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本还有许多疑惑,见叶桑睡了,也只好按下不表,心下所想却是复杂得紧。
街道上人来人往的,马车行驶得并不快,摇摇晃晃的不知走了多久,外头尽是小摊贩的叫卖声。
雪愈下愈大,车轮似乎碾过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头,整个车子一颠,叶桑被颠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觉得浑身疲惫。
角梅察觉到人醒了,抬手接过叶桑递过来的手炉,顺着她的目光从车窗往外看去,不想这么一会儿,雪竟这样大了。
叶桑轻呼一口气,微阖了眼靠在垫子上,感受着马车轻微的颠晃。
方才与温锦绣见了一面,从二人相见,叶桑一看见她,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很是不安,又有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不得纾解,搞得她整个人疲惫不堪。
缓了好一会儿,叶桑缓缓睁开眼,抬手掀起帘子又朝外头看了看,鹅毛大的雪片被风裹挟着飘了过来,落在了她的头上。
冬风凛冽,寒意来势汹汹,吹进骨子里一般,令叶桑与角梅几乎是同时打了个寒战,将襟前大氅的系带拉紧了些。
叶桑抬手撇去发间的落雪,又拍了拍肩上大氅狐毛之间落着点雪片,将手放到嘴边哈着气,却也不去抱手炉,眨着眼同角梅说道:“待会到了府上,你问问长夜回来了吗,若是在府里就叫他出来,若是还没回来,咱们就自己去。”
闻人言入耳,角梅微微扬起唇角,应了一声后才发问,“主子,咱们要去哪儿?”
“去庄子上看看。”
叶桑说着,又挑起帘子往外看,她这心里总是放心不下的,语气之间都满是担忧,“昨日同长夜说起,说是庄子上的棉花已经差不多了,高麦还差些时候,这几日下着雪,瞧着今儿这架势,只怕又要连着下十几日了。”
知道叶桑不放心那些作物,角梅也并不劝她,只思量着待会到了府上要回院中再取件护膝和几个小暖炉来。
因着雪大,地面上的积雪也是越来越厚,马车行驶得又慢了些,约莫着过了一刻钟,车子才忽然走得顺畅了些。
是到了将军府外头了,府门口和巷子外头地面上的雪时刻有人清扫着,都是为着方便出行。
叶桑接了小手炉,在角梅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三两步上了台阶,当下就有小厮搬了一把椅子和一张脚炉来。
接过婢女奉上来的茶盏,看着角梅匆忙入了院内,叶桑兀自喝起茶来,思量许多。
不一会儿将军府的车夫就拉着装好的马车到了道前候着。
今日雪大,外头的路都不大好走,车夫见叶桑此刻正在府门口坐着,思忖了片刻,犹豫了许久,才大着胆子上前行礼,“请少夫人安。”
叶桑见车夫过来,心下有些疑惑,羽睫微抬,想看车夫要与自己说什么。
车夫脸上堆满了笑,弓着身子十分恭敬地开了口,“少夫人,您也瞧见了,今儿的雪实在是大得离谱,奴才斗胆来问问您是要上哪儿去,好让奴才先派人探探路,挑条好走的道,也小心颠着您不是……”
看人问得小心翼翼,叶桑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低了低,面上神情平和自如,很是友好,“往城北庄子去,是得探探路,辛苦你。”
车夫是万万没想到堂堂将军府少夫人这般好说话,不由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连连哈腰应是,“不辛苦不辛苦,都是奴才的本分。”
叶桑与姬长夜二人向来待下极宽,随和友好,从来也不摆主人家的架子。
只是这车夫总是在外头伺候的,一般情况下若无事是与主家说不了几句话的,也才有了今日的诧异和受宠若惊。
婢女上来添过一次茶后,叶桑将盏内的茶水饮了一半下去,便听见角梅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伴随着她急匆匆的脚步声。
“少夫人,奴婢方才遇见了常嬷嬷,说是少爷还没回来。”
顿了顿,角梅一边拿过叶桑手上的手炉打开换炭,一边继续说道:“奴婢同常嬷嬷并几个丫头说了,等少爷回来了叫她们知会一声,就说您往庄子上去了,不必派人来寻。”
接过换好炭的手炉,又看着角梅手上拿了护膝,叶桑遂拨开大氅,露出腿来,任由她为自己绑上护膝。
