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大人出征南下,北衡将军府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开交,军中亦是点兵谴将。
次日一早,以冯大人为首的千人大队就已经浩浩荡荡地出城。
皇帝依例站在城墙上头观望送别,城墙下则是朝中百官和前来相送的冯家内眷等人。
天气渐热,路旁树上已经三三两两趴了知了,蝉鸣声阵阵传来,叫人觉得更热了。
怀胎数月,到了今日,冯瑶肚子已经挺得很大了,走路都有些不大方便,此时下了软轿,从两道官兵让出的一条道上走过去,到了冯将军身边。
后头跟着的,是姬长夜,叶桑并周兮月等人。
看着自家闺女的肚子,年事已高的冯将军自然免不了担心,人之常情罢了,“阿瑶,为父这一走,没几个月是回不来的,只怕是赶不及在你生产前回来。”
冯将军眼中流露出的拳拳爱子之情,看得周围的人无不是濡湿了眼眶。
拉着父亲的手,虽知道此行一定能回来,但冯瑶一时之间还是控制不住情绪,在要开口的一瞬间,眼泪就已经掉了下来,泣不成声。
见冯瑶情绪激动起来,念起她还怀着孩子,叶桑忙上前安抚,轻轻拍着她的背,也不同她说话,只是看向站在马前的冯将军,“伯父放心,军中不可无将,至于阿瑶的身子,有我和长夜在呢,一定不会叫她出事的。”
知道叶桑聪颖,又是这京城内外出了名的神医,冯将军自是没什么不放心的,不过还是有些不舍,想到冯瑶生产之时自己不能陪在身边,有些遗憾罢了。
因此,冯将军重重点了点头,看着叶桑的目光当中充满了信任和肯定,语重心长,“这丫头一向身子壮实些,就更不把这些事情放在眼里,我才更担心她出事。有你们在,我放心,放心……”
“您在外头可千万要注意身子,虽将入夏了,早晚还是有些冷的,您腿脚向来不好,可千万要仔细。”一旁哭着的冯瑶抹了一把眼泪,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弱弱的。
后头站了许久的叶柳生亦是在此刻上前安慰,不顾四周的人如何,将冯瑶揽在怀中,轻声宽慰。
看着他们夫妇俩琴瑟和鸣,感情一直都好,冯瑶的身子又有叶桑照顾,冯将军自然也再没了顾虑,心下一横,翻身上马。
“丫头,爹爹走了。”
朗声道了这么一句,冯将军便十分豁达地调转马头,回头看了一眼冯瑶等人,才扬了马鞭,带着身后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城门。
前来送行的还有许多百姓,人群中传来数道祝祷相送的声音,听得冯将军和军中将士心中一股暖流,这分别的时刻也显得不那么凄凉了。
送走了大军南下,直到队伍消失在视线里,众人方才四散,各自归家去了。
因快到饭点了,叶桑便与周兮月,云浩天等人一道往圣叹楼吃饭去,冯瑶身子不便,并未同往,与叶柳生回了北衡将军府。
一晌午过去,冯瑶回府之后一直有些恹恹的,叶柳生就在一旁陪着,什么也不干,满心满眼都是自家媳妇怎么样了。
“小姐,盛姑姑来了,正在外头候着呢。”
钱素素的声音响起,将冯瑶从失神中拉了回来,抬眸看向门外的方向。
这位盛姑姑是府上三姨娘院儿里的管事姑姑,不知她忽然来做什么,冯瑶也懒怠思索,淡淡开口,“叫她进来吧。”
“是。”
钱素素福身应下,转头就去院里将人引了进来。
一进房里,瞧着冯瑶恹恹坐在桌边,靠在叶柳生怀里,盛姑姑眼珠一动,近前请安,端的是十分恭敬,“奴婢给小姐,姑爷请安。”
冯瑶朝人摆了摆手,开门见山问道:“姑姑起来吧,三姨娘可是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只不过老爷这么一走,我们姨娘在院里也无聊得紧,这不,照着医书亲自做了一道砂仁甘草鲫鱼汤,叫奴婢送来给您尝尝。”
盛姑姑亦是不打马虎眼,直入主题,一边说着,一边提着食盒放在了桌上,打开盖子之后将里头的瓷碗端了出来。
冯瑶自从上次在圣叹楼中毒晕倒之后,一看见这些汤汤水水的就不由得暗自害怕起来。
侧过脸正要寻找姜杞草的身影,人却已经出现在了桌旁,只端起药碗闻了一闻,紧皱的眉头就舒展了开来,朝冯瑶点了点头。
