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盛和郗鉴两人都认为,匈奴汉国本来就是内部矛盾重重,只不过原来的刘渊、刘聪父子都是威望极高,哪怕刘聪是杀兄篡位,也一样能压服众多的匈奴贵族。
如今刘粲趁着乱局,抢先夺得了皇帝宝座,却也根本没有力量完全让众多权贵顺从。
之所有没有爆发内斗,无非就是因为汉军刚刚占据了洛阳。
十万汉军虎视眈眈的盯着关中,让他们不敢彼此乱动。
“陛下,臣听闻,那刘粲年轻轻轻,却从小厌弃名教,不学书礼,只知声色犬马,此等人物,只要稍减兵势的威压,必定可以让他暴露本性,荒淫乱国可期也!”
公孙盛对于匈奴情报的打探,最近都是指明这个匈奴新主刘粲并不具备有为之君的资质。
“胡虏本就夷狄禽兽,慑于强敌,则聚力相守,陛下不如罢兵东返,只需休养生息,则胡虏必定内乱自起!”郗鉴也说道。
刘预听后,并没有立刻作答,而是慢慢思索了起来。
作为关中的门户,潼关的确是易守难攻,自己从洛阳派出侦查的军队都是传来了同样的信息。
而如果从黄河逆水行军进入关中的话,如今的水军舟船却是远远不够用的。
匈奴人在关中有没有水路反击的力量,刘预也是不知道的。
“陛下自登极一来,几乎无日不战,虽连战连捷,但兵士们虽有家口,一年之中却难以团圆几个月,如果能且休养一番,只会让将士们更加尽心用命!”郗鉴紧接着又说道。
“是啊,陛下,如今胡虏虽占据关中,却已经不足为虑,江东晋室却一直作壁上观,若是不提早积蓄力量,等到胡虏内乱之时,晋室两侧袭扰之下,说不定就要抢占关中了。”公孙盛随即劝道。
“这晋室若是能还复长安,那可比胡虏有威胁多了!”
刘预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基本认同了这个主意。
“好,既然关中不可速取,那我们就先撤兵东返吧!”
不过,撤兵简单,如何处置撤兵后的洛阳可是需要好好计划一番。
“潼关在胡虏手中,则洛阳以西几无关隘可守,若想长守洛阳,必须先在此处修建关隘,以对应潼关!”
公孙盛说着,就用手在地图上指出了两处地方。
从洛阳至长安的道路上,潼关的地理位置最佳,不仅北有黄河,而且南有山川,只需要守住潼关,任何大军都无法通过。
而公孙盛所指的两处地方,则是在更加开阔的位置上,需要建立的城池终是难以与潼关比拟。
“要在这里修筑城池,封堵关中东出的道路,怕不是要一两年吧!”刘预皱着眉头说道。
这种大工程的防御设施,最快的速度恐怕也得一两年,要是更加浩大精密的话,修上个十年八年,也是正常的。
刘预觉得,自己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物力来做这个。
不过,公孙盛却是完全觉得没有难度。
“陛下,此处自有数座坞堡,不需要再多修建城池,只需要修建些边墙,把这些坞堡连接起来就可以!”
公孙盛说罢,就掏出了另外一份更加详细的地图。
刘预看到,在这份地图上,从黄河岸边,一直到南面的谷水、洛水一带,都是有许多密密麻麻的坞堡小城。
“这么多坞堡?”刘预不禁有些惊讶。
“陛下,这些都是当年晋室在此修建的,虽然许多都是残破,但是只要稍加修缮,就足以控扼一方。”公孙盛自信的说道。
刘预点点头,要是这样的话,那在洛阳西面修建一连串的防御,就变得简单多了。
甚至不需要向潼关那样的天险,只需要能让匈奴不至于一马平川跑到洛阳,那就可以实现相互守望的作用。
反正,现在汉军的战力已经稳稳超过了匈奴杂胡,再加上有了城池的优势,更是没有问题。
“虽然洛阳只用守势,但毕竟乃是天下之重,留下多少兵马合适?”刘预又问道。
郗鉴对此显然也早有准备。
“陛下,洛阳内外百姓逃亡太多了,几乎十室九空,城外的良田虽有万顷,却是无人耕种,用来安置军府兵最合适不过!”
