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柳生说着,身后的几名男子就从他身边绕到前面,朝着叶桑揖了揖,“少夫人。”
叶桑一听是这缘故,扶着角梅的手就站了起来,无不激动地同几人笑道:“诸位都是难得的青年才俊,到那边儿作答报道吧。”
循着叶桑所指看过去,见有一人坐在桌子后头,手上提着笔,几人随即弓身应了,“是。”
待几人朝陈昇荣走了过去,叶桑复又落座,同身边儿的叶柳生闲谈。
“阿瑶现在有了身子,孕中女子难免有心情起落,你要常在府中陪陪她才是。”
叶桑将手中暖炉递给角梅,接了茶盏过来,笑盈盈地看着叶柳生,又道:“你今儿带来这几个人呀,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你不知庄子上的情况,早些时候我便与长夜说要招揽人才,只是当时碍于形势所迫,一直未曾作为。”
“为国为民尽心罢了。”叶柳生谦虚着,扭过头看着阶下阶上热热闹闹的场面,只觉心中甚慰,“咱们昊国倒也是不乏有志之士,今儿才一招揽,就来了这么多人跃跃欲试,以后庄子上也不必愁了。”
听他这么说着,知道他是好意,叶桑却也并不认同,只是面上挂着微笑,羽睫微垂,浅啜了一口茶水。
庄子上科研的事的确是不必愁了,只是这么多年以来,她嫁到将军府之后,做了好多事情,明的暗的,也让朝廷知道了不少,此次科研的事情,还不知会遇见什么事。
这边招纳人才的事情热火朝天的进行着,谁也没有发现在巷子口拐角处,许碧清的马车停在外头,她独自一人悄悄朝这边张望着,看见这幅场景,紧攥着的手指甲已经快要陷进肉里。
恨恨地望了一眼叶桑,许碧清转身斜了一眼婢女,出了巷子外,被搀扶着上了马车,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来,“进宫。”
马车摇摇晃晃行驶起来,许碧清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车厢内壁,想着探子报来的消息和方才看见的场面,心中是越发嫉恨起来。
叶桑庄子上的作物她派人去看过,还采了几支带回来给她瞧,这一瞧就明白过来了,叶桑这是想搞杂交的作物。
先前自己靠着红薯和土豆往上走,如今叶桑竟也做了起来,还做得如火如荼的。
不知不觉的,马车就已到了宫外,依着礼制是只能停在宫道上的,车夫却也没停,只继续往前走。
许碧清这些天在宫中的权势日渐大了起来,宫里宫外的人无不是对她礼让三分,甚至恭维起来,这点逾制自也没人敢说什么。
直至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外头传来一声“到了”,许碧清才调整呼吸,尽量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平和些。
搭着丫头的手下了马车,许碧清抬手拢了拢鬓发,又顺了顺步摇上垂下的流苏,不急不缓地往御书房去了。
不知走了多久,远远儿听见御书房里头有说话声,许碧清眸子微微深了深,脚下步子也放缓了些。
及至御书房门口,停下脚步立在那里,叫起了请安的太监,语调轻微,问道:“里面是哪位大臣?”
小太监起身后,听了问,也不敢抬头看她,只是垂首恭谨道:“回太子妃,是刑部顾司直,这一时半会只怕还出不来呢,要不……奴才帮您进去通传一声?”
闻言,许碧清自是应了,颔首一笑,“有劳公公。”
看着小太监走了进去,她抬手理了理衣襟,准备面圣。
没多会儿,小太监便弓着身子走了出来,脸上堆笑,禀道:“顾大人正同皇上谈刑部一个大案子呢,皇上请您稍等会儿,您看,要不我给您搬把椅子?”
他虽是这么说,许碧清可有自知之明,这大庭广众之下,她不过一个太子妃,若是坐等必要遭人议论,遂坚拒之,“多谢公公,不必了,我站着等就是。”
小太监自是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含笑弓了弓身,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守着。
许碧清目光往御书房里探了探,又转过身在跟前小范围走了走,打发着时间,也想着待会儿怎么同云世坤说。
约莫着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隐约听见御书房那边有动静,转过身就瞧见有位身穿官服的人自里头大步走了出来,想来应是那位顾司直。
见他走远些了,许碧清才清了清嗓子,抬脚走了过去,与方才传话儿的小太监对视了一眼,跨进了门内。
“儿臣给父皇请安。”
她福身时,鬓边的流苏晃动起来,珠串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映得整个人都婉约了起来。
“免了。”云世坤大手一挥,放下手中的奏章,“坐吧。”
“谢父皇。”
许碧清款款起身,不急不缓地上前几步,于位子上落座。
宫女已然奉了茶上来,将茶盏举至头顶,弓着身子垂首盯着地面,盈盈走到了许碧清面前,“太子妃请用茶。”
许碧清接过茶盏,却也不喝,只是捧在手上,目光移到了座上的云世坤身上,“父皇在宫中可有听说将军府招揽人才一事?”
