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叶贾戎挑了挑眉毛:“老师也会给人算命吗?”

吴不语摸着胡子笑,脸上的皱纹快要挤成一团:“会又如何,不会又如何?随便给人看看嘛。”

随便看看,也随便说说,这个小姑娘的命格,不简单哟,就看叶家能不能抓住了。

不过这些话吴不语没有说出来。

叶贾戎的目光落回叶桑离开的方向,忽的嘴角轻勾起来:“老师说的是。一个商户女儿,能嫁到将军府去,那不是命格好是什么,不过就算是将军府也是不好相与的。”

他话语中含着自嘲,她是商户女儿,那自己呢,自己也不过是个商户之子罢了。

吴不语摇摇头:“你呀,何必妄自菲薄,以你的资质,何愁不能跳出樊笼,在一方天地遨游?”

叶贾戎郝然:“天地父母尊师,哪里有我自立门户的道理。”

两人都深知叶家是泥潭,但是知道又如何?到底是他叶贾戎的父母,到底是他的弟弟妹妹。血脉里流着相同的血,这一份羁绊是无论如何都斩不掉的,也是不想斩掉的。

回到自己房间,叶贾戎便又撸起袖子,目光落在自己手臂内侧的伤痕上。

这有什么好看的?

叶贾戎偏头疑惑,便又想起方才叶桑那惨淡的笑容,仿佛是要哭出来一般。

虽然离家多年,但总归是在家里待过些时日。见到的叶桑,平日便是一副冷清的模样,他从未见过叶桑失态。

右手抚山手臂,疤痕刚脱落不久,摩挲着仍然也有些粗糙,粉红色的肌肤边缘,隐隐能看见一团褐色,正好被伤痕破开。

他的左臂,除了一个小剑模样的胎记,便什么也没有了。

如今胎记被毁掉了,难不成叶桑是没有看见他的胎记,才会露出哪样的表情?

可是这胎记又意味着什么?

细想下来,叶贾戎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他摇摇头,按下疑惑,不再思虑。

叶桑回到小桔园中,心里面是说不出的感觉。

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失望,还是庆幸。

叶贾戎……没有那小剑般的胎记,他不是哥哥。

哥哥的样子已经记不住了,前世的记忆那般的久远,仿佛真的要在心底永远的埋葬,若不是下午的那个梦,她甚至不记得哥哥手臂上的胎记。

但叶贾戎没有。

叶桑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抬手按住自己的心口,才将心中的悸动给压下去。

可能是许碧青的出现,让她多了一丝侥幸,万一这里还有其他人记得前世呢?

前世啊,有些人忘记了,可还有些人记得,就如同她和许碧青。

回到房间,角梅去烧了热水,她看了会儿书,便洗漱睡下了,全然没有因为睡了一下午,便睡不着。

见小姐沉睡,角梅才松了口气,今日的小姐是真的有些不对劲,她只希望小姐能够好起来。

吴不语要在叶家常住,却没有对叶桑的生活造成干扰。

接下来几日,叶桑足不出户,就守着自己的小桔园和角梅,或许是因为叶贾戎回来的缘故,许氏并没有来找他们的麻烦,小日子过得滋润。

毕竟天气这么冷,能不出门,还是不出门的好,缩在暖和的被子里,岂不美哉?

这天她躲在家里面看周兮月赠与她的《伤寒论》,角梅从外面进来,手里拿了一本书。

“小姐,这是大少爷让人送过来的,说是出游带回来的伴手礼。”

角梅的小脸冻得通红,搓了搓冻得发紫的手,才将手里的书递给叶桑。

那是一部半旧的书,封面泛黄,书页却是平平整整的,显然是保护的很好。

叶桑将手中的《伤寒论》放下,从旁边拿了一片竹片,加在自己方才看过的地方,才将《伤寒论》放到一旁。

这些书,对她来说都是珍宝。

将《伤寒论》放好之后,叶桑才将那本半旧的书接过来:“这是什么?”

目光落在书的上面,她眸子中也暗藏欣喜。

这么多年来,她们的书都是用重金换来的,就算她身后有姬长夜护着,现在日子没有以前那么难过,她爱书喜书的习惯,也是改不了的。

角梅不识字,自然不知道这是何书,不过她知晓,小姐见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封面没有字,叶桑翻开看了看,顿时眼前一亮。

见小姐这般欣喜的模样,角梅心里也美滋滋的:“小姐,这是写什么的呀?”

“还记得之前你最喜欢听的故事吗?”合上书,叶桑不答反问道。

“靖国的故事!”角梅最喜欢的便是那本靖国的游记,里面讲的风土人情可有意思了,叶桑看那书的时候,便时常讲与她听。

一直念念不忘。

“小姐,这本书同那本是一样的吗?”

