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您忘了,今儿陈公子要回庄子上,冬九姐姐亲自去送了,还有好些庄子上的事务要一并打理。”
顿了顿,朱颜还略显稚嫩的脸上漾起一抹笑容,“我和角梅姑娘陪着您去吧。”
冬九角梅里有一个在身边儿,其他人是谁也便都不重要,何况她底心里也觉得朱颜这丫头是个可心的,自然也不拒绝。
想起了这一桩,叶桑重又坐到梳妆台前,唤角梅来为自己仔细梳头,朱颜则去收拾东西,又吩咐了轿子在外头候着。
看着铜镜中略带三分倦容的叶桑,角梅特特儿从描花红漆盒子里拿出来一支金凤步摇,比划量对着,在发髻上选了个合适的地方,将步摇斜插入鬓。
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坠下,前后轻轻摇晃着,叮当作响,声音清脆悦耳,这支錾金的步摇颜色亮些,衬得叶桑整个人气色也好了不少。
叶桑自然注意到了角梅的心思,抬手抚了抚鬓,看向铜镜中的那支步摇,因其太过奢华,平日里她也不常戴,现下看着倒真真是好。
“难为你的心思,我呀,瞧着年轻了不少。”
这话一出,角梅双手轻搭在她肩上,将人稍稍扳正对着镜子,笑吟吟地又夸赞起来,“少夫人本就年轻,气质天成,哪里就要说这种话了,便是找了那十六七的姑娘站到您跟前儿,也不觉得有什么区别。”
“惯会说些好话来哄我。”
叶桑假装嗔怪,点了点她的额头。
其实她本也算得年轻,只是今年的事情格外多些,朝局动荡,京城内外人心惶惶,她身处将军府,与姬长夜一同担着守护姬家的重任,压力极大,时常叫她有喘不过气的疲惫感。
角梅歪头看着铜镜中的美人,抬手将最后一颗珠子插进了髻中,“好了。”
妆罢,叶桑又细看了看,今日不论是妆容还是发髻,都比平素日常的要格外用心几分,衬得她白里透红好颜色。
外间收拾东西的朱颜也已准备妥当,隐约听见内室的动静,三两步走进来,一抬眼就瞧见了叶桑的这一身打扮。
一瞬间被惊艳到,朱颜年纪小些,自然也爱这些妆扮粉饰,惊羡道:“少夫人今儿出门可是要艳冠群芳了。”
闻言,叶桑勾唇一笑,眉眼间极为温柔,角梅在一旁听得也开心,开心之余还有些自得,她的眼光从来都是最好的。
三人前前后后地出了房外,门口守着的丫头打起帘子,外头的风顺着门帘迎面拂来,带来一些寒意。
春寒料峭,丝丝寒意袭来,叶桑不由得抬手紧了紧披风的系带,携丫头迈步出了淮南院。
一路出了将军府,方才吩咐备着的软轿已经停在了门口,天气渐渐回暖,也不必拘于用马车,乘轿子出行总要比马车来得更舒服惬意些。
角梅上前亲自打起轿帘,又一手抵在头顶的马车边框上,待叶桑进了轿内坐稳了,才放下了帘子,“起轿。”
她淡淡吩咐一句,提前就知会过了要去圣叹楼,因此四个轿夫在同一时间使了力抬起轿子,一冬天不曾抬轿了,这会子抬起来还觉得有些不大习惯。
走了有好远一截儿路,几个轿夫才逐渐适应,轿子四平八稳地往前移动着,在闹市之中缓慢穿行。
叶桑坐在里头,听着外头逐渐喧闹起来,抬手轻撩起窗上的帘子,看着两道边上叫卖的小摊贩和来来往往的行人,一时间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去年冬日时,因受岁末之气影响,粮食和物资严重短缺,整个昊国的百姓,丝毫不夸张地说,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直到邻国押送了粮食和物资过来,情势才有些好转。
饶是如此,昊国的天灾得到缓解,可朝堂祸乱还是至今未能平息,除夕之夜她收到那封信时,那惊心动魄又茫然无措的感觉,叶桑至今难忘。
“卖包子咯——”
“红糖糍粑,小馄饨……”
杂乱无序的叫卖声在耳边此起彼伏地响起,叶桑感觉到了连过年时都没有的烟火气,如今天气热了,昊国是彻彻底底的挺过了天灾。
现下要准备面对的,则是昊国内乱和邻国之乱了。
想了许多,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涌进脑海里,叶桑坐在轿子里,感觉到轻微的摇晃,被晃得有些恍惚。
