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姐姐一起去吧。”
沈云云说着,看向叶桑,等待着她的许可。
叶桑点点头,一抬头见夕阳西下,天将黑了,又叮嘱两人,“你们早些回来,外头乱得紧,天快黑了,不要在外面久待。”
“嗯,少夫人不必担心,我们两个人呢,不怕。”姜杞草红唇一张一合,给叶桑宽了心后,才带着沈云云一道走了。
片刻,叶桑将杯中茶水饮尽,起身缓缓往外走,“咱们先回府吧。”
“是。”
几个丫头齐齐应了,分别抱着东西跟着往外走,角梅搀着叶桑上了软轿,自己才和冬九跟在轿子侧边走。
此时太阳渐西,街上已有夜市的小摊贩陆陆续续出了摊,姜杞草和沈云云并肩而行,一番问询才到了最近的一笑堂。
先前就了解过,这一笑堂是近几年才新开的医馆,坐堂的魏大夫亦是个不过而立之年刚刚出头的人。
一笑堂的铺面不大,二人进门之后打量了一圈儿,并没瞧见坐堂大夫,只有几个小药童在慢悠悠地拿抹布擦着桌柜。
见她们似是找人,跟前的一个小药童边扫着地边同人搭话,“两位姑娘,今儿已经打烊了,您若是要瞧病,请明日再来吧!”
姜杞草一笑,看着小药童的目光很是和善,解释道:“不为瞧病,我们是慈仁堂的。我们少夫人欲请云凛府几处医馆的坐堂大夫于明日午时在慈仁堂一聚,共同探讨医术。”
语罢,将袖中的名帖摸了一份出来,递了过去,“这是我们少夫人的名帖,烦请转交魏大夫。”
一听是慈仁堂来的,同她们说话的小药童并跟前其余几人,无不是手上动作一顿,神情有异。
小药童愣了一下,还是接过她递来的名帖,点头应了,“姑娘且稍等片刻,我这就去交给师傅。”
姜杞草微微颔首,眼里还带着友好的笑意,看着人进了后头。
旁边的沈云云脸色却没有那么好,方才众人的异样她是尽数看在眼里,只觉得这些人无非就是看不起女子,因此才贬低女子行医。
医馆内几个人忙来忙去的,但在经过她们身边时,均是要留心看一眼的,让人很不自在。
少顷,刚才进去后头禀报的小药童再次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小药童直直朝姜杞草和沈云云行了一礼,话却让人无奈,“两位姑娘,名帖我已经递进去了,只是……师傅说明日还有要紧的事办,恕不能前往了。”
这话一出,姜杞草立时明白过来,也并未多言,只是回了人一礼,转身便带着沈云云走了。
出了一笑堂,沈云云却不免惆怅,眉头微蹙,“早就料到会这样,姐姐,其余两处,咱们还有必要去么?”
“去,为何不去。”
只这么一句话,姜杞草再没言语,四下看看,确认了益康堂的方向后,脚下步子极快地往那边去。
饶是知晓这些人拒绝的原因,究其根本都是传统的观念根深蒂固,瞧不上女子,更不信女子能像男子一般,习医从医,为人诊脉治病罢了。
但即便如此,眼下她们才到云凛府不久,开了这慈仁堂,百姓防疫之事亦是刻不容缓,万不是碰了一鼻子灰就能轻易放弃的。
想着想着,姜杞草一抬头,已经到了益康堂外头,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带着人往里走。
两人一进去,就有伙计迎了上来,笑意盈盈地说道:“两位明儿再来罢,今日……”
这次姜杞草也不打算多浪费时间,开门见山,直接说了事由,“我们是慈仁堂的,少夫人想请几位大夫于明日午时汇聚一堂,探讨医术,特特儿叫我来请施大夫。”
边说边把名帖递了过去,心里头却比刚才多了几分忐忑,不知此次是否能成。
哪知那伙计一听这话,毫不避讳地上下将她俩打量了个遍,也不说进去通传禀报,只接过名帖就将她们打发了,“知道了,待会儿我会交给施大夫的,姑娘请回吧。”
这么一来,姜杞草和沈云云也不好再说什么,站在原地怔了片刻,随即转身出了益康堂。
益康堂东边不远处便是蓝仁堂,姜杞草往那边稍走了几步,远远瞧见蓝仁堂大门紧闭,心下便是一凉,“关门了。”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沈云云亦是深深叹了一口气,视线垂下,忽然灵机一动,“这名帖怎么也是要交到他手上的,咱们不如打听打听梁大夫的住处?”
