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顿。
林郇移开目光,松开她的手。他利落转身,走过去,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嘭地又关上。
因为力气太大,震得整个皮卡都晃了晃。
段婷语从地面爬起来,边拍着衣服上的泥沙走来,眼睛淬毒地边恶狠狠怒视坐在副驾上的林郇。
嘴里吐槽着:“真是,什么人啊。”
这时,冉俊也走了过来。他歪头看卢星橙的手臂,天真地问:“你受伤啦?蹭巷子里的地面了?”
卢星橙握着右臂,目光从皮卡上收回,整理了心绪。
冲冉俊点头。
她很好奇冉俊是怎么知道她蹭到巷子地面的事情,他好像并没有看见。
可冉俊却恍然大悟般长哦了一声,连连点头:“那是该好好消毒。”
卢星辰明亮的眸子里闪着大大的疑惑,她听冉俊说:“步行街的那些巷子,经常有烟鬼进去抽绿叶子。你这伤口不消毒的话,很容易感染。到时候回国万一被查到,麻烦。”
“不过......”冉俊皱眉,肉痛地盯着地面洒落的一千多块钱的'消毒液'。
太浪费了点。
这话他没说。只是,心疼的同时,冉俊又觉得怪异,目光转移到皮卡里,正靠着椅背假寐的林郇身上。
这个平时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居然想都没想砸烂这么贵的酒?
冉俊想到了某种可能,看了眼面前长得很乖的小姑娘。
……
可他想了又想,觉得这更不可能。
......
铁公鸡都拔毛了,那这个世界一定是颠了。
冉俊招呼着卢星橙和段婷语上车。
可卢星橙才刚拉开后座的门,坐在副驾上的林郇倏尔睁开眼,回头越过前厢看她。
车顶的暗黄色照灯将他的头发染成淬金色,眼皮松垮垮耷拉着,看起来像刚睡醒。
对上他的目光,卢星橙的心脏猛地停滞,搅在一块,紧紧的很难受。
“做什么?”
林郇冷漠的声线在狭窄的车厢里回荡,仿佛自带低音响。
冉俊正在扣安全带,闻言抬头解释道:“哦,老板。我们送货不是要经过酒吧附近吗?然后她们正好回去,我就想着顺带捎上。”
林郇没表态,冉俊又说:“哎哟,再说,俩妹妹刚经历那样的事儿,我也是不放心她们自己回去的。”
“嗬。”林郇突然笑了声,声音疲懒,“你倒是怜香惜玉。”
以为他只是开玩笑,卢星橙斜咬下唇,跟段婷语对视,正准备上车。
林郇:“下车。”
林郇又低又沉的嗓音顺进耳朵里,她搭在后座靠背上的手僵住。
“……”
“老板。”冉俊说,“别这么无情,人小妹妹。你就算不让人坐,那好好说不行嘛。怎么赶人下车呢?”
卢星橙反应过来,跟段婷语对视,很善解人意地尊重林郇的要求:“没关系的,我们自己回去吧。今天也确实麻烦你们了。谢谢。”
说完,她下车,一把关车门。
段婷语退后一步,朝副驾驶翻了翻眼皮:“我约grab。我他妈真是服了,什么人啊。”
声音不大不小,怕人听到,又怕听不到。
冉俊:“那不行。”
冉俊吸了口气还想试图劝说,“老板,有时候我真的很想说。做人不是这么做的。不能这么铁公鸡。”
他小嘴巴巴,林郇哼笑,没说话,他打开副驾驶的门下了车。绕过车头走到驾驶门前,打开门,热风灌了进去。
林郇嫌弃拧眉,“下车。”
冉俊眨眼,竖起食指指着自己:“啊?嗯......老板,你你说的是我啊?”
“来,安全带解了。”林郇勾勾手:“下车。”
冉俊很听话下了车。
他下来后,林郇坐上驾驶座,手搭在车窗上,下巴搭在手上,他冲冉俊坏笑,“我不会做人。你最会做人,是吧?
