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六章 一并打了

听见“不务正业”四个字时,陈昇荣内心的不满又上升了一重,却还是尽力隐忍着,不想在这个时候激怒皇帝。

经过这么些天的接触,叶柳生算得上是极了解陈昇荣的,知道皇上这话定让他心中不忿,因此很是担心地时刻注意着他的神色。

见人神情还算平和,叶柳生才转而朝着云世坤徐徐说着,“昊国自古以来就是农业大国,农业也素来是国家之根基,牵系着百姓的存亡生计,草民认为这是件好事,更多的人参与进来,昊国也就有了更多的粮食,这样无论丰年荒年,百姓都不至于饿死。”

叶柳生的话,其实云世坤并没怎么注意听,他这会子注意力都在一旁的陈昇荣身上,见自己都这样说了,他竟然还能坐得住,不由得心下有些不知所措。

半晌,见皇上没有回应,叶柳生抬眸看向座上的云世坤,有些试探地唤了一声,“皇上?”

云世坤这才反应过来,从沉思中回到现实,恍惚笑了一下,朝人说道:“说得很是,不过……”

话锋一转,目光不经意似的扫过陈昇荣,话却是依旧朝着叶柳生说的,“你们身在民间,自然不能知晓朝堂上的事情,这些天来,朝中有不少官员上折子,纷纷要朕叫停城北庄子的研究。农业重要不错,但昊国原有的种植粮食本已足够应付荒年,且我大昊国自有上天庇佑,岂能常逢荒年的?”

说着,云世坤一边侧过脸观察着陈昇荣的神情,一边继续说道:“研究是该研究的,只是倒也不必这么多人,何况有才学之士一个一个的都跑去搞这些偏门冷类的东西,扔下了满天下的政务民生不管,依朕看啊,也的的确确是辜负了十年寒窗读的圣贤书。”

末了这么一句话出来,彻彻底底的是如同刀子一般不偏不斜地正扎在了陈昇荣心上,叫他再也忍不住不发声,“何以辜负圣贤书?皇上未免过于言重了些。”

这句话还好些,陈昇荣说着说着就站了起来,竟是直勾勾地注视着云世坤,继续说道:“更何况方才您所言,认为研究作物是不务正业,那么请问皇上,何为正业?难不成就只有在朝廷里做官,为官一任才叫正业吗,若如此算,那天下务正业的能有多少人,难道叫人人都考科举入仕途吗?”

“长此以往,人人都钻营官道,难道就不会无人经商,无人劳作吗?”

一个一个的反问句抛出去,显见的云世坤面色乍青乍白起来,叶柳生一个劲儿地给他使眼色,都没能拦得住他继续说。

“皇上自小就学圣贤书,又是一国之君,才学思想自是要比我们这些平民高得多,怎么如今反倒也像那些迂腐之辈一般,生出这诸多偏见来。”

“迂腐”一词一出,云世坤几乎是在一瞬间勃然变色,随手抄起面前的几本奏折就朝人掷了过去,“放肆!”

叶柳生此时是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便上前慌忙去拉陈昇荣,又低着头朝云世坤道:“皇上恕罪,他一介百姓,哪里懂得社稷民生之事,胡言乱道,胡言乱道罢了。”

陈昇荣却不领情,他这个人从来便是如此,感情用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会子他正在气头上,满腔的热血沸腾,哪里还有一丝理智,只同这上位者继续抗辩,“草民并非胡言,您所说的科举正途,草民也不是没有参加过,去年才中的举,只是不愿入仕罢了。原本是厌恶官场沉浮,如今看来,这朝中众臣,竟然尽是些不察民情,偏激迂腐之辈,这仕途便是不入得好!”

他性子从来如此,何况先前就一直在隐忍,忍到了如今才发作起来,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好,好……”

云世坤被气得厉害,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指着堂前的陈昇荣,气得身子有些微微发抖,“照你这么说,我昊国朝堂成了什么地方了?!迂腐偏激之辈,你方才说的那些话,是不是要将朕也归入这些人里?”

“一介书生,连一官半职也无,竟敢在御书房大放厥词,真真是不知好歹,不知好歹!”

云世坤怒斥完了,也不管陈昇荣如何,一扬手便将外头守着的侍卫唤了进来,整个人十分激动,声音也高了不少,“来人,把他给朕拖下去,杖责三十!”

