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薄雾还没有退去的时候,安静的鄄城里突然爆发出了鼎沸的人声。八八读书,o
起初的时候,人们还以为是应对围城的青州军,兖州刺史府在调动人手产生的噪声。
但是,过了一会儿,这些声音反而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嘈杂,甚至是伴随着不少人声嘶力竭的喊叫,更加令人恐惧是,鄄城的几个里巷冒出了滚滚浓烟,也不知道是有人纵火还是大意失火了。
鄄城,闾右李家的宅院内。
鄄城李氏的宗长李昶,也早就注意到了外面突然爆发的嘈杂混乱,他一边命令几个伶俐的奴仆出门打探消息,一边召集了宗族子弟,让他们打起精神带领部曲丁壮守好大门。
对于昨天青州军攻城的情况,李昶是一清二楚,他万万没想到那些悍勇的青州军中,竟然还有那么厉害的能工巧匠。
李昶亲眼见到,青州军制造出来的石砲简直就是丧心病狂,能把百斤的石弹抛射一百多步远,石弹击打在城墙的夯土上,声势如雷,土屑纷飞,要是兵卒有被石弹击中者,统统都会当场丧命,就算是擦到一点点,也都是骨断筋折。
唉,照昨日的情形来看,鄄城的城墙恐怕根本撑不到今天天黑了。
虽然,城外的青州军叫嚣着要破城后屠城,但是李昶基于许多人对青州军的描述,他觉得青州军破城后,肯定会抢掠官府库衙,也会抢掠一些女子丁口,但那基本都是不足为重的小民罢了。
对于他们鄄城李氏这种豪强,青州军肯定不会轻易开罪,毕竟他们这些豪强可都是有拼死一搏的实力。
在事不可为的时候,鄄城内的官衙府库都是朝廷的,豪强们不在乎,但是自家的东西可都是要拼了命去守护的。
当然,破家灭门虽然不可能发生,但是破财免灾总是少不了的,李昶就在布置好了部曲壮丁守卫同时,也命人准备好了绢帛钱财等物,等到青州军攻入城中,随时准备去抱大腿。
“主人,不好了,不好了!”
“杀人啦!”
“州军哗变了!”
随着几声鬼哭狼嚎一般的喊叫,李昶派出去的几个家奴神色慌张的跑了回来,看几人的模样,都如同被疯狗撵了一般,有个奴仆的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慌什么!一点规矩都没有!”李昶先是怒斥一番。
鄄城李氏虽然是鄄城大族,丁口财富都是城内头部,但因为祖上是商贾起家,不像那些士族之家一样,有家传的经学,累世的高官,一直都不为士族所正视,依然是士族豪门眼中的寒门。
所以,李氏族中规矩更加严苛,这些奴仆平日里都不允许如这般大呼小叫的。
不过,这几个奴仆明显就是带回来了重要的讯息,李昶也顾不得继续申斥他们了,而是赶紧询问鄄城内发生了什么事。
很快,这几个奴仆就七嘴八舌告诉了李昶。
“城内的州兵,哗变了,不仅把官衙府库里的财帛都抢掠一空,还有不少,开始抢掠城中的居民。”
“是啊,是啊,听说广安巷、陶公巷都被乱兵劫掠一空,不仅抢钱财,还抢掠了不少女子呢。c八c八c读c书,o”
“刚才着火的地方,就是陶公巷。”
“有几个馆寮里的男人被乱兵砍死了。”
李昶知道这陶公巷是妓馆倡寮聚集的地方,这些州兵还真是眼尖的很,这些地方都是既有钱财,又有女人可得的地方。
不过,李昶有些不明白,眼看着鄄城朝不保夕,这些兖州军兵发的哪门子疯,难道是这些该死的下贱兵户,被青州军吓疯了,打算在临死之前猖狂快活一把吗?
