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静谧,灯光微弱。
苏愿久脚步慢下来,循声侧过脸朝程睦年看。
他的双眸中隐隐闪过一阵柔光,对上她的视线之后又迅速藏匿起来。
她的右脚当时确实崴得不轻,但在程睦年屋子里的时候,她分明强忍着是在好好走路的,一直到出了屋子才松懈下来。
回忆起来,那时候她似乎并没露出过什么破绽。
况且当时那种情况,程睦年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意,怎么还会在意她脚有没有受伤。
她又看了看程睦年,内心惊诧。
对视了两秒,见他眸光沉沉在等待着回答,苏愿久才低声答了句:“好了。”
程睦年点点头,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她这才移开视线,加快脚步追上前挽住了老婆婆的胳膊一起往前走。
拐过弯又往前走了几米,老婆婆取出钥匙打开了面前小屋的窄门。
将手里的东西随手往门后的木柜子上一放,她念叨着:“你们先坐,宵夜马上就好。”
声音渐远,老婆婆已经进了右手边的厨房里。
苏愿久也将手上的东西放到了一边,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程睦年。
气氛实在尴尬。
她呵呵笑了两声,指着厨房说道:“我去帮阿婆的忙,你自己坐吧。”
不等程睦年出声,她已经踩着小碎步也奔进了厨房。
老婆婆已经洗好了手,在端着小锅往里接水,灶台旁边放着一小捆面条和一把青菜。
苏愿久迎过去捏起了青菜,语气柔和地说:“阿婆,我来帮忙。”
看见她,老婆婆脸上立刻挂上了浓浓的笑意,点着头道:“好好好,你洗洗青菜就好,其他的我来弄。”
“嗯。”苏愿久点点头,“您平时都是一个人住吗?”
进门的时候,她见客厅正中间的墙上挂着一张全家福,可屋子里显然并没有其他人在。
老婆婆努了努嘴,答道:“是啊,老伴不在了,两个女儿都去大城市上班了。”
说着这些,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片刻后,又微笑着继续说道:“年轻人嘛,肯定不甘心守在这么个小地方。镇子上这么多年轻人,我也只见阿年家兄妹俩,踏踏实实留在这里,接了他父亲的班。”
听着老婆婆的话,苏愿久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外头的程睦年。
他蹲在天井里,手上捏着一条小鱼干在逗小黑猫,脸上始终都带着笑意。
抬眼的瞬间,他见苏愿久在朝他看,脸色一下子沉下来,将手上的小鱼干往小猫面前一放,起身坐到了角落的椅子上。
苏愿久微微蹙了蹙眉,折身回去继续洗着手上的菜。
心里却难免生出疑惑。
这人干嘛总是一副端着的样子?逗个猫而已,被人看见就要立刻收敛,实在夸张……
就算是要立高冷人设也不至于这样吧?
她摇了摇头,捉摸不透。
老婆婆似乎看出她的疑惑,凑近过来,压着声音说道:“阿年啊,怕生的。”
怕生?
他哪点像怕生的,一个眼神就能把人冻成冰。
苏愿久眉头皱得更深了,轻声反问:“他?怕生?”
老婆婆点点头,解释道:“阿年一直都怕生的,也不太爱说话,所以从小到大除了他妹妹,身边都没什么朋友,也就跟我们这些老人家混熟了还能多说上几句。”
“怕生……”苏愿久没忍住又重复了一遍。
她现在才彻底理解了,为什么老婆婆在看见她和程睦年打招呼的时候,会那么热情要招呼她一起到家里吃宵夜。
那天卖鸡蛋饼的阿婆,又为什么会那么干脆就把程睦年家的地址告诉她。
这些街坊邻居都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的,再了解他不过,好不容易看他交到个‘新朋友’,还不赶紧帮一帮。
苏愿久想到之前霍冰说过一句话“要是在街上遇到我,我没和你打招呼,那不是我高冷,而是我没戴眼镜。”
现在看来,程睦年不爱露面,还总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大概也并不全是因为高冷。
而是怕生。
亏得她之前还觉得他的眼神吓人,一再被他盯得连说话都结巴。
现在想来,简直有辱她一世英名。
不过这么一看,倒是给她提供了新思路。
怕生的人一般都不太擅长拒绝别人,要攻克起来不就简单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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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两人吃完了宵夜,帮忙收拾了碗筷,这才要离开。
刚往前走了没两步,老婆婆在他们身后喊了一声:“阿年。”
两人一起停下脚步回头看过去。
程睦年淡淡笑着,问道:“怎么了,阿婆?”
老婆婆叮嘱道:“天晚了,你是男孩子,记得要把人家小姑娘送回住处去。”
苏愿久憋着笑,余光瞥过去,等着程睦年的反应。
程睦年瞟了她一眼,还是点头应下来:“知道了阿婆,你快进去休息吧。”
以程睦年这副样子,答应下来肯定是只是为了应付阿婆的一番嘱咐。
苏愿久没放在心上,挪着步子往前走。
出了巷子口,程睦年却停在原地。
他朝着左右两边的路各看了一眼,问道:“你住在哪里?”