姜杞草沉吟片刻,也只有如此了。
“甚好。”
两人又是一番问询,拉了几个路人问,这梁大夫在云凛府很是有名望,很快也就打听到了其人住处。
沿着蓝仁堂那条路走了约摸半里路,拐进一个巷子里,便是梁府。
那是一处不大也不小,两进两出的宅子,天色已晚,梁府大门口悬着红红的灯笼,大门口也有门子在守着。
姜杞草和沈云云不禁相互对视了一眼,眼里的疑惑不言而喻。
早就听说这梁大夫在云凛府甚有名望,可称是众医馆之首,只未曾想到,这竟还算是个大户人家。
她俩上了台阶,两个门子警惕起来,打量一番,见二人衣着不凡,不像是寻常人家,小心地问道:“敢问二位姑娘是?”
姜杞草上前一步,径直将名帖递了上去,那人看了名帖后,便叫她们在此稍候,自己则转身进府,通报去了。
看着人进了府内,沈云云的目光四下探寻,见这梁府虽说不上有多大,但一看这装潢设计,也知道主人品味不俗,因此也便愈发好奇这梁大夫。
心里头疑惑,嘴上也没有遮掩,沈云云低声嘀咕着,“这梁府看着也不是寻常人家,怎会有闲心开医馆?”
“姑娘是外地来的吧。”
旁边站着的另一个门子,闻言便忍不住同这两个外地人解释起来。
“我们梁老爷呀,在十年前便中了举,无心于仕途,又对医术抱有奇高的兴趣,这才拜师习医,学成归来就在咱们这儿开了医馆,也就是如今的蓝仁堂。”
他说起这些来滔滔不绝,讲述得有声有色的,“老爷说过,济世行医,看着病人一个个在他的诊治下好起来,他心里头就高兴。”
“咱们这边的人并不富庶,老爷又说‘达则兼济天下’,因此在蓝仁堂诊治抓药的病人,一律药钱减半,这么多年以来,这个传统从未更改……”
他越说越有兴致,眼角眉梢都透露着对自家老爷的崇拜和喜爱,一时话题收不回来,便自个儿在那絮絮叨叨说起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
听他说梁大夫的一些往事,包括许多开了蓝仁堂之后的善举,姜杞草和沈云云亦是明白了为何梁大夫会在云凛府如此备受尊崇,百姓爱戴。
万事万物,皆有因果,行善积德之人,百姓心中自会有他。
梁大夫如此,自家少夫人更是如此。
姜杞草思绪早已飘了很远,沈云云还听得十分投入,那门子也便上前一步,与她更仔细地说了起来。
“吱呀——”
紧闭的府门忽然打开,方才进去通报的那人从里头迈出来,扫了一眼正说话的门子,一笑道:“两位姑娘,我们老爷有请。”
“?!”
这是她俩万万没有想到的,按说前后去了一笑堂和益康堂,不是被委婉拒绝,就是被含糊了过去,没有一个肯搭理她们的,这梁大夫……
门子做了个请的动作,姜杞草带着沈云云迈进了府内。
才一进去,就有个小厮候在院中,上前颇为规矩地朝二人行了一礼,引着她俩往在中堂去。
方才梁大夫本在花厅与夫人用晚膳,饭才吃到一半,听人来传说慈仁堂来了人,也便搁下筷子,移步在中堂相候。
小厮将人带到在中堂外,就躬身一礼,退下了。
站在外头,沈云云目光往里探去,这一看却是将她吓了一跳,一双杏眼顿时瞪得老大,侧过身就抓住了姜杞草的袖子,“他、他不是今天那个老头儿吗!”
“什么?”
想起白天时慈仁堂的景象,沈云云又在脑海中搜寻了一遍相关的信息,确认了眼前的这个梁大夫,梁老爷,就是今日那个执拗的老爷子。
大致将白天自己的遭遇同她说了一番,却让姜杞草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梁大夫若真是如方才那门子所说,悬壶济世,良善之至,又怎会……
久站在这里也不好,姜杞草拍了拍沈云云的手,深吸了一口气,稳住情绪,抬脚入内。
果不其然,二人一迈进堂内,便被坐在老紫檀太师椅上的梁大夫认出,尤其是对上沈云云的目光时,一瞬有些气结。
“怎么是你?”
这话沈云云也很想问,白天那个死倔死倔的老头儿,看着腿脚都不利索,还不愿意来瞧病,只因为坐堂大夫是女人的人,竟然就是大名鼎鼎,在云凛府几乎是个传说的梁大夫!
空气立时凝滞,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