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前脚刚让角梅送去,后脚,叶项伯便派人过来,请她一同去前厅用膳。
心里虽有些诧异,但叶桑却面色不显,唯有眉宇间微蹙。
“你说老爷请我到前厅用膳?”叶桑披着大氅,走至门口,对着站在院门口抵足不前的小厮,问道。
小厮点了点头,只是低着头,随着她的靠近,浑身越是紧绷。
前段时间,小桔园闹鬼众人皆知,已然人心惶惶,就连叶府的下人能不靠近这里,就尽量不靠近。
也不怪,小厮见了叶桑会那么胆战心惊。
心知这一切,叶桑微微笑了笑,恬淡道:“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复命吧。”
她的声音清淡柔软,并没有想象中的阴霾。
小厮没有忍不住,下意识地抬眸,入目便是叶桑眉如远山,恬淡静好的模样。
她披着一件大氅,身侧立着一颗枯树,干枯嶙峋的枝头上积压了不少的细雪,随风飘落,一点一点地落至她的肩头和发尖,星星点点,就如她的神情一般,莫名地令人心安。
叶桑虽在叶府长大,但在外人露面的机会并不多。
诧异于四小姐有这番气质,小厮顿然愣住。
他确实是没有想到,四小姐会长的如此好看,记忆中瘦弱的四小姐,仿佛在定亲之后,丰盈了不少,就连双颊也变得丰满,她的五官不出众却由外温婉耐看,单单是站在那里,便有种让人越看想要继续看下去的欲、望。
他不禁看呆。
许是他看的太久,一道劲风从他双颊边上拂过,带着点点的杀气刺入骨髓。
他瞬间回神,只觉得万般的惊悚如魔一般筱地从心底里生出。
等再一次对上叶桑温软温静的面容,想到方才那股阴森入股的杀气,他顿然有些不寒而栗。
“那四小姐,奴才回去复命了。”他脸色发白,不等叶桑回应,便逃了一般地匆匆离开。
看着他的反映,叶桑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知道是暗中的暗卫将对方吓走。
哪知,她这一笑,反而让前方的小厮越发感到毛孔悚然。
“扑通——”他走的急,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鬼,鬼啊……”
他立马惨叫了一声,飞快地跑开了。
身后,叶桑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唇角微微勾起。
枯树下,冷风中,只见得一片明媚。
……
冬至过后的天,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早黑。
但等到了傍晚,天空骤然下起了绵绵细雨,小雨下的急切,始料未及。
角梅赶在晚膳前回来,她浑身湿答答了一片,在门口弹着身上的雨水:“小姐。”
叶桑匆匆走了过去,将准备好的干帕子递了过去:“快擦擦。”
角梅点了点头,在叶桑的催促下来,才去浴房将自己一身湿气洗去,换上了衣裳。
“宝光寺那边境况如何?”见她出来,叶桑问。
她顺手递了一杯姜茶。
角梅接过,那张小脸因为水汽扑红,那双圆眼里尽是喜气:“周小姐和李夫人都安好,临走前,周小姐让奴婢告诉小姐一声,前两日,她有缘得到清禅大师的会见,说是投机。等哪天,她帮小姐引荐一下。”
清禅大师是容城赫赫有名的得道高僧,为人仙风道骨,妙语禅机,传闻已有百余岁。
在这平均年龄不超过六十的时代,可以算得上众人眼里的仙人了。而且,他早年曾得到过先皇觐见,当过一段时间的国师,占卜星命不再话下,直到先皇后逝世,他才离了皇宫,回到容城。
他早年的事情,如今的人知之甚少,她能得知,也是上次在宝光寺和周兮月闲谈的时候,从她口中知晓的。
这时候,叶桑就不得不叹惋,有个嫁入京城的长姐,所知道的幸秘总比之常人多些。
周兮月能与之交好,也是一场机缘。
所以也不怪角梅听的周兮月会帮她引荐,会如此高兴。
角梅高兴,叶桑也不愿意扫了她的心,却也深知,兮月这番机缘并不是谁能有的,她倒也不强求。
她笑,捏了捏角梅憨态可掬的小脸,道:“还不快喝完,喝完了,随我去前厅用膳。”
叶项伯竟破天荒地请她,她总要慎重一些。
闻言,角梅一愣,细细的秀眉拧起,觉得叶项伯别有目的,点了点头,连忙灌下了那碗姜茶。
原本轻松愉悦的神情瞬间被一番凝重谨慎覆盖。
主仆人收拾了一下,撑伞前往前厅。
风雨飘零,饶是在小心翼翼,雨水还是浸湿了鞋边。
一侧的小侍连忙拿过一张薄毯,让她们踩到上面压了压水。
等叶桑走进的时候,入目便是和乐融融的一家三口的画面。
叶项伯和许氏早早地坐在圆桌前。而一侧的叶有容打扮得光鲜亮丽,头上的嵌着祖母绿翡翠的金簪子由外的显眼,摆动间敲打着细响,无处不耀眼夺目。
她眉眼含俏,正和许氏说着话。
倒是素来跟在她身侧的贴身丫鬟春桃,没有出现,而是换成了一个大约十三四岁,长相普通的新面孔。
见叶桑走近,叶有容眼里的俏丽骤冷,捏起了手里的帕子,阴阳怪气地“呵”了一声,轻轻地笑道:“这是哪儿过来的风,把姐姐吹过来了?”
