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西北射天狼(六十八)

粮商陆续来到复州,已到了收官阶段,李桃歌跑到茶肆,依旧是老三样,碎茶蚕豆小茯苓,悠闲翘起二郎腿,观察粮商动静。

一壶茶还没喝完,外面传来喧哗声,起初只是争吵,接着有了愈演愈烈的架势,百姓跑出去看热闹,李桃歌也抻长脖子,见到复州兵围住一队客商,吵了几句之后,推推搡搡,最后拔刀相向。

李桃歌笑着自言自语道:“看来真有要钱不要命的主儿。”

如今城内只许进,不许出,一粒粮食都走不出复州,粮商察觉到阴谋,有的暗骂倒霉,有的洗干净准备挨刀,只有小部分心生不满,想要带着粮食逃离。

李桃歌下了令,一石粮一颗人头,谁敢放粮商出城,自己提头来见。

保宁军和复州兵的将军,见识过李家公子战场英姿,深知这位御史大人的厉害,既是死令,绝非危言耸听,于是亲自佩刀镇守城门,吃喝拉撒睡全在那里,别说一石粮了,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赵茯苓眨着漆黑眸子,疑惑问道:“少爷,三两银子一石粟米,算是贵的离谱了,他们为何还不卖?难道银子真的有脑袋重要?没了脑袋,还怎么吃饭啊。”

李桃歌嘎嘣嘎嘣嚼着蚕豆,奸诈笑道:“他们想试探少爷底线而已。来之前,他们听说一石粟米能卖十两,到了复州,只能卖出三两,心里怎能不生气?这些粮商长期与官府勾结,赚取百姓血汗,习惯了飞扬跋扈作派,在当地无人敢惹。到了复州,发现吃亏上当,送礼又找不到门路,早就憋了一股火,其实该请他们喝喝茶,这些碎末杂茶,最能祛除肝火。”

赵茯苓问道:“他们为何不送礼?”

李桃歌好笑道:“给谁送?谁敢收?我自己掏钱购买粮食,他们给我送礼有屁用,送给莫良辰,贺举山,鹿怀夫,你觉得他们会为了银子来替粮商说情吗?没准儿宁刀一挥,咔咔咔咔,把奸商都剁成臊子。”

“咦……”

联想到血腥场面,赵茯苓搂着瘦弱肩头,忍不住打个激灵,“少爷说的好恶心,我以后不吃肉了。”

“不吃肉,怎能养出沉甸甸的胸脯,有位先贤大家曾口出名句,女子低头不见脚尖,便是人间绝色。你这年纪,早该翘如秋果,怎么小荷才露尖尖角,说不定就是吃肉吃少了。”

李桃歌坏坏一笑,拍去手中碎屑,朗声道:“取纸笔来!”

赵茯苓俏脸一红,捂住小荷似的胸脯,飞快跑向掌柜,不一会儿取来纸笔砚台,李桃歌将茶水倒入砚台,小茯苓素手研墨。

笔走龙蛇,写下:今日粟米三两一石,黍米二两八钱一石,麦四两一石,稻米四两八钱一石,明日各种粮食递减六钱,七日后均按五钱收粮。

写完后,李桃歌对于自己的墨宝颇为得意,吹干墨迹,“字不错吧?国子监里的夫子,都夸我字中带有杀伐之气,像是威风凛凛的将军所书,盛赞道狂逸不羁,有古人遗风,点评为甲上,乃学堂头名。”

字画同样也是一种修行,天赋只是敲门砖,日夜浸染方能成大器。

李桃歌的字,确实有天赋,可动笔少,动枪多,只是入门而已,完全没有达到融会贯通境界。

赵茯苓望着疯子醉酒式的字迹,赞叹道:“少爷不愧是少爷,样样都厉害,可惜我读书少,完全看不懂。”

“看不懂你夸啥。”

李桃歌感慨着明珠暗投,大手一挥,“去贴到人群最显眼的位置,告诉复州兵的将军,凡是有人敢妄议告示,对告示不满者,一律关入监牢,粮食没收充公。”

小丫头答应一声,举起告示跑着离开。

茶肆掌柜蹑手蹑脚走来,堆出谄媚笑容说道:“大人,本店收留了一名说书人,嘴皮子不错,让他给大人解解闷?”

有御史大人坐镇,茶肆生意清淡许多,不过李桃歌出手阔绰,收入倒是不减反增,有这位爷在,更是无人敢闹事,所以掌柜还是盼着财神爷天天光顾。

李桃歌笑道:“好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说好了,你俩都有赏。”

掌柜点头退下。

铛的一声,惊木响亮。

说书人抱拳敬礼,娓娓说道:“各位衣食父母,咱们今日不说史,也不说庙堂趣闻,来聊聊前不久安南都护府发生的一件江湖惨案。”

“话说武功山乃是当地有名的门派,掌教师兄弟九人,山中弟子数百,在方圆百里都是威名赫赫的宗门,可是就在一个多月之前,莫名其妙被人屠了满门,武功山成了人间炼狱,鲜血从山顶流到山脚,所有弟子死在三把金刀之下,不留一个活口。”

故事想要说的精彩纷呈,无非先吊起别人胃口,说书人卖好了关子,溜了口茶,坐等

金刀?

李桃歌忽然想起了玄月军大将呼延准,难道是骠月蛮子将武功山屠戮殆尽?

见到客人惊愕神色,说书人极为满意,再次说道:“各位是不是在想,武功山威震四方,有那么多弟子坐镇,死在三把金刀之下,至少是三名江湖高手所为吧?错,大错特错!对方只有一人,还是名尚未及冠的少年。”

“那少年男生女相,瘦弱矮小,只有左臂,右臂不知被谁齐根斩断,腰间横有三把金刀,看起来绝不是狠辣货色,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位……”

说到一半,说书人眼前一花,满身贵气的白袍公子不知何时来到面前,双手如同铁铸铜浇,肩头险些被握碎。

李桃歌激动说道:“那少年叫什么名字?!”

男生女相,瘦弱矮小,仅剩左臂,腰间又横有三把金刀,不是小伞还能是谁?

自从镇魂关传来噩耗,李桃歌日夜焚香祷告,祈求天公爷能让兄弟们活下来,即便只留一口气,也要把他们供起来颐养天年,听闻那名少年与小伞模样一致,心中澎湃如潮涌。

说书人疼的龇牙咧嘴,哀求道:“公,公子,这故事我也是听安南同行传来的,对于那名少年名字不得而知,您若是不喜欢听,我掌嘴,我掌嘴,求您饶我一条狗命。”

肩头手掌离开,怀里多出一锭银子,足足有十两之多。

“不好意思,那少年似是我的故人,你继续说下去。”

银子到手,说书人眉开眼笑,不再墨迹,将武功山灭门惨案细细说完。

李桃歌认真听完,面目阴沉,冲躲在暗处的南宫献说道:“派人去安南都护府找我兄弟,不惜一切代价把他带来,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