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三章 暗生风雨

听得此言,叶桑却十分轻松地笑了笑,不经意般说着:“不过是从一本失传已久的古籍里偶然瞧见的,上次治疫时皇上遣人将宫中的藏书送了来,我这才得见。这样的书,平头百姓们哪里能瞧见,自然也就无人能医治。”

她这一番话说得逻辑周密,神态轻松,毫无破绽可言,好似寻常闲谈一般。

许碧清眼中闪过一轮精光,急急追问道:“哪本医书?”

见她竟然追问,叶桑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略一思索,便胡诌了起来,可模样倒是十分正经,“《敝昔医论》。”

因想尽快结束话题,叶桑歪了歪身子,端起了面前的茶盏,浅啜了一口茶水,语气淡然,“许小姐并不从医,如何竟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叶桑这么一说,许碧清自然也不知如何接话,面上有些浅浅的尴尬,强笑道:“不过随口一问罢了,毕竟少夫人此举可是满城皆知,我素来也好热闹……”

什么好热闹,分明是好凑热闹!

叶桑暗自腹诽着,迅速翻了个白眼,并未叫人发觉,心道这许碧清是怀疑起了自己的身份,才特此试探。

可这样的事情,被她知道了也不知要惹出多少麻烦事来,叶桑倒宁愿她不知道得好。

见她再无别话,叶桑冷瞧了一眼眼前人,站起了身来,语气淡然,“许小姐今日盘问这许多,若无别事,我便先走了。”

说完,也不顾许碧清如何反应,转过身就直直往外走,外头的人听见动静也只得迅速打开了门。

“诶……”许碧清还想说些什么,可叶桑丝毫也不理会自己。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许碧清眉头一下子就蹙了起来,喃喃道:“话倒说得圆满,莫不是要把人都当做瞎子聋子了?”

重重放下手中的茶盏,许碧清虽有不满,心下却已有了自己的盘算。

彼时,城内道上,马车徐徐行驶着,叶项伯漫不经心地嘬了两口,啪嗒一声撂下茶盏,脸阴阴的,随即长叹一口气,不理那边仍在喋喋不休的许氏,自顾自地闭目养神起来。

市井喧嚣之声慢慢起了,叶项伯掀开帘子瞥了几眼,便推了推身边许氏,不耐烦地开了口,“快到了,你少说两句,有这满嘴的闲话待会跟桑儿说去,别搁这碎嘴子。”

许氏睁眼瞟了叶项伯两眼,冷哼一声,“我这就去问,我这就去说。我倒要好好问问大小姐,到底她使了什么手段,能把自己的哥哥姐姐一齐都害了。”

说着,狠狠地瞪了一眼叶项伯,“这可是你的好闺女。”

叶项伯听了,只能苦着脸摇摇头,冲许氏摆摆手,“这话你路上絮絮地说了多少回了,待会一起问那个逆女就是了。”

车内外里的声音渐渐都熄了,马车停下时,已至将军府外,车夫跃下来,搁了脚凳迎叶氏夫妇出来。

叶项伯刚要起身,许氏便抢两步钻了出去,“哼。”也不知道是谁愤愤一声。

早有门子下阶来问,先弯下-身子连连作了两揖,稍微站直了身子,便只撑出一个笑脸来,“请问二位为何而来?将军府重地,还请闲人莫要逗留。”

叶项伯刚想说些漂亮话,就听着许氏那边开口了,“为何而来?你家少夫人自己干了些什么龌龊事她自己知道,快去给我把她带出来,你不带出来,我这就去找她。”

语罢,许氏倒也不理那门子,只回头瞥了一眼,对着叶项伯使眼色,接着便要往里闯 。

那门子见势不对,立马便要拦。

闹了好一会子,知道自己是进不去了,许氏正心烦着恼在气头上,便隔门向府里叫骂起来。

因着才从圣叹楼回来不久,府中下人知趣儿,怕扰了少夫人,故好一会儿叶桑才得了消息。

心说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叶桑撂下手中的书,急急换身素洁的衣服,便出门来见他们。

许氏正在门前吵闹,见得叶桑出来了,登时什么也不顾,只两只指头直戳戳地隔空点了点叶桑,“好你个逆女!”

许氏面色阴沉,抢两步走近了,“你哥哥姐姐如今都死了,你脱不了干系,还是速速说来,你都干过何事?”

