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既然如此,小弟亲自出城来为兄长牵马进城!”
说完,刘鹰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城头上。
石勒看着刘鹰的举动,心中的警惕稍稍有些放松了下来。
“看来是我多虑了。”
石勒刚刚向旁边的程遐说完这句话,却忽然心中一动,感到阵阵浓烈的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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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嘭,嘭!”
一阵阵弓弦的响声,忽然从不远处的城头上响起!
“啊!”
“啊!!”
“驾!”
石勒的身边立刻响起一阵阵的惊呼,许多的骑手都被城头上偷袭的弓箭射中。
“刘鹰!你这个该死的乌丸奴!”
石勒立刻拨转马匹向后逃去,回首向着城头痛骂。
傍晚时分,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阴风怒号的夜幕下,没有半点星光。
在一处破落废弃的小村落中,石勒正和手下们寻到了一间漏顶的房屋躲在里面休息。
红红的火光生起来之后,温暖着奔跑了一天的身子。
几乎是一天之间,石勒的脸上就充满了憔悴。
这时候,程遐脚步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脸慌张凑到了石勒跟前,压低了声音说道。
“将军,我刚才看到有七八个人悄悄的骑马逃跑了!”
石勒听后,一动不动的继续盯着眼前劈啪作响的火堆,并没有马上做出什么回应。
良久,石勒才开口说道。
“那几个人肯定都是乌丸人吧?”
程遐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是的,都是乌丸人。”
石勒手下的军队的组成复杂,除了最受他亲信的羯胡人之外,其余最多的就是当年太行一带招揽的乌桓人等杂胡,剩下的就是程遐、张宾这种晋人。
“如今青州贼刘预,要以杀胡令离间我军,这些心志不坚的乌丸人,走了就走了吧,其实走了更好,也省下了许多麻烦。”
石勒忍着脸上的伤痛,低声的说道。
“可是,自从枣强开始,这一路上就跑掉了许多乌丸人,如今这七八个乌丸人再跑掉了之后,咱们可就只剩下这不到一百人了。”程遐担忧的说道。
石勒听到这话后,用异常亲切的态度,拍了拍程遐的肩膀。
“这些乌丸盗匪,本来就是有利则聚,无利则散的乌合之众,如今我已经明白了,真正靠的住的,除了羯人乡党之外,就是你们这些人啊。”
听到石勒突然用这种态度,说出来这种话,程遐的脸上顿时有些尴尬了起来。
好在火光晃动之下,石勒并没有察觉到,而是继续说着。
“等到咱们回到襄国,我立刻就把刘氏那个婆娘变成妾,让光姬做正妻!”
石勒的正室是并州人刘氏,家中有些杂胡的势力,光姬就是程遐的妹妹,为石勒生了唯一的一个儿子。
程遐见状赶紧感激涕零了一番。
石勒一行人逃的匆忙,在枣强遭受刘鹰等叛将偷袭之后,又要不少杂胡骑兵中途溜走,而不少的干粮吃食也被他们给带走了。
如今石勒等近百人,却只能分食几张干巴巴的胡饼了。
三两口把胡饼下肚之后,众人各自依靠在一起,围拢着几堆篝火睡了过去。
石勒因为脸上的伤口非常痛疼,哪怕身体甚是疲乏,也有些难以入睡,但是石勒逃路的经验丰富,自知必须利用这一段时间好好休息,否则到了明日白天赶路的时候,只会更加的难受。
石勒强逼着自己闭着眼睛入睡,好不容易到了半夜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的要睡了过去。
这个时候,石勒忽然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他悄悄睁开眼睛,却没有发现任何情况。
只不过,原本坐在旁边的程遐却是不见了踪影。
石勒看到还有几个人也是不见了踪影,心中立刻疑心大起。
他悄悄的起身,手持利刃贴着墙壁,蹑手蹑脚的往外走去。
迈过地上横七竖八昏睡的几个人后,石勒来到了屋外,听到了隐隐约约有些说话的声音。
他沿着声音摸索着靠近了过去,终于在一堵残破的半截土墙后面,听清了土墙另一侧的话音。
“外面巡哨的几个羯胡都被宰掉了,咱们快点跑吧!”