此话一出,桌上的气氛也冷了下来。
许氏蹙眉,毫无痕迹地扫了叶桑一眼,却奇异地没做刁难。
见状,叶桑面不改色地微笑,对着叶项伯福了福身,道了一句:“父亲。”
便入了座。
一等叶桑坐下,叶有容就控制不了自己脸上的尖酸和刻薄:“爹爹竟允你同我们一起用膳,简直就是晦气!”
听到“晦气”二字,叶桑脸上的颜色不改,淡笑:“看来,妹妹这几日调养得不错,可是肚子的孩子乖巧了些?”
她的目光落在叶有容浓妆艳抹的脸上,眼里的幽光淡的仿佛清潭。
叶有容被她那样的眼神看的浑身一僵,原本还有些嚣张的神情瞬间扭曲,化为一丝戾气。
她忍不住攥紧了手,听出叶桑话里有话,心有些慌得厉害。
但又想到春桃并未跟来,被她囚禁在了翠玉阁,而上一次的差错也被她圆了过来,叶桑如何看得出这其中的问题?
想到这里,她的心不由地定了定,看向叶桑的目光里略微有些尖锐和嘲讽:“还不是老样子,也就昨日感觉好了些,定是知道爹爹回来了,孩子也懂得孝顺了,知道我不折腾我了……”
说完,她煞有其事地垂头,伸出手,满脸慈爱地抚了抚自己的肚子。
到底并不是真正的有了孩子,露出这样的神情,难免有些怪异。
身后的角梅唇角抽了抽,毫无痕迹地挪开了眼。
而叶桑亦是一顿,缓缓地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看向叶项伯。
还未等她开口,便听到门口小侍的通报。
“许家小姐到。”
语落,许碧青和玲珑走了进来。
换了白日里的那身装扮,她穿着一身水粉色的水纹罗裙,外面套着雪白貂裘的比甲,看上去,俏生生的,由外青春靓丽,引人注目。
主座上的男人,眸光一暗,目光毫无痕迹地从她的芊芊腰际扫过。
而叶有容看到她这般亮眼,不悦地蹙眉,想到上次的不欢而散,眼底更是不假思索地露出一丝鄙夷,轻轻地“哼”了一声,便撇开了脸。
“姑父,姑母。”许碧青甜甜地应了一声,随后入座。
从头到尾,却不曾看过叶项伯一眼,举止尽是疏离和恭敬。
见状,叶项伯皱眉,直到她坐下,才看向一侧的小侍,问道开口道:“二少爷呢?”
今晚算得上家宴,这个时候,叶贾君不出现,也说不过去。
更何况,他就算再这个儿子不作管束,却也知道,两个月父子两未见,有些不正常。
闻言,许氏一顿,随即牵强地笑了一声:“你也知道,这段时间贾君性子改了,明年春试,他要去试,自然刻苦一些……”
她随意地拨了一个理由糊弄了过去。
如今贾君的性子越发的古怪,即便是她做个做母亲的,也不敢去招惹半分。
想到儿子那越发阴森的宅院,她攥了攥手,心口总有些不舒坦,扫过叶桑的眼里,抹着浓重的恨意。
若不是叶桑,她儿子也不会……
想到这里,便听到叶项伯沉沉地说了一句:“这般也好,等贾戎回来,令他好好与他哥哥学学。”
闻言,许氏立马转过头,点头应是。
很快,便上了菜。
饭桌上,气氛暗潮涌动,不见一丝祥和。
叶桑面若泰然,等到叶项伯下筷之后,也有条不紊地执起了筷子。
直到吃到一半,叶项伯忽然开口,脸色淡淡地说了一句:“过两日,容容出嫁,叶桑,你是长姐,趁这几日,好生和妹妹亲近,往后若是有什么事情,也好相互照料一下。”
此话如惊雷巨响,叶桑夹着菜的手猛地一顿,饶是淡然如她,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也是诧异地看向他,仿佛从他嘴里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而一侧,就连叶有容亦是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