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周兮月忽然说不下去了。
李氏身子还未痊愈,周荣光那一呆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到底不是心尖上的人,怎么折腾他都不会放在心里。
语落,周兮月的眸里含着几分寒意。
闻言,叶桑拧了拧眉,也有几分不赞同,道:“那伯母是……”
“这世间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只在乎自己……”周兮月极为冰冷地笑了一声,面上是对周县令的不满和怨念。可能是发现自己表现地太露骨,她一顿,见叶桑直直地望着她,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桑儿,我……”
她在人前素来端庄得体,即便有时候话语间竟些惊世骇俗,不曾流露出这么丑陋的一面。
这一不经意的流露,令她有些无所适从,更不想因此而让叶桑与她心生间隙。
她努力地勾起一丝善意的笑,却发现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她是真心想要和叶桑交好的。
见状,叶桑一愣,心里划过一丝不明,她拉过她的手,感觉到她指尖有些冰凉和颤抖,神情淡淡,却轻声地安抚道:“没事的,你我处境虽然有异,但左右都是一样的,都是爹不疼的,你怎么在我面前说都没事。我明白你的感受。”
周县令灭妻宠妾,和叶项伯又有什么区别?
当年,温锦绣病逝,何尝不和叶项伯的冷漠和无视有关系?
只不过,周兮月是有娘疼的,而她如今什么都没有。
闻言,周兮月眉宇一松,眉眼也缓和了几分,笑道:“我该对你有信心的。”
她朋友不多,容城虽然不大,但是这个圈子小,她身为县令的女儿,想要与她亲近的他家小姐总会让她觉得别有目的,她又嫉恶如仇,看不惯那些人的虚伪做作,自然是瞧不上眼的。
长那么大,真正能让她有心结交的,也就叶桑那么一个,她自然分外珍惜。
闻言,叶桑笑了笑。
周兮月有心,而她又何尝不是呢,前世被闺蜜所害,如今,要真心结交,对于她而言,也会有些心里抵触,但到底选择了相信。
见状,周兮月神情恢复到原有的从容,引叶桑前来,她必定是有事的,想着,她回握着叶桑的手,脸上的担忧丝丝缕缕,笑的有些牵强:“说了不怕你笑,赵姨娘现在是有了,但我娘……”
她的声音一顿,才艰难道:“娘的月事也已一月未来,我担心她怕也是有了,请别人把脉我不放心,原本是想请你过来的,但是怕被那些不安好心的人看到,所以才来了宝光寺,我想着你必定能够明白我的意思……”
最后,她说道:“只是希望你能确认一下,母亲还不知道情况,所以,这件事情你得替我瞒着。”
她是将母亲骗来的。
李氏身子虚,月事不正常也是极有可能的,但如今赵姨娘有了,李氏不放在心上,周兮月却不免担忧了起来,这才找了借口,带着李氏出府。
她不确定叶桑今日能不能来,但想着这几日就在这里呆着,叶桑总会去周府寻她。
没有想到,才一日,叶桑便来了。
叶桑一愣,完全没有想到李氏也有怀孕的可能,但又想到今世不比前世,这个年代结婚的早,即便周兮月已及笄,李氏也不过三十有余,只能算得上大龄孕妇,却不能算是高龄高危产妇。
想着,她松了一口气,若是李氏在过几年有了孩子,不管她们有多想要这个孩子,她也会建议他们不要。
这里的医学技术落后,年纪大生孩子简直就是在生死门口走一遭,能活下来的几率并不大。
不过,如今李氏的身子状况并不大,要是有了……
想着,她脸色有几番凝重,点了点头,随周兮月来到主屋,李氏身子虚,这几个月久卧病床,好在后期又对症下药的调养,脸色好了几许。
她半躺在床上,手里的针线刺刺绣绣,正在绣花。
见叶桑前来,李氏的脸上多了一丝慈爱:“来了?”
叶桑点了点头,微笑道:“伯母今日感觉如何?”
“也就老样子。”
“那桑儿给伯母把个脉可好?”
这段时间,叶桑都会定期帮李氏把脉。
她医术不精,只要不是什么疑难杂症,还是可以把出来的。
此时距离上次把脉一有数日,叶桑想到之前没有发现李氏有孕,可能是月份太浅,如今她应该能把得出来。
闻言,李氏一愣,但很快地将手中的布料放到一侧,手腕伸了过来。
叶桑的手指搭在了她的脉搏上,却能够隐约感觉到那条脉动在跳动。
她的心一沉,面上却不显,将手收了回来。
见状,李氏问道:“如何?”