好一番折腾之后,才搭着角梅的胳膊上了马车,自家府上的马车到底还是舒坦些,叶桑抬眼看着这熟悉的内饰,微皱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
她心里想着事情,抬手拉过马车靠自己这边一角坠着的香囊,食指和拇指捻弄着浅碧色的流苏,眼神迷离。
马车徐徐行驶着,这一路颠簸下来,又是圣叹楼又是绕道北衡将军府,角梅什么也没干都觉得浑身乏累得紧,实在是有些担心叶桑,也好奇她哪来的这么多的精力。
正思索着,耳边却忽然传来了叶桑轻柔的声音,“这些日子赫连将军在府上教你们练武打拳,听冬九说你可去得勤。”
角梅心仪赫连戬一事,叶桑虽然早就知道,但今日这也是第一次与角梅正面提起此事,她早就想和这丫头好好谈谈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罢了。
提起赫连戬,角梅双颊“唰”的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垂下一排羽睫,不好意思了起来,“少夫人舟车劳顿,待会到了庄子上又有得忙了,这会子该好好歇歇才是,说这些做什么……”
“啧啧啧,还学会同主子顶嘴了。”
叶桑瞧她扭捏,心下有意使坏,角梅不好意思说,她还偏要提此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自古以来男欢女爱,只要两情相悦,那就是好事。”
说完这话,见角梅不说话,叶桑撂下香囊也不摆弄了,专心致志地同角梅闲谝起来,“前日我才同长夜说起此事,你与赫连将军若真是两情相悦,到了时候在一起也未尝不可。”
角梅是未经人事的黄花闺女,自家主子这么一番花言巧语下来,她也难免心动,眸光闪烁着看向叶桑,眼里尽是真诚,“奴婢跟着您这么久了,一直也没喜欢过什么人,可自从上次与赫连大人一别,心里就好像空落落的少了一大片似的。这次赫连大人跟着四皇子住在咱们府上,才有了这日日相见的机会,奴婢……”
话说到这里,角梅却打住了不再继续往下说,低着头沉吟着,是又羞怯又有些担心。
叶桑本只是故意那般说,只是没想到这丫头竟如此认真起来,一时间也不好再与她玩笑,抬手在她肩上轻轻拍了几下,宽慰道:“朝中局势紧张,你与他总还没到那个份上,也不要心急,该是你的总会是你的。”
角梅哪里清楚朝上的事情,只是她向来信任叶桑,也相信她说的话都是为了自己好,定不会欺骗自己的,遂格外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说话间,马车已经出了城,又走了没一会儿,外头的声音渐渐少了,直至耳边只剩下了马车碾在石子路和雪上的声音时,车子徐徐停了下来。
“吁——”
车夫勒了缰绳,朝着里头喊了一句“到了”,便身手敏捷地跳下车牵住了马儿,稳住车子好让里头的人下车。
被搀扶着下了车,叶桑才一下车,庄子上的几个管事就迎了上来,恭谨万分地行礼请安,“恭迎少夫人。”
叶桑微微颔首,淡淡扫了一眼众人,一言不发地带着角梅径自朝前走,迈过庄子的大门,管事们忙加快了步子跟了上来。
为首的林管事是一名中年男子,约莫着四五十岁的样子,笑笑地跟在叶桑身后不到半米的距离,声音不高不低,刚刚好周围的几个人能听见,“少夫人,您来庄子上怎么也不派人提前说一声,各岗哨设置的人瞧见府上的车马了来报,咱们几个管事才赶过来候着,实在啊是有些匆忙了。”
“不碍事,我不过是听长夜说起棉花长势不错,来瞧瞧罢了,你们不必紧张。”
叶桑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说这话时双眼盯着脚下的路,这边庄子上倒也时刻打扫着,只是自然比不上将军府的下人打扫得细致,道上最多只能落才下的一层雪。
角梅跟在叶桑身后,一边往前走,一边四下张望着,有会来事儿的管事已然跟在她身边问候着。
有婢女匆忙追上来与林管事耳语了几句话,说完之后见人摆了摆手,便自顾退下了。
“茶饭已让人备好了,您看是现在过去还是……”林管事脚下步子不停,只弯着腰问叶桑的意思。
叶桑淡淡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不必了 ,才在圣叹楼用过,你直接带我们去地里瞧瞧,说说棉花和高麦分别都是个什么情况。”
见人拒绝,林管事自然不再多言,禀退了身边几个管事,只带了几个小厮和婢女,引着叶桑和角梅往种作物的地里去。
一行人一边走着,一边谈着棉花和高麦的长势,说着话不一会儿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