“……”冉俊有些懵:“老板,你这是?”
林郇眉骨上挑,“那既然你这么会做人,那就你负责送她们回去吧。”
话落,林郇根本没给冉俊反应的时间,飞快启动皮卡,转眼间便消失在三人面前。
三个人目目相觑,空气也越发沉默。
热风从四周挤来,段婷语从手机里抬头,“橙子,车到了。我们走吧。”她扫了眼冉俊,没说邀请他,牵着卢星橙就要走。
冉俊一个激灵,跑到她们前边,挠头羞赧:“那个......妹子,我可以蹭你们个车吗?”
卢星橙笑着,刚准备点头答应。可段婷语突然开口打断:“不可以。”
她和冉俊同时怔愣,冉俊嘴巴张了张,可好像也没立场说什么,半天,却半句话都憋不出来。
卢星橙拉段婷语的手,眉头一皱:“婷语。”
段婷语啧声,生气的目光像利剑刮冉俊:“橙子。他老板刚才推我!”
“......”
“他老板是老板,他是他。更何况他是因为我们才被丢下的。”卢星橙心里很堵,遇见今晚这样的事情,是谁都没发开心。她现在真的是半点耐心都没有,更懒得哄段婷语。
说话的时候,也带了点怨气:“如果你实在不愿意,车钱我来付。再不行,我自己再打一辆。”
“你说的什么话!我是那种人吗?!”段婷语抬下巴,很生气地说。然后她盯着悻悻的冉俊看,几秒后,她跺脚妥协:“行啦。那就一起嘛。”
段婷语气呼呼踩着粉色尖矮高跟鞋走了。
冉俊肩膀松了松,面朝卢星橙,很感激地道:“妹子,谢谢你啊。”
“没关系。”卢星橙笑,勉强强撑着一丝耐心:“应该我是谢谢你。谢谢你......和你老板今晚上救了我。”
冉俊无所谓摆手,“多大点事儿。”
他们并肩朝外走。
卢星橙想起巷子里的两个小混混,问道:“哥。我想问问刚才想绑我的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哦。跑了。”冉俊答。
卢星橙看了他一眼。
“被我老板打跑了。”冉俊笑,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叹了口气:“其实吧,这件事情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步行街治安就那样儿。当时,巷子里黑我跟老板也没看清那俩货长啥样。就算现在报警也查不出什么东西。”
他的话像是一盆冷水倾倒在她头顶。卢星橙紧抿唇,手指蜷缩成拳。
她正因为委屈无处发泄,冉俊却突然笑出声,仿佛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声听起来很刺耳。
“不过啊。我老板把那俩货的胳膊徒手卸了。我呢,也给那俩的蛋给掏了。”
“什么?”
冉俊右手呈爪子形状,从下往上掏空气,“掏蛋啊。”
“......”卢星橙嘴角微抽,僵硬地点头称赞。转了转眼珠,又问:“那你没受伤吧?”
冉俊笑,“没有,我去的时候老板都解决差不多了。”
卢星橙脚步微滞。她装作很不经意:“那你老板呢?有没有受伤?”
“没有吧,我看他挺正常的。”他呢喃:“咦。不对,嘶。好像被他们用棍打了后背一棒子?”
冉俊摇头:“哎哟。我没看清。”
“......”