居然还来真的了。
苏愿久抬眼看向他,答道:“和你在一条巷子。”
听见这个答案,程睦年眉头微蹙了一下,应了一声“嗯”就往前走了。
那条巷子里就只有一家民宿,而他刚刚那个表情,分明又是在觉得,苏愿久故意选在那里住肯定是为了接近他。
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个道理亘古不变。
虽然他们几个当初的确是因为那家民宿的环境好,又清静才选中的。
但现在的苏愿久已经全然不在乎什么误会不误会了。
对于程睦年这种用高冷伪装不善交际的人来说,这种误会多多益善。
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一路也没人说话。
一直到民宿门口,程睦年才侧身过来,淡声说:“到了,进去吧。”
说完话,他已经提着脚继续往前走了。
苏愿久没动,站在原地望了望他的背影。
她抿了抿唇,咧嘴笑着,冲他喊了一声:“阿年!”
她的声音明亮又清透,裹着巷子口袭来的夜风一起朝程睦年飘散过去。
程睦年停下脚步,但没回头。
见他站在原地,苏愿久又带着笑意补充了一句:“明天见,晚安!”
听完这句,程睦年才缓缓回过头,微张着双唇要说话。
但此时此刻,苏愿久早已经小跑着进了民宿。
眼前已经空无一人,他只好无奈地摇摇头,回头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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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七点的时候,苏愿久已经吃完了早餐,手上提着两个刚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鸡蛋饼站在程睦年门前了。
门又是紧紧锁着的。
昨天晚上分明是亲眼看着他朝这头走的,难不成走到一半他又反悔折回城西的家里去了?
苏愿久伸手摸了摸那把铜锁,嘟囔道:“这次是真躲起来了?”
“这是我家,我躲什么?”
沉冷的一声答复。
回过头,程睦年正目光灼灼站在离她两步开外的地方。
从头到脚的运动装备,短袖短裤,手臂和腿上的肌肉都清晰暴露在外。
他那张白净的脸颊此刻稍稍泛着红,前额原本垂下的发丝稍显凌乱,皮肤上还有残余的汗珠没擦净。
看来是一大早就去晨练了,并不是想象中那种整天宅着搞雕刻的人。
苏愿久立刻咧着嘴笑意灿烂地抬头看向他,将手上的鸡蛋饼往前递:“早啊!给你的早餐。”
程睦年又往前挪了一步,但并没有要接下那个袋子的意思。
他微侧着脸,先是瞥了一眼门锁,又睨了苏愿久一眼。
这是在嫌她挡路,赶她走呢。
她不是没看出来,但也只能厚着脸皮装不懂了。
她往右退了两步后,门口的位置被让了出来。
程睦年取出钥匙打开了门锁,推开门却并没立刻跨进去。
他沉了一口气,板着脸直勾勾朝苏愿久看过来。
又是森冷的眸光在朝她身上落,但这次她却没再退却,依旧笑着将手上的东西往前递,又重复一遍:“给你的早餐。”
冷声答了句:“不用,我吃过了。”程睦年移开了视线,跨过门槛朝屋子里走。
他走一步,苏愿久也跟着挪一步。
一直到小院左手边的卧室门口,程睦年忽然停下转过身来。
一下子来个急刹车,苏愿久险些又像刚来那天没站稳往前扑了过去,好在右手伸出及时抓在了窗沿上。
她脸上仍然挂着笑,静静抬眼看着程睦年。
程睦年显然有些不耐烦了,双手杵在腰间,鼻腔一声沉重的呼吸,张口道:“我要去洗澡,你也要跟着吗?”
说着话,他已经双手抓着T恤衫的下沿,一副立刻就要脱掉上衣的样子。
这架势,苏愿久也来不及去猜想他到底是想用这个方法吓唬她,还是真的不在乎在她面前脱衣服。
她下意识退了两步,念叨道:“你洗你洗,我在外面。”
在门口愣了一阵,听见屋子里已经传出水流声,苏愿久才回过神来,退到门侧的椅子上坐下。
怕生?
这样子真的是怕生吗?
一言不合就瞪人,说不听就脱衣服威胁人。
这样子明明比她脸皮厚多了……
苏愿久正垂着头发呆,那头程睦年已经洗完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重新出来了。
他右手上拿着毛巾正在擦着湿哒哒的头发。
见苏愿久还在,而且还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了,他脸色又沉下来。
程睦年朝着她走近过来,将手上的毛巾随手往肩上一搭,说:“苏小姐,想必你的时间也很宝贵,我也懒得废话,所以这是最后一遍,就算你日夜都在这里守着我,我也不会答应做你的拍摄嘉宾。”
作者有话要说:*
阿年:愤怒值+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