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道戈气喘吁吁。
他先天初期境,能在远古战场存活这么久,实属不易。
当然,若无前段时日附身的魔族一路教导,许是早就尸骨无存。
这个魔族叫做卓安,是闫道戈自身藏宝中发现。
那日,他一一搽拭整理自己收藏,突然一块古朴铜镜光芒大作。
剧痛难耐余,闫道戈昏了过去。
醒来后,察觉有缕魔族之灵,附于己身魂魄。
其时万分害怕,有心去找佛道高人,做法祛除。
怎奈那魔魂卓安神通广大已极。数月内,助他铲除了异己,成了闫家真正继承人。
此番来远古战场,可以说,一方面为了紧随紫玉女冠,另一方面,不无卓安怂恿。
此刻他正大喊着卓安。
“快点啊,背后那人是宗师,万一追上,我与你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我也没办法。咱们魔族都是修炼肉身的。本座教了你多日,可你吃不了苦,到现在还是士级你要本座怎么办?”
“我不管,总之你要想办法。如果我死了,你也好不了。”
闫道戈死皮赖脸道。
这是他在家族争斗中,摸索到的法子,脸皮只要够厚,无须苦求,卓安就会操控自己肉身,大杀四方。
在他想来,背后仅是独臂宗师,自己固然对付不了,可卓安是什么人?
那是与神只不遑多让的种族。有他出手,呼吸间恐怕就能消了时下困厄。
卓安气得魔魂发颤。
这小子肉身孱弱。
自己传他幽罗魔体基础法诀,就是为了帮他淬炼肉身,以待将来夺舍之用。
孰知这家伙非但吃不了苦,还懒惰异常,什么事都要依赖他人。
特别是察觉卓安怕他身死,更是欲求不满,从无餍足。
有时,卓安会想,自己堂堂将级魔族怎么遇上这么一个惫懒至极的人族。
如果可以附身,身后那人族尉级【宗师】弹指可灭。
先前因为躲避另一位强者,卓安业已附身过一次。
时下,闫道戈肉身千疮百孔。
倘若故伎重施,人族尉级身陨之刻,就是闫道戈肉身坍塌之时。
卓安颇感踌躇,左右为难。
不觉中,闫道戈先是慢了下来,接着更是停了下来。
他气喘如牛,汗出如浆,但觉从无这么受累。
若卓安不出手,与其捱苦万分,不如死了痛快。
周胜瞧得分明,心下大喜。
“小子,速速留下紫玉女冠。”
大喝声中,周胜独臂伸出,戟指而探。
宗师强者,凝魄锻意,举手投足,气势自挟。
这一指,周胜怕伤到紫玉,
只是寻常斩经截脉。
落在闫道戈眼里,恍若天塌玉柱,铺天盖地。
眼看越来越大,最后充斥眼帘。
闫道戈吓得大叫,身子瘫软。
欲要把紫玉交出去,免除当下之患,无奈手足俱僵,竟而心余力绌。
这时节,高洋正好飞临头顶,
察觉闫道戈危机,尽管全无好感,念他是外婆小辈。
何况敌人还是自己老对手,纵无救他之心,也断然饶不过周胜。
身子一晃,落地顷刻,敛了妖形,露出真身。
同样用双指夹住周胜手指。
“是你?”
周胜大骇。
他和虞澄两人可谓高洋老对头,几番相逢,几度溃败。
短短时日,从当初不分胜负到望风披靡。
高洋在他心里俨然是个恶魔。
化作飞灰,也能认得出来。
惊怖之余,便想返身逃走。
高洋挟着他手指,稍一用力。
周胜伸直的手臂不禁上弯。
不及告饶,高洋夹着他手指,撞在他的百会穴。
“噗……”
前额顿时凹陷碎裂,就如薄皮西瓜突然破炸。
周胜未立时死,双眸呆滞,愣愣看着高洋。
“我好恨……”
他恨得是当日在通墟,鬼见愁万通要他和虞澄一同围攻高洋。
其时,两人怕白盛丰出事,回去不好交代,眼睁睁瞧着万通被高洋活生生打死。
早知如此,当时不管不顾,杀了这小子,自己焉会身死今日?
或者,这就是命吧!
人生诸多抉择,择错了就该承受不同代价。
可惜陨命的损失于周胜来说,委实过甚。
眼前小子面容淡和,神采飞扬。
忆起初次遭遇场景,臭小子只敢躲在石剑魔君身后偷袭。
白驹过隙间,臭小子业已成了宗师,且易如反掌灭杀自己。
这就跟赛跑一样,跑不过对手,只能被对手远远超逾。
念及于此,不自禁脱口感慨。
“你赢了……”
“那也没什么可骄傲的!”
这句话,高洋说得平淡如水,更无音调起伏。
仿若天经地义,殊无可驳。
“你……”
好歹是宗师,雁过留声,人死留名。不管好坏,你小子尊敬一下死者,不会死吧?