李昶知道,鄄城的州兵数量虽然有差不多两千人,超过城内任何一家豪强的实力,但是鄄城的豪强联合起来,那兵力是远远超过这些乱兵的。
想到这里,李昶赶紧交过自己的几个子侄。
“你们赶紧去联络朱家、宋家、夏家、、、这几家,告诉他们大家只要一起同心合力,相互依仗,这些乱兵不足为虑。”
李昶觉得,只要他们几家豪强联手,这些乱兵顶多也就是在几个破落穷人聚居的里巷闹一闹罢了,等到兖州刺史的牙门军出动,应该就可以平抚这些乱兵。
不过,经过这么一番闹腾,城外的青州军肯定能察觉,要是他们利用这个机会发起突袭,那这鄄城恐怕就会被轻松的拿下了。
李昶暗暗焦虑,如此看来,要抓紧想好如何应付青州军入城了。
就在李昶安排联络其他豪强的子侄走后不久,又有一个出去打探消息的奴仆火急火燎的跑了回来。
“主人,城南宋家遭到了数千乱兵的围攻,那些丘八正在撞宋家的大门呢。”
这个奴仆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是大惊失色,城南宋家也是鄄城的豪强,如此说来,这些乱兵简直胆大包天,竟然开始进攻抢掠豪强了,那他们李家岂不是也很危险了。
不过,李昶却厉声呵斥道。
“你这狗才,信口开河,那些丘八总共不过一千余人,哪里的几千人围攻宋家,那不成都是借的鬼兵嘛!”
此时,鄄城之内混乱四起,几乎各个方向都有乱兵,李昶觉得不可能有数千人围攻宋家。
“主人,奴不敢撒谎啊,那些丘八打开了武库,把城内的流民都给鼓惑了起来啦!”
“什么?!为什么不早说!”
李昶心中暗暗叫苦,如果是这样那可就坏了。
因为天灾,之前有许多的流民涌到了鄄城周边,王弥石勒等贼寇来袭的时候,近万人被征为丁壮进入了鄄城,这些人衣食无着,全都是饥一顿饱一顿,早就已经是怨气沸腾,此番被乱兵鼓惑起来,恐怕会一发不可收拾啦。
不仅是鄄城的豪强李昶变得惴惴不安起来,就连鄄城中这场saoan的制造者,兖州假军司马姚晖也慢慢变得惴惴不安起来。
姚晖觉得现在的局势,似乎已经变得超出了他的掌控了。
本来,姚晖得到青州刺史刘预的授意,要鼓动兖州兵在城内制造saoan,把官衙府库搬空,还可以裹挟掳掠一些丁口女子随同他们去青州。
等到了青州,刘预会抽走大部分,剩下的都是姚晖他们这些青州兵的私产。
姚晖当时在心中估算了一下,就算是刘预拿走抢掠所得的大部分,他们这些兖州军将分得的财货也都是惊人的数量。
要知道,鄄城可是天下要冲兖州的治所,商贾云集财富丰盈尚在临淄城之上。
姚晖回到鄄城后,与其他军将一说,就得到了全体同意。
当然,他们也没法不同意,因为这是刘预接受他们投降而提出的条件。
这些兖州军将都知道,这是青州军想借他们的手,把鄄城抢掠一番,当抢掠得手后,青州军再以平定saoan的姿态入城,而后这些抢掠所得,也就顺理成章入了他们之手了。
当然,他们在鼓动起手下的兵卒的时候,当然不能这么说,而是说兖州刺史袁孚接到朝廷的命令,因为匈奴人又一次进犯洛阳,袁孚要率领兖州军入京勤王,所以当然需要置办些军需补给了,毕竟灾荒连连之下,官衙的府库也是不富裕的。
在兖州军将的率领下,将近两千兖州兵先是攻占控制了各处官衙府库,留下了士兵封存看守,这些基本都是属于奉给青州军的投名状,当然得好好看管。
至于姚晖等兖州军将的发财路子,当然是之后在城中的搜掠。
开始的时候,这些兖州军将士兵还是挨家挨户征调财货,但是很快,就发展成了挨家挨户的抢夺,不少士兵并不满足于搜集财物,又涌到了陶公巷的妓馆倡寮抢女人。
这些妓馆倡寮都是鄄城豪强的产业,平日里根本不把这些下贱丘八看着眼里,很快双方起了冲突,兖州兵杀了人之后,抢掠一空想要扬长而去。
不曾想,消息灵通的鄄城宋家得知自家产业被丘八抢掠,宋家数百部曲随后杀到,当场就打死了几个乱兵。
乱兵们眼看着就要被豪强教育做人,他们打开了鄄城武库,把一直跟随他们抢掠的城内流民都武装了起来。
