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笑得身子往前欠了欠,面上带着笑抬脚就往茶房走,不一会儿便又折回,只见她手上托盘中换了个大些的茶杯,把斟得将满的茶递了过去。
叶桑才接过去,拨了拨茶盖,茶水还没入口呢,耳边就传来了姬长夜的调笑声,“怎么,舍不得把壶拿来与你们主子?”
此话一出,因着方才就提了话头,这会子房内的主子下人们竟纷纷笑得合不拢嘴,前仰后合,更有丫头笑得直拍身边人的肩。
待笑声渐停,朱颜笑盈盈地接过叶桑递过来的空茶杯,明眸一闪就有了话,“少夫人渴了哪里还需得一壶茶了,依我们看呀,这两杯茶水就着少爷这浓情蜜意,便足够了!”
话音刚落,又是几声轻笑,朱颜一边收拾着茶盏,一边与许烟对眼色。
见叶桑也笑得轻快,姬长夜心里一下子就仿佛春风荡过,轻松又愉悦,故意嗔道:“伶牙俐齿,跟你主子倒学得一模一样。”
朱颜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叶桑斜着瞪了一眼姬长夜,虽是瞪他,可这眼里却全都是喜欢,气氛融洽极了。
冬九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一盘荷花酥过来,才放到桌上叶桑就捏了一块起来,放到眼前端详着,细细看着那荷花状的糕点,像是拿油炸过的,裹了一层金黄的边儿,倒是好看。
见她看得细致,姬长夜一边自己捏起一块儿,一边说道:“你不是总惦记着圣叹楼的新菜式,这荷花酥就是才出的点心,口感极好的。”
听他说着话,叶桑咬了一片“花瓣”,才一入口便飘飘欲仙,这荷花酥外酥里嫩,甜而不腻,竟还真带着点荷花的清香气,的确与寻常点心不同。
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去,叶桑连连称赞,“要我说,宫里头御宴的点心也不见得比圣叹楼的好,你说这许碧清人不怎么样,眼光倒是好。”
这话很是,若不是许碧清那次入宫时带了份菱粉栗子糕进去,只怕也没这圣叹楼的今日。
姬长夜只是望了一眼叶桑,看着她吃东西的样子,自己也觉得十分满足。
他刚端起茶盏,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将手中茶盏放下,正色与叶桑说事,“我竟浑忘了,今儿北衡将军府谴了那位李妈妈来,说是冯小姐有了身子了。”
“阿瑶怀孕了?”
乍一听得这消息,叶桑惊讶得眼睛睁得老大,反问的声音也比平时说话声高出不少,一脸的不可置信。
姬长夜点点头,嘴里碎碎地念了一句,“你若得空了去瞧瞧她,我便不去了。”
他一个大男人,去了总也是不大方便的,更何况也并无个能用的事由说法。
叶桑这会子心里可是感慨万千,眉眼之间是掩盖不住的欣喜和期待,激动得苍蝇搓手,“那是自然,我还要与她夫君并院里伺候的丫头嬷嬷们好好说道说道呢,这丫头从小就贪凉贪辣,生了病也从不忌口的,如今有了身孕,可比不得从前了……”
她喃喃念叨着这些,计划着到时要叮嘱些什么,姬长夜也插不上话,遂从架子上取了一本《青囊序》看,坐在一边静静读书陪着她。
也只有在这淮南院里,身边都是亲信时,姬长夜与叶桑才能如此放松自在,大可天真放肆,不必像在外头那样端着身份架子。
……
翌日,顺天府大牢外。
阴暗潮湿的大牢出现了一抹明亮的颜色,许碧清一身浅紫宫装,外头披了一件灰黄相间毛色的大氅,浑身的贵气和明艳与这地方格格不入,十分突兀。
身后的苏严拿了腰牌上前,出示给狱外把守的官兵看,只是在他们面前晃了晃,几个官兵见是太子府的,想也没想就开了大门。
许碧清远远朝里面望了望,深吸了一口气,才与苏严一道踏入幽深而暗的顺天府大牢,跟着引路的官兵走了好一会儿,才在一处牢房前停了下来。
“娘娘,人就在这儿。”
官兵站定了之后,抬手指了指面前的牢房,透过牢门的粗木棒之间的空隙看进去,正是昨日被捕入狱的霍掌柜。
里头的人听见动静,忙不迭从茅草堆里爬了起来,因忘记了脚腕上锁链的存在,霍掌柜一个踉跄差点摔了,“娘娘,主子,您可算来了,小的在这儿被关了一晚上了……”
“哗啦啦——”
听着锁链相碰的声音,许碧清很是不耐烦地看向霍掌柜,也不理他的话,只是冲他撒着气,“瞧瞧你干的什么事,好端端的你去招惹她干嘛?如今自找了没脸不说,害得我也遭人背后戳脊梁骨。”
许碧清撒完了这通气,埋怨归埋怨,可这人关在这里总不是个事儿,此事还没闹到云世坤跟前,只怕再这么关下去,迟早要传到他耳里,到时自己可就不好说了。
“我混蛋,给娘娘惹事了,我这臭嘴哟,该打!”