“只需要两万人,再派一人能号令招抚豪强百姓,就足以拱卫洛阳!”
听到郗鉴的话后,刘预也是比较满意。
两万人,基本可以守住洛阳外围的坞堡城邑。
等到匈奴人真的攻击到近郊的时候,黄河北岸的汉军和兖州的汉军也有足够的时间赶来支援了。
“河南皆是豪强望族,必须择一员适合的人啊。”刘预说道。
别看司州河南郡一带都已经是一地鸡毛,但是那些残留下来的豪强无不都是实力名望极盛的大族。
对于这些惊弓之鸟般的大族,必须得有一个合适的人。
“陛下,臣觉得有一人可镇戍洛阳!”公孙盛说道。
“谁?”
“并州刺史刘演!”公孙盛说道。
听到这么名字后,刘预先是稍稍一愣,而后又是感觉的确是太适合了。
自从晋阳势穷之后,刘演等人就归顺了,刘琨因为此非本意,如今还在中山郡老家修玄养性。
中山刘氏的当家人,几乎就是刘演了。
不过,刘演的本事实在是有些不足。
特别是晋阳三面皆是蠢蠢欲动的敌人,哪怕有了回迁的并州乞活的补充,刘演依旧是没有在并州扩展起来。
其中的拓跋鲜卑、铁弗匈奴彼此争斗,倒是让刘演不至于南北受敌。
“刘演胆气有余,但尽取之能不足,平阳胡虏占据地理,非善战之人,不足以寻机后定。”公孙盛先是把刘演毫不客气的损了一通。
刘演在汉军的帮助下,重返并州晋阳侯,先是率军南攻失败,不仅损兵折将,还让许多响应的豪强受损严重,在并州威信大降。
再加上,之前匈奴大单于刘粲几乎是抽调了平阳大军入关中夺权,但是近在咫尺的刘演却没有能捕捉到机会。
如今,匈奴汉国的头号战将刘曜亲自坐镇平阳,只怕刘演的日子更加不好过了。
“刘演出身名门,与河南之士累世交集,用他来统御各家阻击胡虏,也最是合适!”
公孙盛最后说道。
刘演出身中山刘氏,他这一支可不是刘备卖草鞋的那一支,而是累世高官的豪门。
特别是自从刘演的曾祖父刘迈开始,更是担任曹魏相国司马昭的相国参军,可谓是司马氏篡位的众多帮手之一。
而同时的一众豪门士族也都是借此有了更加亲密的关系。
再加上刘演祖父、父亲、叔父也都是高官,用这种出身高贵的带路党来统御河南豪强士族,实在是最合适不过。
“刘演出身豪族,若是勾连河南士族,岂不是威胁更甚胡虏?”一直在旁边静听的赵昆说道。
作为最亲密的心腹,刘预一直都试图让赵昆快速进步一些。
“中山刘氏大半皆在河北,刘演如何敢异动?”
“而且,留在洛阳的军士,皆是忠心耿耿的府兵,跟着刘演投晋,只能做回兵奴、募兵,如何划算?”
刘预不禁开口说道。
几天后,刘预就下令以汉并州刺史刘演为司州刺史,镇西将军,都督司、雍、凉、益、秦诸军事,镇戍洛阳。
而以征西将军祖逖领并州刺史、都督并州诸军事、护匈奴中郎将。
刘预则是在留下两万人后,自己率军沿着河水东返。
不过,刘珣、冉良二人刷领的颍川汉军,则是依旧暂时镇戍在太谷关两地,防止荆州晋军轻举妄动。
在离开洛阳的时候,刘预下令洛阳内外的百姓,人人皆可自行决定去留。
愿意随行迁往河北的,就提供沿途的食物和住所,一直到新都邺城为止,等到了邺城之后,再另有土地分发,并且借贷粮食农具。
而如果不愿意迁往河北,留在河南、荥阳两郡的人,必须编为府兵序列,每一家必须有一个男丁为府兵,作为将来守卫河南、荥阳两郡的补充力量。
自从赵王司马伦篡位战乱一来,中原已经是连续混战了十五年了。
刘预本来以为,这些久经战乱的百姓,肯定愿意去往更加后方的河北冀州。
毕竟,此时天下基本不缺耕地,去往河北更加能远离关中匈奴人的威胁。
可是结果却与刘预的想法偏差严重。
自从汉军占据洛阳后,那些前来投效的百姓们,几乎没有人愿意离开河南去往冀州。
这可是让刘预大为惊异,因为留在河南两郡,他们就要变成往昔鄙视的兵户,可不怎么体面啊。
刘预随即询问了一些坚持留在河南的百姓宗老。
面对刘预的询问,这些人几乎都是异口同声的回答。
“小人的宗族坟茔皆在此处,岂敢抛弃祖宗逃往他处,如今王师屡败胡虏,我辈皆知天下大安,不远矣!”
