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离开看日出的观景台时,是上午九点多。
想到下山又要走很长时间,苏愿久这次学聪明了,头天晚上就在民宿的前台买了不少速食品和水背在包里。
她走在前方,带路往下山的栈道那头走。
沿路经过一座庙宇,门口进出的香客络绎不绝,一阵阵白烟伴着淡淡的香味从墙里头飘散出来。
寺庙门侧长着一棵硕大的榕树。这个季节,顶端的树叶已经掉落了不少,光秃秃和下方被缠满红绳的枝干对比鲜明。
从树下路过的时候,苏愿久好奇地放慢脚步,偏头朝树上那些红绳看。
有的就只是单纯一根编好的细绳,有的会在绳子下方坠一块小木牌,或者同心锁一类的东西,上面是黑色的字迹。
不用细看,要么是祈祷家人平安的,要么就是祈求爱情事业顺利的。
已经走出好一段距离,苏愿久又依依不舍回头朝着那棵大树望一眼。
她噘了下嘴,自言自语:“我也想在这里挂红绳……”
母单二十一年,平时她也偶尔会对着霍冰念叨自己想恋爱,但片刻后也就抛之脑后了。
现在身边来来往往百分之八十都是手挽手的情侣,还是在这样的祈福圣地,她心底的波动自然而然也就比以前高涨很多。
自顾自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拧开手上矿泉水的瓶盖,半仰起头往嘴里喂水。
这时,余光才见右后方的程睦年在满目沉静地盯着她看。
她吓得被水呛了呛,将瓶子移开连忙擦拭着下巴上的水珠。
在恋爱隐发作的时候,看见程睦年这张冷脸……
还有比这更提神醒脑的吗?
她心虚地瞟他,说道:“干嘛看着我?我又没说你坏话,自言自语也不可以啊。”
程睦年移开视线,往前走了两步,朝着右侧的台阶转弯走下去。
根据路牌的指示,明明直走才是下山的正确道路,难不成这人又是想带着她走什么难行的小路?
苏愿久停在原地,眯着眼睛看向他已经走出好几米的背影,故意喊道:“程先生,走错了,下山的路在这边。”
似乎是根据她声音远近判断出了她还站在原地没跟上来,程睦年前行的速度慢下来一些。
但他并没回头,只是答了句:“没走错,这边下去是坐缆车的地方。”
坐缆车?他居然不想着刁难她,还要带她坐缆车下山?
苏愿久怀疑自己的耳朵。
犹豫几秒种后,她才慢悠悠挪着步子靠过去。
她问:“程先生,为什么忽然坐缆车?”
为了防止又有什么意外事件,还是先问清楚的好。
程睦年侧过脸来瞥她一眼,跨着大步恢复了刚刚的行走速度。
最后只扔下一句:“没什么,走不动了。”
程睦年是个不会骗人的,这一点早就经过了许多次的验证,所以这一刻苏愿久也不怀疑什么了,径直小跑着追上前去。
这个点就下山的人很少,两人只在入口处等了两三分钟便成功进到了一辆缆车里。
在缆车里俯瞰整座山又是别样的景致,苏愿久从进去开始就一直捧着相机咔嚓咔嚓在对着外头拍照,全然没管坐在对面的程睦年在做什么。
十几分钟后,缆车下到了半山腰。
苏愿久终于拍得差不多,她低头捧着相机在翻看拍摄下来的照片,先进行初步地筛选和删除。
一直翻到上午给程睦年拍的那张照片时,她望着画面里一反常态穿着卫衣,脸上还挂着笑容的程睦年也没忍住唇角一弯。
就算身上是这样基础款的衣服,头发也根本未经打整,甚至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他那张脸也还是照样好看。
要不是他脾气这么烂的话,她就……
想到这里,苏愿久赶紧猛地甩了几下脑袋,强行将离谱至极的念头关闭,然后继续翻看后面的照片。一一浏览过日出照时,震撼人心的美景又浮现眼前。
她眼角也晕上笑意,轻柔的声音在车厢里漫开:“程先生,其实说起来我们也很有缘分啊,我第一次参加篝火晚会是跟你一起,你第一次看日出是跟我一起。
这么宝贵又美好的人生经历,我们是和彼此在一起,这难道不值得珍惜吗?