说着,霍掌柜抬手抽了自己两巴掌,“哎哟”着求她带自己出去,是将他的任劳任怨劳苦功高说了一大串,又悔自己千不该万不该得罪将军府那位。
既无奈又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牢房里的人,许碧清转过身看向一旁候着的狱卒,面上神情温和了些,“我今儿是来提人的,他是我铺子里的掌柜,自然也是太子府的人,既已审完了,也该放人了吧。”
狱卒在一旁看了许久了,这会子忽然听见许碧清跟自己说话,看看许碧清,又看看霍掌柜,脸上顿时显现出了难色。
支吾了半晌,才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回话,“太子妃您不知道,这、这还没审完呢,人可不能带走……”
“满嘴胡言!”许碧清愤一甩袖,顷刻间就恼了起来,“我可派人打听过了,昨儿晚上你们顺天府将人带走,审过之后当晚就将其余几人放了,你跟我说没审完,是刑部顾司直要审,还是大理寺要审?”
这么一句接一句的话怼过来,后头又摆出了刑部和大理寺,小小狱卒平时哪里经过这样的事,一霎便慌了神,脸上冒着虚汗,手足无措起来,“太子妃恕罪,小的没想欺瞒您,可是这人您真不能带走……”
正这时,一个浑厚的声音在空旷的大牢内响了起来,“这是怎么了?”
许碧清转过头,只见一个衣着更细致些,带着五品官帽的人走了过来,到跟前时朝自己揖了揖,“太子妃娘娘。”
行过了礼,典狱长扫了一眼狱卒,看他满脸虚汗的胆怯样,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下去吧。”
声音入耳,那狱卒如蒙大赦般点了点头,猫着腰,脚下抹油一样,一溜烟儿就没了人影。
跑得倒快。
许碧清冷笑一声,心内暗暗腹诽着,又转过头打量起眼前的这位典狱长,看着倒不像寻常人,遂试探着开了口,“此案已了,我是来提人的。”
说着,递给身后苏严一个眼色,苏严会意,掏出了太子府的腰牌举到了典狱长面前,气势倒是足够硬。
典狱长先是一愣,随即眼尾上挑,上前一步贴近了些,眯起眸子端详那腰牌,故意看了好半天,才回了原位,故作糊涂说着话,“对对对,案子是结了……他,他是太子府的人呀?”
“对。”
见人问起,许碧清还有些得意地点头,并未意识到典狱长的神色有异,只当对方敬畏太子府呢。
典狱长蓦地一笑,扭过头也不去看许碧清。
把一大串钥匙放在手中掂了掂,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说给他们听,声音并不高却正好几人都能听见,“今儿啊,就算是太子爷亲自来了,这姬大人没说让放的人,咱们这儿也没人敢放。”
说完这话,他毫不理会牢房里霍掌柜的叫喊声,也丝毫不顾忌外头站着的许碧清,自顾自地哼着小曲儿往里走,回到桌前继续喝起了自己的酒。
被一个五品小官这般羞辱,苏严也为主子忍不下这口气,若不是许碧清吩咐过不能擅自行事,只怕这会子他早就冲上去结果了这不知好歹的东西了。
来这么一趟毫无所获,许碧清带着一身火气愤愤出了大牢,才一出来就听见官兵将大门关了锁上,转过身抬头看着匾上的“顺天府大牢”几个字,心下思索良多,一边朝前走一边想着。
这么些天以来她在云世坤面前营造的温婉贤淑人设,可不能就因为这么个赔钱货断送了。
这事儿不大,可人关在里头只怕要把自己整出什么事来,看来这次有必要亲自去一趟将军府了。
思及如此,许碧清没走几步路就停了下来,朝身边的苏严淡淡说道:“叶桑可在府里?”
“咱们的人一早来禀,说是巳时将军府外头就已经套了车,细打听了,北衡将军府家的那位如今身怀六甲,叶桑今日是要前去府上看望的。”
听他说冯瑶有孕,许碧清眼珠一转,眸中闪过一轮精光,瞬间便来了主意,“快备一份礼,上北衡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