近万流民取得武器后,瞬间变成了一只生力军。
就在这一瞬间,局势突变,有了数千流民加入后,宋家的部曲狼狈逃窜,尾随而至的乱兵和流民立刻包围了宋家。
得到消息后的姚晖,立刻赶了过来,他知道宋家这种豪强可不是好惹的,这些豪强联手的力量不是他能对付的。
但是,当姚晖赶到的时候,却发现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掌控了。
宋家所占的丰元巷此时已经被兖州兵和武装起来的流民堵得水泄不通,宋家高墙大院周边的房屋都已经被乱兵流民扒掉了屋顶,用房梁架起了攀爬的梯子,并且制作了简单的撞门木,正在咚咚咚的撞击大门。
“姚兄,快命令他们停下来,要是惹急了城内的豪强,可就危险了。”和姚晖同来的一个兖州军官焦急的说道。
姚晖咧了咧嘴说道。
“没用的,已经杀红眼了,谁下令都不管用了。”
姚晖已经看到正在围攻的兖州兵和流民都是一个个亢奋异常,许多人身上掉出来钱币珠玉都没有察觉。
这时候,姚晖还听到有几个人开始议论起来,这城南宋氏家中的财宝是如何的多,绢帛是如何堆积如山,香喷喷的女人都是多么的水嫩。
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把这些流民鼓动了起来,这样一来,鄄城的豪强也都没有了实力上的优势了。
姚晖突然想到,都已经这般地步了,自己还怕那些鄄城豪强个鸟。
“净刮些穷鬼能有什么油水,要抢也得抢宋家这种富贵人家。”
姚晖对身边的几个同袍说道。
“这些流民的凶性都已经起来了,不如利用它们,咱们狠狠的干一票!”
这时候,宋家的大门被轰的一声,撞到在地,门后的宋家部曲手持刀qiang向外就是一阵刺杀,把刚刚撞破大门的乱兵和流民杀了一个措手不及。
这些凶悍的部曲私兵战力远在兖州兵和流民之上,一时之间,人数众多的乱兵流民反而被杀的节节后退。
姚晖见状,取出弓箭,站到人群后的高处,嘭嘭嘭,三声弓弦响声,快速急发的羽箭立刻射死了三个宋家部曲。
原本慌乱的兖州兵和流民,见到此景声势复振,有认识姚晖的兖州兵见状大喊。
“姚将军威武!狗奴才不行了,大家加把劲,杀进去啊!”
“杀进去啊!”
“抢钱,抢女人喽!”
本来有些崩坏的士气,瞬间升腾了起来,人数本就劣势的宋家部曲,很快就被斩杀殆尽。
随后,如潮水般的乱兵和流民涌进了宋家的大门,与此同时,宽广的宋家宅院里响起了各种厮杀吼叫声,daqiang掠的声音,以及女人孩童惊惧的哭喊声。
鄄城内的乱兵和流民们,就如同狂风扫过,当他们把宋家掳掠一空之后,又沿着巷口的街道,涌向了另一个方向。
这时候,鄄城内的游侠浪荡子,也都加入了进来,他们作为向导,给乱兵流民们指引哪一家最富有,哪一家有粮食,哪一家有货值,哪一家又有漂亮的女子。
这些乱兵和流民就像过境的蝗虫,所过之处,都被掳掠砸抢一空,整个鄄城已经失去了一切秩序。
现在所有的人都变成了两种人,抢劫者和被抢者,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豪强商贾,统统都照抢不误。
有几个兖州军将,眼看着有流民不仅抢掠,还要滥杀的时候,试图阻止,反而被这些武装起来的流民,拿着刀qiang追砍,要不是这几个军将跑的快,恐怕已经被陷入癫狂的流民砍成肉泥了。
终于,当大半个鄄城被扫遍之后,始作俑者的兖州军将们已经把手下的兖州兵收拢的差不过了,因为他们感到时机差不多了。
兖州军的将领和士兵身上都已经抢掠的鼓鼓囊囊了。
此时,城内依然四处劫掠的已经只剩下那些武装起来的流民了。
“姚兄弟,快开城门吧。”
“是啊,姚老兄,再不让青州军进来,只怕这些乱贼流民要开始杀人了。”
“好,来人,速速去打开四门!”
“让青州军来当戡乱的英雄吧。”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