这些尽被盛姑姑看在眼里,心道这丫头防范心也忒重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笑盈盈地又说道:“我们姨娘说了,她看医书上写的,这汤熬出来是安胎养神的,老爷如今往南边去了,念着您肯定心里难受,往后啊每日都做一碗送来。”
“这倒好,姨娘费心了。”
强打起笑脸,冯瑶说完之后,双手捧起了瓷碗,入口温度正好,端着碗就饮尽了。
看着她一口气喝了下去,盛姑姑心下稍安,面上神情也轻松许多,笑得很是亲近从容,“小姐如今怀了孩子,做长辈的自然要多照顾些,没什么费心不费心的,姨娘还说若是小姐不嫌弃,她可就时常来您这院子里闲谝解闷了。”
这位三姨娘平素待自己也是礼让有加,没有其他人的那种矜傲,早听说她喜欢孩子,自然也待他们这些小辈好了。
念起这一则,又看着自己刚搁在桌上的瓷碗,冯瑶心下一软,自然没什么可拒绝的,“她肯来就好。”
见人答应了,盛姑姑喜不自胜,脸上笑得跟朵菊花似的,一边收拾着瓷碗,一边应声着。
盖上盖子,将食盒挎在胳膊上,盛姑姑又福了福身子,才转身往外走。
目送着人出去了,冯瑶复又靠在了叶柳生怀里,一言不发,目光有些空洞,思绪已经飘出去了好远。
翌日即至。
和煦的风一阵一阵吹过,院子里的柳枝桃枝也从浅绿变成了深绿色,看了就叫人心旷神怡。
“母亲往恩德寺清修了好些日子了,今儿十六了,也是时候回来了吧。”
叶桑与姬长夜坐在石桌旁用膳,因着今日天气绝好,便叫丫头们把早膳摆在了院子里,吹着柔风,晒着并不刺眼的太阳,一本满足。
听着耳边叶桑的声音,姬长夜浅浅一笑,咽下一口菜,淡淡说道:“是该回来了。礼部会同吏部待会儿还有事要议,不能陪你一道去了。”
正好逢着十六的日子,今儿按冷若岚提前说的,是要回来的日子,他俩自然要去恩德寺将人接回来的。
姬长夜有事,那便只能叶桑自己去了,她也不抱怨,只是点了点头,“这样的天气,在寺里清修倒也是人生美事,若不是馋那点肉吃,我倒也想去寺里住上几日呢。”
“你呀。”姬长夜点了点她的额头,看着眼前人儿笑得开心又纯真,他心里头也仿佛被头上这一轮暖阳照着,暖融融的。
叶桑说这话可不是调笑,是心里头真的向往,尤其是近些日子朝中局势惹得人心下难安,新政施行更是让她苦恼。
不由得想起来,在现代的时候,生活节奏极快,许多人便向往古人归隐终南的日子,在山林之中住下,整个人都清静了。
可现代都市自然不具备那样的条件,要满足这样的想法,便只能往一些寺庙去小住几日,也可全了清静心。
想着想着,叶桑抬手舀了一勺玉带羹,盛进了小瓷碗中。
用毕早膳,姬长夜如常同朱颜许烟等人叮嘱了几句,叫好生伺候着叶桑,自己则到书房拿了要用的资料文书,出了将军府,就往约好的地方去了。
漱过口之后,叶桑接过角梅递过来的帕子,轻轻擦了擦手,长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淡淡吩咐道:“备马车,去恩德寺接母亲回府。”
“是。”
看着角梅应声而下,叶桑眨了眨眼,在院中来回走着消食儿,也解解身上的乏累,这人吃饱了总是乏困得紧。
不多时,马车便已备好,角梅回来院子里,又进房内拿了件披风,才与叶桑一道出了淮南院,往府外去了。
出府后,两边守着的门子见是叶桑,纷纷恭敬行礼。
搭着角梅的手上了马车,坐定之后,看着人将帘子放了下去,叶桑目光这才落在了脚下的车板上。
静默靠坐在马车里,叶桑不急不缓地调节着自己的呼吸,感觉身子有些轻飘飘的,正在放松的时候,太阳穴却忽然抽痛了几下,惹得她一阵头痛。
“嘶——”
抽痛持续了有十几秒,疼得叶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手按在太阳穴上轻揉着。
瞧人身子不适,角梅不免担心起来,叫停了马车,关切道:“少夫人,要不要停下找处茶馆歇歇?”
闻言,叶桑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必了,叫快些走吧,咱们早点儿到恩德寺,也早一刻接母亲回来。”
“是。”
应声之后,角梅又看了看叶桑,见人面上表情逐渐缓和,才放心地掀了帘子,同车夫吩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