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二章 颠倒真相

叶桑摇摇头,垂下了眸子,也不说话,兀自端起了面前的茶盏,喝起了茶。

见她这般,冯瑶虽有不解,却也没有再多问,只是继续同叶柳生闲聊,闲适愉悦地看看歌舞,丝毫不知发生了什么。

宴毕,离了太子府,众人各自打道回府。

叶桑与姬长夜出了府门,几乎是同时在马车前停下了步子,二人都没有上车,站在那里若有所思。

“今夜之事,你可看清楚了?”叶桑淡淡发问。

听她提起,姬长夜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此处人多,暂且按下不提,上前搀扶着叶桑,微微笑道:“先回府吧。”

叶桑一愣,随即应了,踩着脚凳上了马车,坐好后身子往后靠了靠,微阖了双眼,呼吸很均匀。

感受到人进来放下了帘子,待马车缓缓朝前行驶起来,才睁眼看他,“她整日里只肯在这些事情上下功夫,这样的把戏,偏巧皇上还信了。”

因此刻再没旁人,姬长夜也没了顾忌,在脑海中回想起方才席间的场景,他倒是格外留意到了跟前的那个丫头。

想到这里,他眼前一亮,叫停了马车,掀了帘子探出半截身子,朝折袍耳语几句,才重又回了车厢内。

“你说皇上信了?”

“瞧那样子,再怎么也该信了七八分。”

叶桑从腰间拽下荷包放在手中把玩,不断地将囊口的绳子拉开又系上,分析得头头是道,“刚一见她我就觉得她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方才可看明白了。她今日妆容比往日要淡上许多,衬得整个人都温柔静雅些,又搞那自古以来滴血认亲的把戏,你没敲皇上眼睛都快长在她身上了。”

这么一番话下来,姬长夜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若说妆容,他倒是的确没有注意到。

但想起来方才那两滴血是真真切切地相融了,不由得有些疑惑,“可那滴血认亲……”

话未说完,叶桑便已知他心中所想,索性直言相告,一气儿把那医学理论和化学原理都同他简单地讲了,最后才笑道:“白矾而已,便是两个毫无关系的人,血滴在一起也能相融。”

她口中名词一个接一个,理论一套一套的,说得姬长夜心中一动,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只是既然这样,那些大夫为什么也信这滴血认亲?”

没有料到姬长夜会想到这一层,叶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圆话,便只好说寻常医者只专攻医术医道,自己则看得杂书多些,连同那术数道易的书一并看了,才晓得此理的。

姬长夜听了,自是没有不信的,这才将话题转到了别处。

回了府中,已是子时过半,将军府中的灯火已灭了大半,夜里寂静得很,没多久二人便回淮南院歇下了。

却说云世坤回了宫中,心中满是今夜之事,左思右想不得结果,谜团一个又一个,扰得他心神不宁,禀退了所有人独坐在御书房里头,静候着。

他手指轻叩桌面,不时转一转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焦虑无比。

“皇上,人到了。”

门外传来低低的一句话,云世坤整个人一下子精神了起来,坐直了身子朝外头吩咐着,“快宣!”

随着“吱呀”一声,李公公推开门,将叶项伯引了进来,复又退出了殿外,关上了门,还不忘拿手轻推试探一下是否关紧了。

叶项伯早就料到此事,虽先前听许碧清提了几句,只是没想到暴风雨来得这样快。

一进门就看见云世坤脸色沉沉的,他也懂得分寸,并不敢放肆,规规矩矩行了跪礼,“草民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云世坤满脑子都是许碧清和叶桑,也不理他请安,开门见山,直直问道:“你不是说叶桑是朕的女儿吗,那许碧清又是怎么回事?!”

皇帝这般直接,却让叶项伯有些无措,先前准备好与他虚与委蛇的词句此刻倒是一个也用不上了,只得故作惊讶,“皇上、皇上怎么知道?”

看他这副模样,云世坤心中的想法已经落定了七八分,现下便只差他一个确认,就能在心里认定了。

“机缘凑巧,朕与许碧清的血竟然相融,好在跟前并无什么人,不然如此大事,我皇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说着这话,云世坤自己又恼了起来,作为一国之君,虽然有个女儿,他却不好直接相认 ,更遑论晚上席间那样的情形,万幸没有被人察觉出来异样。

他这样严厉态度,让叶项伯身子不由得一颤,因着先前拿此事威胁过皇帝,这会儿他又知道了自己骗他,就怕一个不小心云世坤什么也不顾,要了他的项上人头。

叶项伯心中害怕,遂将头伏得更低了些,只听得云世坤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他才稍稍宽了心,随即耳边便飘来了帝王极具威慑的声音,“朕再问你一遍,许碧清到底是不是朕的女儿?你若敢扯谎,朕也不怕将此事交予宗人府调查,到时查出来,你叶家全族上下也不必活了!”