一声令下,两边侍卫应是,上前迅速架起陈昇荣,拖着人就往殿外走。

直到了这时,陈昇荣也是半点服软的样子也没有,脸上的表情反而更加强硬了起来,还颇有几分英勇就义的正义感。

皇上的令下得突然,叶柳生都没有反应过来,张着口不知道说什么,身后人就已经被几个侍卫拖了出去。

他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却也知道陈昇荣今日也是隐忍了许久到了如今才忍不住的,那日庄子上的事,他虽不在现场,可也听别人说了,那陈昇荣怎么也算得上是不畏强权,满腔正义之辈,于这种人,叶柳生从来都是持欣赏目光的。

只是这般地步,实在是对谁也不好,指不定还要牵连到叶桑与姬长夜他们。

思及如此,叶柳生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尊严,朝着云世坤深揖了一礼,语重心长,“皇上恕罪,他素来性子直些,今日也是无心冒犯,又……”

话还没说完,便被云世坤冷冷打断,“你若再替他求情,朕便连你一起打!”

这话一出,本以为他会就此缄口,谁能想到叶柳生不仅一丝惧怕也无,反而更上前了些,语气十分坚定,“皇上乃贤德君主,况他也不过是一介平民,眼界有限才出此狂言,还请皇上饶了他!”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他是一国之君,方才在气头上话已经说出去了,这会子瞧着叶柳生不肯低头,对自己一点畏惧也无的样子,更是火大,霎时便又扔了几本奏折过去,“来人!拖出去,重责三十!”

几本奏折在空中展开,哗啦啦落了叶柳生一身,有几页纸因为惯性已经撕裂开来,残破的纸页十分扎眼。

“皇上……”

叶柳生话还没出口,就感受到一股力量将自己架起,使了蛮力也挣脱不开,直直被拖出了御书房外。

“啊!”

耳边传来陈昇荣被打的惨叫声,伴随着一人高的板子落在皮肉上沉闷的声音,叶柳生这时心中才生出些害怕来。

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两个侍卫拉着强按在了长条凳上,紧接着宽重的板子就已经落在了身上。

疼痛在一瞬间席卷了他,耳边还不时能听见板子落下时划破空气的刺耳声音。

板子此起彼伏的落下,二人的叫喊声也同样是此起彼伏的,整个御书房外的空地上都回荡着这些声音。

御书房内,云世坤冷静下来之后,却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将叶柳生也打了的决定。

这叶柳生原是北衡将军独女的丈夫,本不过是为了给陈昇荣一个教训,也全作杀鸡儆猴之意,打给将军府看的,可如今打了叶柳生,只怕是不好收场。

想到这一层,云世坤不免有些头疼起来,思索着该如何是好的同时,听着外头不时传来的几声尖锐叫喊,心里也是跟着一揪一揪的,很是烦躁。

宫中的廷杖又宽又重,并不是寻常的木板,这三十大板打下来,凳子上的两个人身后是一片血肉模糊,动也不能动一下。

待太监验完刑后,进了御书房内禀了云世坤,才依例将人抬到了三门之外,又派了小太监去各人府上通传,叫来宫内领人回去。

这边将军府和北衡将军府得了消息,乘着马车快马加鞭入了宫,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到了三门外。

前面停着的是北衡将军府的马车,里头坐着的是冯瑶,她一下马车远远的就看见趴在刑凳上的叶柳生。

快步上前,到了跟前看见人血肉模糊,衣服上尽是血,一瞬间腹内只觉有一股气乱窜似的扎得她生疼。

强忍着腹部的疼痛,冯瑶一肚子火儿,看着叶柳生的眼中却尽是心疼,转过身就朝几个小厮招了招手。

小厮并两个丫头忙上前将叶柳生搀着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往马车那边挪动。

正在这时,叶桑同姬长夜也下了马车,迈着极快的步子走了过来。

看见冯瑶面色苍白,眼角余光瞥见趴在刑凳上的陈昇荣,叶桑一下子有些愣怔,身后的姬长夜则是依旧冷静地派人去扶他起来。

“这皇上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两个人一起打了,你我二府尚还在朝中呢,他竟如此不留情面,莫非是想寒了老臣的心不成!”

冯瑶越说越气不打一处来,声音极高的喊着,丝毫也不怕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只顾着斥骂云世坤的行为。

隐约瞧着冯瑶胸膛起伏幅度很大,叶桑本就是学医的,怕她气出病来,或是动了胎气也难办,忙上前抚了抚她的背,“再如何也先别生气,你这还怀着孩子呢,动了胎气可怎么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