“去吧。”
瞧着人往外走了,宫女悄叹了一声,推开殿门,提着食盒往里走,目光四下探寻,终于在几案前看见了云凌天。
昨夜里才将他抬到榻上躺着,这怎么就自己跑到这儿睡着了。
宫女“哎哟”了一声,忙不迭放下食盒,着急忙慌地凑过去,扒着他的肩将人摇醒,“太上皇,太上皇……”
云凌天被她摇醒,整个人脸上还是泛着红晕,一双眼睁开也是惺忪无比。
看他醒了,宫女才稍安心了些,这看着是酒劲儿还没过,迷糊着呢。
“您怎么在这儿睡着,睡久了该头疼了。”
边说边扶着云凌天起来,可他好像没有了骨头一般,软趴趴的差点都要扶不起来,宫女心里头不悦,却也不敢埋怨,只又使了力将人往内室榻上扶。
被扶到了榻上躺着,云凌天眉头紧蹙,声音有些虚弱,眼前朦朦胧胧的,心里头知道这是照顾自己的宫女,“水,水!”
他昨晚醉着酒吹了一夜的风,发烧烧得脸都红了,宫女却丝毫不曾察觉,见人要水,便从偏殿提了一壶刚烧开的水来,搁在桌上,又倒了杯热水往榻边走,“太上皇,水……”
话音未落,就见云凌天斜斜地躺在榻上,双眼紧闭,这么几步路的功夫,竟然又睡着了。
宫女无法,只好将杯盏搁在一旁,嘀嘀咕咕地放下东西往外走,出了殿外,把门合上后,还不忘往内室的方向瞅了一眼。
年底萧寒,瑟瑟冷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子一般,到了正午时分,才有日头出来,稍稍暖和了些。
“娘娘,您尝尝这道酿冬菇炖,一大早儿就叫人煨上的,嫩得很!”
北冥汐脸上堆满了笑容,一边哄着许碧清,一边暗暗给婢女使眼色,意味深长。
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许碧清双眼微睁了睁,眼前一亮,“果真。”
见她眼尾上挑,北冥汐笑笑地应着,再又夹了一筷子菜过去,垂眸时眼底闪过一丝轻蔑,反倒平静了些。
前日北冥汐同风无涯见过面后,回去的路上就有人一直跟着,她察觉后便心中惴惴。
如今北蛮大军尚在原地休整,如若一个行差踏错,被许碧清发觉,那可就都要前功尽弃了。
沉沉想了许久,连许碧清说话她也没听见,还是旁边的婢女轻拽了她一下,北冥汐才回过神来,“啊?”
许碧清瞟了她一眼,也倒没对她的分神产生什么不满,只淡淡地又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
听清了她的话,北冥汐当即笑道:“娘娘考虑得是,今儿是各国使臣回去的日子,可得隆重些才是,万不能在这些小国面前,失了泱泱大国的体面。”
许碧清也不置可否,夹了一个翡翠芹香饺子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她没什么反应,北冥汐微微勾了勾唇角,以掩饰一丝尴尬,双手交叠轻轻搭在膝上,目光落在面前桌上的盘盘碟碟上。
陪着用完了午膳,五六个宫女鱼贯而入,伺候着许碧清漱口,轻轻拿热毛巾给她擦了手,最后将一盏温度正好的茶递到了她手上。
午膳既毕,北冥汐眼神扫描四周,适时站起身告辞,嫣然巧笑道:“才用过膳,人易乏困,娘娘且好生歇着,我便先回去了。”
“好。”
许碧清微微颔首,也不留她,这么久以来北冥汐一直事事讨好,想是北蛮那边的情况也不太好,她也并没什么心思去管。
深福了一礼,北冥汐端的是万分的恭敬,仿佛眼前这个人当真是她发自内心敬重的神祇一般。
缓缓退出了殿外,北冥汐才转过身就瞧见有人从宫门外大步走了进来,那人身着带锦鸡补子的官服,走得大步流星,十分神气。
见到北冥汐,也是丝毫不予理会,仍阔步往里走,连个颔首致礼都无,显然是半点不把这位北蛮公主放在眼中。
北冥汐也不恼,低头暗暗笑了笑,很快敛了神色,抬头挺胸,出了慈宁宫。
她走之时,吴郡祁忽然站住了脚步,半侧着身,才去看着北冥汐的背影渐渐远去,眼中神情与方才有所不同。
转身入了殿内,一进去找准了许碧清的所在,看也不看就跪了下去,“微臣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
“吴爱卿来了,快坐。”
“谢娘娘。”
吴郡祁一进来,就有宫女专门搬了一张凳子过来,这位吴大人可是太后面前的红人,向来如此,更怠慢不得的。
“娘娘,这个颜色您觉得如何?”