叶桑盈盈笑道:伯母恢复的不错。
一旁的周兮月见她的神色,心却莫名地一紧。
二人在屋内陪着李氏说了一会儿话,等李氏面露疲惫,才离开。
临睡前,李氏忽然开口,问道:“桑儿婚期是定在何时?”
叶桑顿了顿,想到自己想要来找李氏的目的,但到底如今事情繁琐,便没有开口,而是回答道:“年后十八。”
而李似是想到什么,忽然笑道:“桑儿的嫁衣开始绣了吗?”
提及嫁衣,叶桑摇了摇头,讪讪笑道:“刚去锦绣坊定了样,还未开始。”
语落,却见李氏沉吟了片刻,道:“你母亲昔日在我这儿存放了一些东西,等回府,我将那些什物交给你……”
闻言,叶桑一怔:“伯母……”
这事情她还未曾停李氏提起过。
温锦绣的东西……
“你的嫁衣让伯母来准备可好?”李氏忽然说道。
叶桑一愣。
随即便听到李氏笑道:“当年锦绣和我是旧交,她嫁入叶家之后,我们便不曾见过面,只不过……当年,她还在怀你的时候,我们曾见过一面,她将一些东西托付于我,让我在你成亲前交给你……”
“这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李氏轻轻叹了一口气,闭眼,已经记不清当年温锦绣来寻她时候的模样,只记得那一日,温锦绣离别前,对她柔柔地说了一句:“阿茶,你我相知多年,只怕此去便是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确实是最后一面……
念及于此,李氏心头有些发酸,不再说其他,疲乏地睡下。
叶桑失神,脑子里不断地回荡着李氏的话,心里复杂。
见李氏睡下,她没有再多问,和周兮月一同离去。
……
一出屋,风雪仿佛比之前更甚了几分,叶桑低沉着神色,二人走至树下,她忽然停下脚步,道:“伯母怕是有了。”
明明有心理准备,周兮月却还是僵了一下。
她停下了脚步,看向叶桑。
叶桑同样抬眸看她,对上周兮月满是复杂的目光,心里知道李氏这一有,恐怕就不得安生,她心里叹了一口气,道:“伯母的身子虚,若是要生下这个孩子……”
于公于私,她都不希望李氏要这个孩子。
但到底,她没有什么立场去阻止。
她知道一个孩子对于一家主母来说,有多重要,李氏到如今只有周兮月这一个女儿,周荣光无视她也是因为她没有生儿子,若是这一胎是个儿子的话……
她心知,只怕李氏和周兮月多多多少少会愿意拼一把的,这就是后宅女人的悲哀。
她的话还未说完,却不想,周兮月无比果决地打断:“不要这孩子!”
叶桑一怔。
就看到周兮月站在雪地里,眼底夹杂着无尽的恨意和悲炝:“为什么要这个孩子?左右来到这个世界上,也不会得到幸福,又何必生下来,更何况……”
“更何况,我是知道的,这孩子恐怕生下来也不能够健全,毕竟母亲之前喝了那些药……既然会痛苦,还不如不曾来到这个世界上……”
她比谁都清楚,这后院的争斗有激烈。
李氏若是生下这个孩子,或许,会被迫投入到那争斗中,无休无止。
她想的很明白,不同那些只想着争宠的妾侍和庶女,她只想能够带着母亲好好的过一辈子,若不是身不由己,这个时代容不下女人,她或许还会唆使李氏和离……
周兮月想的通透,叶桑松了一口气,道:“这事需要和伯母商量才是。”
闻言,周兮月点了点头,脸上却不复笑容。
叶桑心知,李氏有了孩子这个事情怕是不好解决,也不好再说,只道:“伯母这段时间需要好好调养,若有事,你派人去找南街的七巧,让他来寻我便是……”
周兮月点头,叶桑和她说了这几日的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一出院子,一直在外等候的角梅迎了上来:“小姐……”
风雪忽然变大,角梅连忙将大氅披到她的身上,紧了紧。
叶桑眯着眼睛,从宝光寺出来,心里多多少少有几番沉重,她低声说道:“我们回去吧。”
见她神色低落,角梅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离了那院落,二人经过佛堂。
叶桑想了想,捐了点香油钱,在佛前无比虔诚地拜了拜,角梅同样跪在她身侧,跟着她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