说罢,云世坤愤一甩袖,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叶项伯,捕捉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动作。

叶项伯深吸一口气,他在答应许碧清的时候并未想到先前拿叶桑威胁云世坤的事,这下事到了面前了,他才猛然想起来。

只是看着云世坤的样子,似乎并未想起从前事,思索了好一会儿,方才颤颤巍巍地开了口,“她,她的确才是,当年我怀了别的心思,把你的女儿送到了许家,叶桑她……她原本就不是。”

这话入耳,云世坤身子十分明显的一顿,手扶着桌案作支撑,胸膛可见地起伏着,显然是对此十分震惊。

这么多年,自己竟然都被眼前这个小小百姓蒙在鼓里,又想起这些日子自己对叶桑的情感,不由得怒火中烧,一把将桌案上的茶盏书卷悉数拂落,“你竟然欺君!!”

到了此刻,叶项伯反倒不是很慌了,毕竟这是他早就料到会出现的场景,早晚都是要面对的,遂只是低垂了头,看着地面不敢言语。

“来人!来人!”云世坤疯也似的喊着,外头候着的李公公慌忙推开了门,弓着身子大气也不敢出。

“把他给我拉下去打五十大板,逐出宫去!”

云世坤一声令下,李公公急忙应了,转过身朝着外头的侍卫摆了摆手,侍卫们迅速跑进来架起叶项伯便往外拖。

李公公看着那叶项伯倒也不喊,只是有轻微的挣扎,眼里的神情十分复杂,竟还带了几分得逞的高兴。

待人被拖出了御书房,李公公将走进来一宫女手中的茶接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奉上,“皇上您消消气,切莫气坏了身子,为一个小民,不值当的,不值当的……”

人虽已走远,云世坤的目光却还是直愣愣地盯着门口,对李公公是一点也不搭理,只是仍生着气,想着想着又随手拾了面前放着的东西砸了出去。

“哎哟……”看着那砸出去的奏折和平素皇上喜欢的几本书,李公公心下一紧,忙弯了腰亲自将东西捡起来。

御书房内气氛十分严肃,宫女太监们无不小心伺候着,生怕再惹了皇上生气,自己的小命就要没。

一夜北风紧,风刮得门窗吱呀响,天蒙蒙亮了,连日的大雪难得停了。

淮南院内,四处都是扫雪的声音,丫头仆妇们的棉靴踩在积雪上咯吱的响,不时有几个小丫头在嬉戏打闹。

内室,叶桑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脚趾一疼,醒了过来,揉了揉惺忪睡眼,扶着床榻坐起身来,一眼就看见姬长夜在榻边背对自己坐着不知在干些什么。

察觉到人醒了,姬长夜转过身朝着她笑了笑,眼里带着几分天真和孩童般的好奇,“醒啦?”

叶桑轻轻“嗯”了一声,因着刚睡醒,声音还有些嘶哑,接过一旁角梅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才穿鞋下榻。

只见姬长夜面前摆着一个小瓷盆,里头装了半盆的清水,水里悬着血滴,叶桑一大早的看见这玩意不免一愣,“这是……”

见人问起,姬长夜站起身,拿过了冬九手上的衫子,一边亲自服侍叶桑穿上,一边笑笑地说着,“是你昨儿说的滴血认亲之理,我虽恍似明白了,但到底是未曾亲眼见过。”

话说到这儿,叶桑就明白了过来,顿时满脸黑线,颇为无奈地撇了撇嘴角,朝着他翻了个白眼。

他因为好奇,就来扎自己,啊……

角梅和冬九也听不明白二人在说什么,好奇地凑了过去,围着那个小瓷盆眨巴着眼看了好久,相互对视一眼,都没看明白。

“那要这么说,我可就是姬大人的骨血至亲了!”叶桑抬手系上了扣子,越想越觉得姬长夜这般行径倒还有些可爱,调笑道。

“骨血至亲……”

姬长夜喃喃念叨着,一挑眉,上前将人儿一把环住,抱在了怀中,笑吟吟的倒一点也不像玩笑话,“你我夫妻多年,本就已经与血肉至亲无差了,何况咱们的血都能相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