一个碧色宫装的宫女正跪在一旁,手上拿了瓶浅紫带红的蔻丹,打开了奉到许碧清面前。
许碧清淡淡扫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那宫女刚颔首准备拿工具,下首坐着的吴郡祁率先开了口,“紫气东来,紫气东来,这紫色和红色自古就是尊贵之色,和娘娘您正配!”
一番吹捧夸奖,虽然许碧清早就司空见惯了,但听着这些话还是高兴了点,眼角微扬。
许碧清有了笑脸儿,吴郡祁脸上挂着笑,眼神飘忽,思量二三,一边打量着她的神情,一边试探地说了起来。
“娘娘,这个……”
“微臣、微臣听说最近有一些同僚上了折子,内容大抵都是弹劾微臣,说什么收受朝臣贿赂……”
三两句话下来,许碧清就知道了他的来意,却也不着急理会。
抬了抬手,看着指甲上刚涂好的蔻丹,颜色和想象中差不多,正衬心意。
她原也不在意朝上这些事,更何况是吴郡祁的事情,又不是什么关乎社稷的大事,心情一好,也就随他去了。
“往后不必为这些事来了,你是哀家一手提拔上来的,他们那起子人是什么德行,你不清楚,还是哀家不清楚?”
这话让一直紧张兮兮的吴郡祁当即就如释重负,谄笑着附和道:“是是是,哎呀真是的,您说微臣怎么就没想明白呢,这点儿小事太后娘娘自然是不放在心上的。”
他嘿嘿笑着,视线始终小心翼翼地落在许碧清身上,仔细观察着,似乎怕错过她任何一个表情或眼神。
轻轻一声闷响,十个指甲都涂完了,宫女扣上了蔻丹瓶的盖子,放到了一旁,一手动作轻柔地微抬起许碧清的手,一手拿了柄小扇,柔柔对着半干状态的蔻丹扇着风。
吴郡祁心里的那块儿石头落了地,察言观色,见许碧清正有闲心,趁势便近前将搜罗面首的事细禀了。
听完,许碧清眼前一亮,“办得好。”
微微抬手,制止了宫女打扇的动作,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转而又同吴郡祁说话,“既都在京中了,三日内便叫他们入宫吧。”
吴郡祁“诶”了一声,眼尾上挑,满眼都是笑意,“何须三日……明晚,明晚微臣就安排他们入宫侍奉。”
话音刚落,许碧清没有说话,勾唇一笑,显然很是满意,吴郡祁更是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连连点头,“娘娘放心就是,您交代的事情,微臣自然要给您办得妥妥帖帖,叫您满意的。”
这几句变相吹捧,许碧清心下十分受用,“好了,没别的事就先下去吧。”
“是,微臣告退。”
许碧清都发话了,他自然立马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步子缓缓地退了出去。
晌午过后,各国使臣便一齐往慈宁宫相辞,一切收拾妥当后,离宫出城,浩浩荡荡地走了。
此桩大事了了,昊国朝廷里的压力顿时就减了不少,五日后便是除夕夜,雪落天地白。
四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雪白与四处挂着的红灯笼红绸子相映成趣,新年的气氛依旧很浓。
次日,已是戌正,宁寿宫。
“干什么的?”
因天色已有些晚了,侍卫拦住了来人,待人到了跟前,看清是这几日御膳房来送膳的宫女彩玉,才放了行。
照常进了宁寿宫,彩玉四下窥望,也没瞧见自己的小姐妹,天色也不早了,便干脆直接往正殿送膳去了。
“叩叩叩——”
彩玉敲了敲门,等待着里头的人开门,将食盒提得更高了些。
半晌,殿内也没有回应,敲门又候了一会儿,彩玉眉头一蹙,试探性地推了推门,谁知殿门一推就开了,她差点一个踉跄摔进去。
好容易稳住身形,彩玉才舒了一口气,谁知一抬眼就被吓了一跳,手上的食盒“砰”的一下掉在地上,盘盘碟碟哗啦啦碎了一地。
只见云凌天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看着也不知是怎么了。
顾不上一地的杂碎,彩玉有些害怕,硬着头皮上前探看,伸手万分小心地将云凌天翻过身来,只见他的脸色白得跟纸一样,一点生气也无。
“太上皇?”
连着唤了几声,地上躺着的人也半点反应都没有,彩玉眸色一暗,往他脖颈间探去,这一探却是吓得自己脸色也“唰”的一下白了。
“死……出、出事了!”
“快来人啊!”
彩玉眼泪早就掉了下来,吓得腿软,半点也站不起来,双手撑着地往后不断地退,“来人啊,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