“先等一等。”
“还等什么?!”
石勒一听到这个声音,心中立刻怒气上涌,因为这其中就有程遐的声音,至于另一个声音,则是另外一个他平日里也非常倚重的晋人豪强徐光的声音。
“要是就这么跑了,岂不是太可惜了!?”程遐低沉的声音响起。
“有什么可惜的?能把巡哨的羯胡宰掉,已经很是凶险了,还不抓紧逃命,难道真要跟着那羯奴一起当丧家犬吗?”
徐光的声音中满是不耐烦。
“杀这么几个巡哨的羯胡罢了,青州刘预此战胜后,必定要占据河北,可谓大势定矣,如今咱们去投刘预,只带着这几个人头能抵的什么用?”
程遐悄声的说道。
“我听说,那青州汉国说要只要投诚者,一概以既往官职授予,你我都不过是司马和参军都尉,如今有个天大的富贵在眼前,却这么白白放过去,岂不是太可惜了?”
徐光疑惑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什么天大的富贵?”
“万户侯啊!”程遐说道。
“万户侯?啊!你是说,那个石勒?”徐光的声音更加的低沉了。
“不错,刘鹰一个乌丸奴尚且知道谋取富贵,我们自诩豪杰,难道还不如一个刘鹰吗?”程遐的声音响起。
他的话音刚落,另外一个声音响起。
“程兄,石勒毕竟是你妹婿,果真能行此事吗?”
徐光也是说道,“对啊,程兄,而且石勒所在院中都是聚集的羯胡,人数不少,又都凶悍的很,恐怕也难以得手啊!”
程遐的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却变得非常的阴沉了起来。
“呸,什么妹婿!屈身事胡虏,如今想来,是何等耻辱,如今去意已决,要是再不借此良机,洗刷这个奇耻大辱,只怕日后要被青州人耻笑终生!”
“那该如何下手?”徐光的声音响起。
“等过会儿,贤弟你们几个人在外面大喊有敌袭,这样一来,我就。。。。。。”
程遐的声音越说越低,隔着一堵墙的石勒,已经几乎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东西了。
石勒心中凶性大起,又有些感激上苍神佛,让自己得知这些奸人的诡计。
为了听清楚一些,他悄悄起身,想着更贴近墙边,以靠的更近,听得更加真切一些。
他直起身子,脑袋贴着土墙,整个身体几乎压在了土墙上。
果然,靠的近后,石勒也听的更加清楚了一些。
不过石勒刚刚听了不到半句话,他只觉得撑在土墙上的双手一阵松快,瞬间没有了着力的点,整个身子反应不及,跟着向前扑倒了过去。
“砰!”
一声沉闷的声音,在黑暗的夜幕下响起。
那堵残破的土墙,竟然承受不住石勒的挤靠,生生倒了下去。
石勒也措手不及,随着土墙扑倒在了地上。
程遐、徐光等人大惊,好端端的一面墙,竟然在眼前倒塌了下来。
“谁!?”
“什么人?”
“何人?”
几个人立刻发现了扑在倒塌的土墙上的石勒,只不过天色昏暗,一时之间没有人看出来。
黑暗之中,石勒只看到大概五六个人影向着自己靠拢了过来,听到这几个人的喝问,石勒也根本不敢答话。
他知道,一旦自己暴露身份,恐怕就会立刻惨死在众人刀下。
不过,不说话并不代表安全。
土墙倒下的声音,在黑夜中很是刺耳,不远处的羯人聚集的地方,也立刻察觉到了。
很快就有声音传了出来。
“什么声音!?”
“有贼人?!”
“追兵来了?”
“将军,将军,将军哪里去了?”
“将军呢?快去找!”
这些声音传来之后,程遐等人都是大惊失色。
“嚓!”
就在石勒迅速起身,准备向后跑的时候,一声刀剑出鞘的声音响起。
“别管他是谁了,快点宰了他!”
“绝对让他活着!”