卢星橙闭上眼睛,牙齿紧扣,她脑壳忽然觉得嗡嗡的,有股冲动,很想找根棍子拍死眼前这个糊涂蛋子。
坐grab到目的地。
冉俊去酒吧收拾货,卢星橙和段婷语回到民宿里。
刚进房间,段婷语直奔行李箱。
卢星橙刚在床脚坐下,正出神,旁边的床下陷。段婷语坐在她旁边,手里拿着擦伤药膏。
“橙子。我帮你上药。”
卢星橙点头,任由段婷语帮她上药。
过了会儿。
忽然,她觉得头有点晕。不知道怎么回事,卢星橙晃了晃脑袋。
药上好了。段婷语拿衣服进去洗澡。
卢星橙坐在沙发上发呆,浴室响起哗啦啦的水声,暖黄色的顶灯将整间屋子照得通亮。可她却觉得屋子里很闷,抬手扇风,依旧没得到半点缓解。
间隙,卢星橙的视线凝在白色被子上的药膏上,瞳孔泛起涟漪。
满脑子都是小院里,林郇抓着她的手,垂眸看向她的冷眸。
她很担心他。
或者说,迫切地想要见到他,就现在。
她起身,抓过药膏走了出去。卢星橙觉得,她一定是疯了。
带着急切地心,卢星橙走到民宿二楼的露台,但玻璃门锁了。无奈,她只能从民宿出去,从正门进酒吧。
酒吧里边只开了朴素的白炽灯,门上挂着暂停营业的英文牌。透过玻璃门,她看见冉俊正忙着把酒箱往吧台后的杂物房搬。
她咬着下唇,手指弯曲。纠结之后,拉开门。
冉俊听到门铃响,从杂物间小跑出来,脸上推着标准招客的笑,看见是她,收了收。
冉俊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指针刚摆到零点。
他皱眉看她,问:“老妹,这么晚了,你来这儿干嘛?”
“我。”卢星橙有些局促,不知道怎么说才能不显得刻意。她举起手里的药膏,斟酌着话术。可纠结来纠结去,也不知道今晚是怎么回事儿,她一反常态地抛掉所有弯弯绕绕,直言问冉俊:“哥。你老板呢?他在哪?我有事找他。”
冉俊正呆萌地眨眼。
“......”
“......”
“??”
另一边。酒吧对面的巷子里,林郇捏着酸痛的肩膀打开铁门。他爬上楼,楼道的声控灯随着他的步伐,一盏盏亮起。最后停在三楼的位置。
他停在左边的门前。咬掉右手的手套,他单手从裤兜里拿出钥匙,懒洋洋地瞥门上被人新贴的小广告,扭动把手开门走进去。
门在身后关上。
林郇扯嘴里的手套随手扔到床上,他抓自己衣服的领口,将背心从头顶拉出。他走到浴室的半身镜前,扭头看自己的背。
一条青紫色的凸起从他的肩膀一路蔓延到肩胛骨,皮肤下淤血凝成块,看起来像条盘踞着的迈阿密条纹蛇。
林郇面无表情地看着,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从冰箱里拿出瓶十块钱的啤酒,又从厨房里拿来一个小碗,和张干净的布条。
酒倒进碗里,布条沾上酒。他费力地歪着脖子,左手抓着布条去够肩膀上的擦痕。
可费了半天,就是够不到。
林郇烦躁地把布条甩进碗里,嘴里骂了声:“操。”
咚咚咚——
突然。门被人敲响。
林郇躁狂扭头,粗黑的眉头拧在一块,如鹰隼的眸子紧盯着门。
咚咚咚——
又响了。
他妈的不想活了!
林郇起身,小腿抵着矮脚凳飞出去,啪的一声倒在木地板上。
他两步走到门边,扭门把手,大力拉开门。嘴里骂人的话还没来得及脱口,瞳孔缓慢睁大。
此时,楼下驶过一辆摩的,光线从左边照到右边,忽明忽暗,又消失。
少女穿着身红色条纹小飞袖,白色长裤,皮肤白皙。她局促地站在原地,正用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
然后,少女视线下移,瞬间,脸红艳欲滴。
“……”
嗬,有趣。
心里的怒气,从一百陡降为零。
半晌。
林郇弄明白眼前的状况。恢复到往日的模样。他朝门边走半步,倚着门框,松松散散地站着。
他长睫微阖,用眼缝看着面前的女孩:“你来干嘛?”
他吊着眉眼,乜少女举过头顶的小粉拳,勾唇:“怎么?是看不惯我?所以想找我打一架?”
作者有话要说:卢星橙:“可以吗?”
林郇(脸上挂着和蔼的笑):“你可以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