闻言,叶桑便觉心下一寒,见着路上围观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深知这是将军府前,家事总不能外扬,便勉强挂出一副笑容,“啊,是爹与许姨娘呀,快进来快进来,我让男子准备饭菜,与二位接风洗尘。”

许氏见叶桑这个样子,一时间没法发作,愤愤地看了她两眼,“还不快走?”她又回头看看叶项伯,叶项伯就两步跟上前去。

叶桑见了,摆摆手要看门的小厮退下,又让冬九角梅过去迎着二位,引得他们进了门来,并连车夫一并赏赐银钱打发了。

及至堂内,几人落座,气氛并不好。

桌上是时鲜的果子新制的茶,叶项伯嚼了果子在口中,面色却总是不太好看,“桑儿。”

顿了顿,缓缓开口道:“我知道,哥哥姐姐都对你不好,但是,你总不至于设计将两人都害了,毕竟是一家之情,怎的连家都不顾了呢?”

许氏毕竟只会泼妇吵闹,此时倒也说不出啥话来,只随声附和,连连责问叶桑。

叶桑见状,颓然长叹一口气,摆手让男子都退下了,面上一副失意阴郁的神情,“哥哥姐姐都去了,我也很伤心难过,但二人如何死的,爹爹与我都很清楚。原来爹爹什么依据都没有,便已认定是我了,都说是一家之情了,怎的爹爹连自家女儿都不相信了呢?”

叶项伯听着叶桑这些话,脸便阴了下来,果子倒也不吃了,看了一眼许氏,“你哥哥姐姐死得都蹊跷你也知晓,这会子却与我谈起情分来,其实倒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情分,毕竟做了将军府少夫人,便是一时凤凰了,看不上我们这家里老小应是很正常的,那你…”

“就是看不上。”

他话还未说完,叶桑便突然抢白,也不再坐着,却是站起身来抱起手,斜着眼冷冷地看着叶项伯,“不仅看不上,其实要我来说,他们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换句话说,二人还实在是没有让我布局设计的资格。”

“没事请回吧,这家里长夜不在没有主君,二位还是不要多作逗留的好,无主却有客,总是不合适的。”

话毕,叶桑唤了婢女小厮进来,一边吩咐他们给二位一些银钱,一边让人便来拉扯二位,回过头去,对二人却是一句话也不理了。

看着许氏要恼,叶项伯拽了拽她,低声道:“这可是将军府。”

他瞪了许氏一眼,又看看叶桑,摇了摇头,晃了晃身子站起来,拉着她便出门去了。

叶桑等他们走了片刻,便去府门前远远望了两眼,喃喃道这父母真不让人省心,揉了揉颞颥,回房看书去了。

一转眼戌时即至,姬长夜回了府,给叶桑带了几只鲜花来,叶桑欢喜地接了去养在瓶中,便说起来下午之事。

姬长夜沉吟了一会子,起身倚在房门上敲了敲,便有黑影落地,跪在地上口中道声:“主子。”

姬长夜回头看看叶桑,她正站在窗边一脸欣喜地嗅着花,便回过头来低声道:“派人盯好叶项伯与许氏的行踪,时刻告知与我。”

男子连道遵命,纵身一跃,像影子一般隐去了。

京中一处客栈内,婢女在给夫人喂汤药,叶项伯坐在窗前,望着深深的夜色,叹了一口气,便同许氏说道:“今夜你快快休息吧,舟车劳顿你也倦了。我出门去,应该明日午时之前回来。”

许氏咽下嘴里的药,苦得她皱了皱眉,便问叶项伯,“要去何处?”

叶项伯已然换了一身素装,正在推门,听得许氏问自己,微微一怔,沉吟一会,“我去见一位老朋友。”

说罢,晃出门去,不见了人影。

许氏脱口而出:“还是早回才是。”

另一边,姬长夜已然烹上了茶,茶香味随水沸腾起来,便听外面有人扑啦啦落地,“一刻前,叶项伯去了大内总管李公公的私宅。”

姬长夜默默不语,摆了摆手要他退下,随即拨了拨茶盖,仔细喝了两口。

次日清晨,云世坤魂不守舍地上完早朝,便急匆匆地往御书房走了。他手里紧紧攥着一物件,却是怎么也释怀不了心中的意外和惊讶。

想着陈年往事,自忖知道当年事的人如今剩下的也不多了,推开御书房的门,云世坤轻轻一笑,“果然是你。 ”

叶项伯拱了拱手,便跪下来给皇上磕头,“草民见过皇上。”

云世坤见状,只看着他跪在地上,却不说话,过了一会子,才让他起身,“真的好久不见了,身体可还好?”

叶项伯站直了身子,“身体还算硬朗,再跪半个时辰倒也不在话下。”

说完,又恭恭敬敬作了一揖,才站定了。

云世坤见状,沉吟半天不语,“不知道你此次前来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