一路上耳旁的喧闹声不断,声音越来越多,叶桑便猜测进入了圣叹楼所在的那一片繁华城区。
进了这一片,没走多久轿子便缓缓停了下来,听见外头传来角梅不高不低的声音,随即轿子落地。
轿帘被角梅打起,待轿子微微倾斜,叶桑搭上角梅的胳膊,抬脚跨了出去,才一出去,外头清新的空气就让她觉得舒服了许多。
深吸了一口气,顾盼神飞,环视四周街市,这样的热闹她已经许久不曾见到了,万物复苏之感格外强烈。
只是要维持这样的海清河晏,百姓安宁,实乃任重而道远。
扭过头叮嘱了轿夫几句,角梅并朱颜迅速跟在叶桑身后进了圣叹楼,熟悉的店小二一见着有客来,手巾一甩,脸上堆满笑迎了上去,“这位夫人,您楼上醉墨竹请。”
他是熟识叶桑周兮月几人的,因方才其他两位已经上去了,这会子看见叶桑,便知道是去寻那二位的。
叶桑莞尔一笑,微微颔首致意,带着两个丫头上了拐角处的楼梯,脚下踩着木质板子,发出“嗒嗒”的声响。
到了二楼,角梅四下望了望,十分眼尖地瞧见了挂着“醉墨竹”牌子的一间,扭过头同叶桑指了,一道走了过去。
行至门口,角梅上前轻摇门上挂着的一串银铃,很快门便被人从里头打开,醉墨竹是空间极大的一个雅间,因天字号有客了才安排到这里,与天字号相比也并不逊色。
“桑儿来了。”
周兮月十分明亮的声音响起,同身旁坐着的冯瑶几乎同时站起了身相迎。
朱颜因为是第一次跟着主子出来,见着两人时极恭敬得体地行了一礼,周兮月和冯瑶先前在府里便见过几面,此刻自然也注意到了她。
叶桑眉眼柔柔,迈着细碎的步子上前到了二人跟前,手搭在他俩肩上将人按着坐下,自己落座后笑盈盈开了口,“你们倒来得这样早,可点了菜?”
这话一出口,冯瑶身边的一个小丫头就缓缓走出了雅间外,去寻点菜小二来了。
“你没来,如何点菜,这不是等你呢嘛!”
冯瑶嬉皮笑脸的,已经是快要当娘的人了,性子却还是如此。
不过也好,只盼她们一直都能这样平安喜乐,顺遂无虞。
叶桑心中如是想道,不说冯将军尚在,能护着冯瑶同叶柳生在京城不受欺凌,就算是日后只剩下了他们夫妻俩,凭着冯瑶的本事,也断不会叫人打杀了去。
想到这里,叶桑目光不由自主探到雅间内每个角落,却并不见叶柳生身影,记起前日约时是说了他会同来的,不免疑惑,“叶公子呢,不是说今儿他也来。”
听人问起,冯瑶还没作答,身旁坐着的周兮月就已经开了口为她解惑,“阿瑶来了之后 ,坐了没一会儿就说要吃红糖糍粑,他呀,才巴巴儿地跑去买了。”
红糖糍粑?
叶桑心中喃喃念着,忆起方才路过南街时似乎听见一家卖红糖糍粑的铺子外面客人很多,要排着队买,“可是南街铺子那家?”
刚端起茶盏递到嘴边,听了这话,冯瑶顿时点头如捣蒜,只见叶桑像看孩子似的看着她笑,“我来时路过南街还瞧见了,铺子外头可是排了一条街的队呢,只怕要叫你们家叶公子好等。”
话虽是如此说的,可在座几人都能感受得到叶桑语气之中的几分宠溺之意。
她们三人平日里本就要好,又都是非常乐意在吃喝上用心思的,提起这些自是默契无比。
几人正谈笑间,外头响起一阵清脆的银铃声,紧接着便是刚才出去的小丫头带着小二走了进来。
笑着朝几人行了礼,小二躬身站在一侧,双手捧着单子递了过去,“几位小姐要点些什么菜,这是咱们楼里的菜式菜名单子,您几位瞧瞧。”
叶桑接了单子,才去细看,就听得冯瑶清朗又带着几分期待,激动的声音,“好久没来了,我要螃蟹酿枨。”
“好嘞!”
小二才提起笔记下,却在下一秒被一旁的叶桑打断,“不行,你如今还怀着孩子呢,螃蟹海鲜之类物性寒凉,还是避开的好。”
一听这位怀有身孕,小二顿时也不顾冯瑶如何不愿意了,忙不迭又将方才写下的菜名拿笔划了,又重重地涂了几笔,好像生怕后厨看见给做了这菜。
小二从来是最能察言观色的,晓得冯瑶不满,笑得跟一朵菊花似的,讨好道:“这位夫人喜欢吃螃蟹,等您这孩子生下来了派人来知会一声,我自去禀了掌柜赠您几盒螃蟹,咱们这圣叹楼啊,可从来都是顾客满意至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