就冲这个,你以后不要总是对我吹胡子瞪眼了。”
话音已经落下好一阵,周遭却寂静无声。
苏愿久眉头又皱紧起来,这么煽情的话他居然还是能无动于衷。
看来他不仅脾气差,情商还很低。否则换做别人,这样的情况下,怎么也该张口敷衍一下避免场面陷入尴尬吧。
她一边张口抱怨,一边抬眼看向对面:“程先生,你好歹……”
话说到一半,她才看见程睦年手臂环抱在胸前,双眸紧闭,应该是睡着了。
但就算是睡着了,他居然也还是一动不动端正的坐着。
她收回了来到唇边的一番话,也立刻将双唇合上,鼓着双腮继续朝他看。
阳光透过他身侧的玻璃洒下来,留了一缕淡金色的在他额前扫过。眼前的睫毛本就修长,现在更是被光线拉出长长的倒影映在眼睑下的皮肤上。
他的双唇自带一层薄粉色,衬上莹白的肤色,比女孩子还要精致好看些。
要不是他现在睡着了,苏愿久哪有机会这么直勾勾盯着他的脸欣赏。
将手上的相机重新捧回眼前,她右手缓缓转动镜头将画面一点点拉近,最后将程睦年整张脸都框进了画面里。
且不管他脾气怎么样,反正这张脸是值得记录的。
她自顾自点点头,果断按下了快门。
山间静谧,只有偶尔掠过的微风扫过玻璃的细微动静。
这就显得相机的两声快门声格外突兀,程睦年也应声朦胧着睁开了双眼。
苏愿久还在盯着取景框看,见程睦年睁眼,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直到他已经将胸前的双臂杵到了身体两侧的座椅上,疑惑地朝她看,她才赶紧将相机往下撤,心虚地说了句:“我、我是在拍你身后。”
程睦年‘哦’了一声,并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他回身在自己包里翻找着什么,苏愿久低着头用余光悄悄观察了他一阵,俯身从脚边的背包里拿出一瓶没开封的水朝他递过去。
接下那瓶水,程睦年道了声谢。
喝下两口后,他又抬眼朝苏愿久看了看,似乎迟疑着想说什么话,但又不好开口。
一直到两人从缆车上下来,已经快要走到苏愿久住的民宿门前,程睦年才侧过脸来一本正经地看她,问道:“苏小姐,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苏愿久愣了愣,没想到他会忽然关心起这个。
片刻后,她意识到,他这不是关心,而是担心。
担心她又要继续没日没夜守在他家骚扰。
这么严肃的话题,可得回答得小心一点。
她站定在原地,仰头用尽量轻松的表情看他,准备说话。
但她声音还没发出来,程睦年却先张了嘴。
他抬手抠了抠额角,似乎有些难以开口,最后声音压得极其低:“这样吧,不急着回答,你先回去休息一下,下午六点我们一起吃饭。”
苏愿久双唇微张着,呆呆看了他半天。
空气安静,对面的人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她才终于敢确认自己没听错,他也没反悔。
尽管她根本想不通程睦年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才这么做,但管他呢,凡事要往好的方面想嘛,说不定他是经过爬山这一遭,被她的执着打动了,所以准备就拍摄的事情松口。
她收回自己讶异的神情,平静地应道:“哦,好。”
程睦年望着她点点头,踱步继续往前走。
往前一小段,苏愿久偏头接着说道:“那我要查一查有什么好吃的餐厅,来这里这么久图方便尽吃速食了。”
没等人家说话,她又立刻摇着头自我否定:“不行不行,你家冰箱里还有好多之前我买的菜,不吃会浪费的,还是自己做饭好。”
她好像总是能心直口快什么都直言不讳,一点城府也没有,喜怒哀乐也全都挂在脸上清晰可见,程睦年望着她不由蹙了下眉,并没接话。
一直到两人已经来到了民宿门前,程睦年才指了指大门,说:“到了,进去休息吧,下午五点半我在这里等你,搜好了想去的餐厅到时候告诉我。”
苏愿久‘哦’了一声,望着他折身走远,自己才朝房间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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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的疲惫最终战胜了饥饿,从回到房间洗漱过后,苏愿久水米未进一直睡到下午五点闹钟响起的时候才终于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起来洗过脸画了个淡妆,又换上一身素色的针织连衣裙,她才拉开门出去。
下楼的时候,程睦年已经站在民宿大门口了。
他身上的黑色卫衣又换回了白衬衫,熟悉的半框眼镜也回到了鼻梁上,加上额前的刘海掀开了,整个人一下子又从短暂的稚嫩跳脱出来。
苏愿久一步步踱过去,捧着手机往他面前递:“程先生,我想吃这家,不过这个地址我有点看不明白。”
听见动静,程睦年先抬眼看了看她,接着才接过她的手机去看。
她选的这家店在北鞍算是网红店,虽然招牌菜也还是那几道一成不变的当地特色美食,但却靠着独具一格的装修风格博得了年轻人的欢心,逐渐也就成了年轻游客们到北鞍必去的打卡地。
程睦年瞥一眼那个地址,将手机往她手里递:“你确定要去这家?”
他满眼透着嫌弃,苏愿久立刻就明白了,他是在质疑她的品味,觉得她选的地方不好吃。
可打卡店这种地方,本来就是好看大于好吃的。
他一个直男懂什么。
苏愿久不在意,点头应了一声“嗯”之后,伸着左臂冲他微笑:“请带路。”
餐厅离得并不远,但因为位置偏僻,顺着小路七拐八拐绕了好几个弯才终于找到。
不远处看见餐厅的招牌,苏愿久不再慢悠悠跟在程睦年身后,小兔子一样又蹦又跳就冲过去推开了门。
选定一个靠窗的位置坐好,她已经给桌上的两个杯子倒上了果汁,程睦年才慢条斯理进来拉开椅子坐下。
她推了一个杯子去到他面前。
程睦年却伸着手将杯子推回来,冷声道:“我喝白水。”
“哦。”苏愿久努努嘴,干脆将两杯果汁都拿到了自己面前。
服务员端着菜单走过来,程睦年正想接过来点菜,苏愿久伸手将他打断。
她在手机上调出套餐购买页面,解释道:“我都在手机上团购好了。”
联想到上一次程睦年主动请吃饭就是为了撇清关系,她这次算是学聪明了一些,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这之后,两人只是有一搭没一搭会闲聊一下。
没有她想象中程睦年为了拍摄松口的好事,也没有什么不愉快。
她还以为这算是程睦年接纳别人的一种体现方式。
一直将她送回到民宿门口,他才严肃起来,开口道:
“苏小姐,这顿饭就当作我们两个人的告别餐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程睦年脸上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但也并没有冷脸相待。
一对瞳仁闪烁着,反而平添许多诚恳。
作者有话要说:*
久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