“愿意为陛下披坚执锐,为子孙谋一个富贵前程!”
“死不足惧,胡虏亦不足惧,既然如此,编为兵户又有何惧!”
听到这些话后,刘预心中立刻就是一阵感动。
这种感动,比在刚开始进入洛阳城的时候还要强烈。
因为有着自己的出现,这些原本应该死亡或者逃亡的汉人,都好好的活了下来。
不仅如此,他们还得自信将来一定能击败匈奴人,甚至愿意成为一名士兵,因为他们已经相信,凭借军功可以为自己,为子孙留下一份富贵荣耀。
“有了这些百姓,就算不修筑坞堡连墙,洛阳也丢不了了!”刘预回头望了一眼渐渐远离的洛阳城。
“当年吴子说,在德不在险,应该就和今日差不多吧!”公孙盛也有些感慨的说道。
“在德不在险的确有道理,不过,这个德却不是什么腐儒之德,而是壮士奋起的武德!”
南阳。
鲁山南麓的石虎军营中。
虽然是在偏僻的山中,但是石虎羯人军中的一应玩乐之物最近却是毫不短缺。
甚至于有许多丝竹乐妓,现在正在石虎的营中取悦众人。
坐在上位的王璋,此时已经是开怀畅饮的有些醉了。
自从石虎表示,愿意与他一起返回关中后,王璋就是放松了戒备。
甚至于,今日都是应约前来饮酒赏乐了。
王璋已经渐渐喝得醉了。
这时候,石虎也是凑到王璋旁边说道。
“叔父觉得,这些女伎如何!”石虎问道。
“哈哈,很好!”王璋一边说着,一边舔了舔舌头。
他看到几个女伎身上都是细皮嫩肉,不仅让他想起来之前吃过的那些香肉。
“这些女子,小侄过后尽数送到叔父营中!”石虎说道。
“哈哈哈,那我就不客气了!”王璋说罢又是一饮而尽。
此时,众人皆知宴饮即将结束,就连一直紧紧保卫在王璋身旁的亲兵们,也都是已经放松了警惕。
整整半天的酒宴,石虎要是想害王璋,早就有举动了,不至于如今要结束了才动手。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石虎等得就是这个时机!
石虎虽然自诩骁勇,但是对于颇类其兄的王璋却是忌惮的很,至少是忌惮他的勇武。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故意等到此时才是准备动手。
原本相对而坐的两人,此时都是离席而起。
王璋准备是往外走去,而石虎则是同行相送。
刚刚要走出帷幔的时候,石虎突然抽刀向着王璋的后脑砍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王璋根本连察觉都没有。
不过,王璋的一名亲兵却大吼一声,跃身上去用身体挡了一下。
但依旧是晚了一步,石虎一刀虽受影响,却砍到了王璋的肩膀上。
“啊!”
王璋大吼一声,几乎如同公牛怒吼一般,响彻了整个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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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璋的几个亲卫立刻抽刀扑杀过来。
一击失手的石虎立刻招架,却被三把长刀砍的连连后退,要不是自己的羯胡士兵冲杀上来,自己就要先一布挂掉了。
面对四周涌上来的羯胡,被亲兵护在中间的王璋大怒道。
“羯奴,敢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