带着一丝遗憾。
周胜脖子猝歪,身躯缓缓滑倒在地。
高洋脚足轻顿,沛然大力震颤地面。
一个能容人体的大坑陡然出现。袍袖拂去,周胜尸体徐徐浮起,滑落坑里。
周胜死不瞑目,高洋全无动容。我打死你,难道还要帮你抚慰心理。
你憋屈,你不爽,那下去后请继续。
高某不是教导员,也不是心理医生。没这技能,也没这闲工夫。
再说杀人又非第一次,漫说今生,前世都不知打杀了成百上千的敌人。
他心湖无波,从容自若。
前世杀敌报国,今生杀敌求生,说来说去,皆是让自己得以继续行路。
曾几何时,乍见先天,高不可攀,如今宗师都覆手可灭。
目望周边,天地苍茫,高山林立。
不由感慨。
“这里是远古战场,区区宗师,能与神魔仙同葬一起,也算死得其所了。”
此言一出,兴许周胜亡魂未远,确感其理。
睁着的淡灰色双眸,蓦然阖目。
高洋手掌虚引,身前缓缓划了半圈。
坑边泥土漱漱滚落,又自行挤合凑整。
顷刻后,若非亲眼目睹,压根不知这块小小地块下面,埋葬着一位曾经叱咤江湖的魔道宗师。
高洋嘴唇翕动,默诵一段道门经文。
背后闫道戈认出了高洋,有心上前搭话。
但高洋一来始终不得空闲,二来,今日高洋较昔时在多宝大会上威势更甚。
隐若神人临世,不怒自威。
闫道戈几番开口,却感謷牙诘舌,想说之话只在喉咙打滚,竟不敢发半点声响惊扰高洋。
要知闫道戈实非纨绔,在陵州素有小霸王之称,就是父母当前,也是死皮赖脸,向无忌惮。
而且这家伙胆大泼天到利用附身魔魂夺取家族继承权。
胆气之豪,可见一斑。
高洋回过身。
闫道戈情不自禁退了数步。
若非修为先天,不定跌倒在地。
高洋瞪他一眼,“你怎么在这里?远古战场危险四伏,强者如云。你的修为在陵州无碍,来这跟找死有何区别?”
高洋说得直截了当。今时今日,压根不用忌讳什么,天下间两三人外,无人可让他忌惮不语。
“我……”
闫道戈气死了。所说虽然属实,可怎么听着觉得别扭,而且很打脸。
有心反驳,望见高洋不怒而威的脸庞,顿即如鲠在喉。
“我什么我?泡妞也要分个轻重缓急。你这样不顾生死,万一……
我是说万一你死了在这里,闫家怎么办?听说与你争继承位的兄弟,业已被你除了。
要知闫家未来靠你一人。你有考虑过后果吗?”
“知道了,我错了,还不成吗?还有,我可没除掉闫道明,那厮不过被我遣去了别地。”
闫道戈回答的委屈。
不知为何,面对高洋,往日的伶俐口舌,好似扎针接线,难以顺畅。
感觉雄硕魁梧的高洋,像是在替天行道。
“既知道错了,为时未晚。说说,怎会遇到周胜的?”
这下终于轮到闫道戈发挥了。
他擅于诡辩,平日能言善道,口辞犀利。
……
原来闫道戈悄然离开玄灵阁队伍,实是得了卓安指点,去寻一处远古仙人洞府。
那仙人为天界炼丹大师。师傅更是天帝身边的御用丹师。
试想,这样的传承,若能挖掘出来,不说那丹书传承,就是随便几颗丹药,也能让闫道戈一飞冲天。
卓安觉得闫道戈太懒,又吃不了苦,打算揠苗助长。
思着让他吃些强筋健骨的仙丹,待其肉身趋壮,便可夺舍复生。
当然,这些种种闫道戈并没悉数相告于高洋。
而且卓安夺舍之事,他本身也是懵懵懂懂。
即使尽数坦诚,多半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他只道,自己错过了玄灵阁行程,于是带着府中侍卫,一路翻山越岭,历经磨难。
好不易寻到一处疑似仙人的洞府。
孰知那里竟遇到了两厢对峙的白吟袂与聂易行。旁边还有玄灵阁云霓女冠。
这下,漫说偷偷摸摸找仙丹,就是进也进不去。
闫道戈没什么毅力,当场便打了退堂鼓。
卓安岂容他走。
劝他,紫玉仙子可是天之骄女。你若继续浑浑噩噩,得过且过,恐是难谐良缘。
在美色驱动下,闫道戈止了步,悄悄藏匿一边窥视。
终于,聂易行和白吟袂动起了手。
云霓也和虞澄斗了起来。
周胜则对付两宗弟子。
他们麾下的枯骨门徒早已失散。三人也没找寻的意思。
死伤殆尽又怎样?
改日山门一开,又有无数天资上佳的弟子来投。
何况又不是白家人,全死光了,白吟袂也不可惜。
俟时,卓安嘱咐闫道戈,待厮杀激烈,谁也无暇顾及时,便直直闯将进去。
闫道戈怎么敢?
他惜命得紧。
心说,趁机冲得进去也就算了。万一失败,不说白吟袂,聂易行和云霓也未必饶得过自己。
错非嫌命长,否则决计不行。
卓安劝了半晌,闫道戈固执己见。气得卓安残余神魂咆哮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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