“不一样。”叶桑轻轻的笑了起来,宛如冬日里的朝阳,温暖人心。

闻言,角梅便有些失望。

叶桑抬手捏了捏角梅的脸蛋,指尖的冰凉划过,叶桑才继续道:“内容不一样,不过却是差不多的。这里讲的是昊国和靖国的接壤边陲的游记,我匆忙瞟了一眼,也是很有意思的。”

听见叶桑这样说,角梅的眼眸顿时亮起来,灼灼的看着叶桑手里面的书。

虽不知晓为何叶贾戎会选择送自己这样的伴手礼,但左右是一份好意,她便不能怠慢了。

不过自己院子里也没有什么东西,大部分都已经让姬长夜带走了,更何况自己本来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

思来想去,叶桑便打算将那本《靖国西游志》作为回礼,让角梅送过去。

角梅便觉得有些心疼:“小姐,真的要把书当做回礼吗?小姐可是将它做宝贝护着的呢。”

“爱书者自然爱书。”叶桑点了点角梅的鼻尖。

送来的书被爱护的很好,除了因年代的老旧,便没有其他的损害痕迹了。

叶桑自然也能看出来,对方是真心喜欢这些东西的,想来那本《靖国西游志》能合叶贾戎的心意。

所以就算将其送过去,也是发挥了它最大的价值,虽然有些心疼,但也没有那么不舍。

心疼自然是心疼当时购书时,主仆两人付出的代价了。

见小姐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角梅也只好将其送了过去。

不多时,角梅便夹带着一身的寒意,匆匆跑了回来。

“小姐!大少爷收下了,感觉很高兴的样子。”角梅喊道,眸子亮晶晶的,显然是开心极了。

“好了好了,你先暖暖身子。”叶桑呼出一团白雾,又往被子里缩了缩,让角梅去火盆那里暖一暖。

天气越来越冷,她是愈发不想动弹了。

至于叶贾戎如何,她不是很想知道。

在角梅出去之时,她便在思考,叶贾戎已经回来好些天了,难道许氏没有将家里的事同他讲吗?

她倒是对许氏很有信心,无论是叶贾君还是叶有容,许氏会将一切怪罪在她的头上,叶桑可不相信许氏不会告诉叶贾戎。

毕竟叶贾戎回来了,便是许氏最大的靠山。

可既然如此,叶贾戎为何又会让人送伴手礼过来?更何况伴手礼理当是回来当天便送,哪里有过了好几天再给的说法,又不是叶家以外的人。

所以叶贾戎此举,便值得思量了。

角梅可不清楚小姐的想法,她蹲在火盆旁边暖手,一边道:“小姐你说,大少爷同样是许氏的儿子,怎么就和二少爷和二小姐不同呢?大少爷人多好啊……”

叶桑偏头:“他怎么好了?”

角梅掰着手指数起来:“小姐你看呀,大少爷从来没有看低小姐,反而还很照顾小姐呢,前几日吃饭时,不还注意到小姐你走神了吗,还有大少爷生怕自己手臂上的伤痕吓着小姐,还要哄小姐来着呢。”

听到这里,叶桑偏头睨了角梅一眼:

“你从哪里看出来他想要哄我?”

“大少爷一直很关心小姐呢。”角梅认真的道:“小姐你说,是不是跟着吴先生久了,所以大少爷才很明黑白,一点都不像夫人呢?”

说着,她的眼睛里便充满了崇拜,显然不是对叶贾戎,而是对吴不语的。

吴不语自然不知晓自己莫名其妙便收了一个小迷妹。

“和许氏是不一样,明黑白知是非自然也是应当的,不过如何对我们,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每个人的立场都不一样,在叶家,她和叶家的立场便是不同的。

角梅微微皱眉,显然是不认同自家小姐的说法。

不过多年的相处,角梅也知道自家小姐不会无的放矢,便搓了搓手,从炭盆边上站起来:“为什么呀?大少爷明明很温和的样子,应该也是好相处的人呀。”

好相处的人吗?

叶桑笑而不语。

若真的是好相处的人,便不会在饭桌上,当场出声询问她,让她陷入尴尬的境地。

人情世故啊,她不信叶贾戎不懂这些。

更何况叶贾戎离家多年,与父母还是有书信来往的,就算是不清楚家里具体的事,照理说,也不应该对她有任何的好感。

因那份莫名其妙的亲切,她没有细想这些事,可一旦细究,便能察觉到一丝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