听见“招揽人才”四个字,云世坤霎时警惕了起来,这样的话,说着是招揽人才,叫这朝廷上的人听了,可就不免要疑是否有结党营私,拉帮结派的嫌疑。
见人神情,许碧清心下便已了然,稍稍正了正神色,谨慎道:“您如今在宫中,将军府又向来势大,朝野之中一直也无人敢管的确,没人敢传消息进来,您自然不知了。”
这话一出,云世坤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可许碧清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见人脸色一变,紧接着就又开了口,“那位少夫人不知什么时候在城北一处庄子上置了块儿地,听说是栽种些咱们昊国没有的作物,说是人才不够,今儿就在将军府门口摆起了桌子,招揽人才,搞科研呢。”
“科研?”
云世坤心内有疑,这些天来自己是身体越发不好了起来,朝中的事情也是能不管就不管,统统都扔给了几个得力的大臣,自己不过是看个结果,有需要时再说两句罢了。
只是将军府一直以来就颇有功高震主的威胁,哪怕是到了如今,云世坤对其也是极为忌惮的。
“是,就是与她一道研究那些作物。”
许碧清知道这样还不够,遂又添了一把火,边说着边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茶盏接触桌面发出沉沉的一声闷响,“儿臣私以为,研究作物粮食本是对我昊国大有益处的,可如今那城北庄子上,研究出来的第一批棉花,听说是全部都运到了边疆,虽说是充作军用,但到底是因为姬老将军在边疆,因着他才给过去的,若是……”
说到这里,许碧清沉默了片刻,抬眼小心翼翼瞥了一眼云世坤,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人沉思其中,眼底深处滑过一抹冷笑,又继续挑唆道:“若是如今在边疆的不是姬老将军,而是换了旁人,只怕这一批棉花就到了将军府自家的仓库里,与旁人,与朝廷更是无缘了。”
话音才落,就听得座上的云世坤“哐”的一声一掌拍在了桌子上,震得桌上的茶盏颠了起来,里头的茶水晃洒出来了一点,“这姬家如今是越来越有恃无恐,不将皇家放在眼里了。”
她不过才说了这么点儿,就惹得云世坤龙颜大怒,许碧清不由得心中窃喜,看来这风无涯并没有骗自己,他给云世坤喝的药,效用还是蛮大的。
如此想着,许碧清扶桌而起,迈着细碎的步子上前,绕到云世坤身后,抬手轻轻地为他捏着肩,“父皇切莫生气,为这起子逆臣伤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听听这话,如今将军府还没做什么呢,到她这里就已经成了什么十恶不赦,意图谋反的逆臣。
云世坤竟也没有反驳的意思,只是怒气冲冲地看着面前堆成小山高的奏折,在许碧清的安抚下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却还是怒气十足,“招揽人才,依朕看这就是结党营私!”
她还没说到这一步呢,云世坤就自己肯定了这个说法,许碧清心里都快乐开花了,面上却努力维持着那份谨慎和担忧,眉头一皱,轻声说着,“父皇也不必着急上火,他们如今也不过就是忙庄子上的事,哪怕真就是拉帮结派,一时之间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隐晦地说着这几句,许碧清见云世坤将自己的话悉数听了进去,才放心地继续说道:“只要呀,将他们城北的庄子打压下去,那些人也就再猖獗不起来了。”
说完这话,许碧清又有意分散开他的注意力,扬高了些声音赞道:“何况父皇您是天子,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您是得上天庇佑的,只要及时制止住,自然是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的。”
闻言,云世坤果然如许碧清所想,脸色是变了又变,最后才轻轻呼了一口气,却又寻思了起来,眉头一蹙,“可庄子上的事情,今儿一早老三就与姬长夜进宫请示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