刹那间,程遐、徐光等五六个人就各持刀剑砍杀了过来。
石勒身上虽然穿着甲胄,但也根本不敢招架,只想着先逃出去,再叫自己手下羯胡亲卫,来把这些忘恩负义的晋人统统给杀掉。
那曾想,石勒刚刚爬起身来,自己的背后就吃了一击重创,虽然有甲胄护体,但还是一个趔趄,又扑倒在了地上。
石勒心中恼怒,刚想怒喝一声,拔刀反身杀掉这些不自量力的晋人走狗,却连起身都没有起来,就被身后涌上来的几个人扑到了身上,把他死死的按在了地上。
他的脑袋被一个胖大的身体死死的按压在了地上,地上冰冷的泥土不停的往口鼻中钻去。
石勒拼劲全力,想要发出呼喊和挣扎,却被几个人死死制住,丝毫动弹不得。
忽然,石勒只觉得头脑一蒙,眼前一晃白光,彻底失去了意识。
程遐举着手中的石头,又狠命的砸了好几下,直到地上的那人丝毫不再动弹了,这才气喘吁吁的扔下了石头。
“死了”程遐犹然有些不放心。
“别管他了,快走吧,那些羯胡要寻过来了。”徐光焦急的说道。
程遐忽然对地上的这个死尸有些熟悉的感觉,不过这个时候,那些羯胡人的声音越来越近,他不敢再细细查看,只得跟着徐光等人,向着后面早就准备马匹的地上跑去。
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响起,在漆黑的夜晚中传出来了老远。
那些搜寻不到石勒的羯胡,也都听到了这阵阵的马蹄声,都一个个心中慌乱的不行了。
“这个什么人跑了?”
“我听着声音,人数可是不少啊。”
“坏了,肯定是将军抛下我们自己跑路了!”
“不可能!将军逃跑,为什么不带上我们护卫?”
“那我怎么知道!反正如今将军的人影是找不到了,肯定就是跑了!”
正在几个羯胡争论的时候,一个气喘吁吁的羯人跑了过来。
“不好了,程遐、徐光那些晋人都不见了,马匹也没有了,那些晋人和乌丸人跑得一个都不剩了!”
“啊?将军肯定是带着那些晋人跑了!”
“说不定青州贼的追兵,马上就要来了,咱么可不能再耽搁了!”
“对啊,快跑,快跑啊!”
随着几十个羯胡亲卫的惊惧之情益甚,再也没有人还有心思继续寻找失踪的石勒了。
所有人都慌慌张张的寻到各自的马匹,向着大概西北的方向仓皇而逃。
寒冷昏暗的凌晨中,两支人马从同一个荒废的村落离开,一个向着东南,一个向着西北。
三天之后。
经过两天的追击,几乎所有的胡汉溃兵,都被刘预一网打尽了。
在羯胡石勒兵败清河的消息传开之后,整个冀州中部的豪强坞主,全都是对过境的胡汉溃兵展开了毫不手软的报复。
这些冀州豪强坞主,此前屈服于胡虏的赫赫凶名,不得不贡献粮食、丁口和财帛,如今胡虏一旦失势,要是再不趁机扑上来咬上两口,那可真的是太没有天理了。
特别是,紧随胡汉溃兵而来的青州汉军,很快把之前的杀胡令传遍了整个冀州中部。
不仅是所有的冀州豪强坞主,就连他们手下的部曲、流民等人,也都有已经知道杀胡令中丰厚的赏格。
对于模样迥异的羯人,在之前的冀州百姓眼中,都是凶残的兽性强盗,但是在如今的冀州百姓眼中,这都是一个个会走的赏格啊。
特别是那些落单逃窜的羯胡,在一片荒野中根本寻不到什么食物草料,因为冀州几乎所有散落的小村落,都被他们之前的屡次劫掠各消灭一空,如今几乎所有的冀州百姓,都是各自聚族或者乡党共守坞堡。
整个冀州中部方圆数百里界内,原本经常出现的嚣张跋扈羯胡人,都统统不见了踪影。
“陛下,杀胡令的赏格,是不是应该再稍稍降下来一些啊,再这么下去,恐怕要出大乱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