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有些沉重。
程睦年一双幽深的黑眸依然透着寒意。
说多错多,想来现在继续僵持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说不定还把他惹得更生气。
苏愿久沉默一阵还是决定以退为进。
她微弯着唇角冲程睦年笑了笑,说:“擅自议论您是我们不对,我给您道歉。”
打破尴尬的最好方法就是直面尴尬。
这样说开了,她反而轻松不少。
没等程睦年接上话,她微微冲他弯了弯身子,继续说道:“您今天在忙,我就不打扰了。”
冲程睦年浅笑着点了下头,苏愿久干脆地折身走出了小院,还顺手将门也重新合上了。
院门关起来后,苏愿久站在石阶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又回身瞥了一眼身后的门,她的眉心这才一下子拧紧起来,刚刚伪装的淡定再也无法多持□□。
霍冰也跟着她蹙眉,低头看着她的右脚问道:“苏苏,脚没事吧?”
苏愿久摇了摇头,朝面前三人摆了摆手,轻着脚步一瘸一拐往回走。
一直到走出这条巷子,她才俯身看向自己的右脚踝。
掀起裤管伸手探进靴筒里轻轻捏了一下,她疼得不由发出‘嘶’一声。
刚刚那一下崴得不轻,脚踝已经肉眼可见有些红肿起来。
徐迟往前凑了凑,也弯下身子朝她脚上看,“我送你去镇子里的医院看看吧?”
苏愿久将裤管放下来,直起身子摇头道:“不用了,没那么严重,回去喷点药就好了。”
她抬手指了指民宿的方向,“你们去忙自己的吧,我回去自己处理一下。”
说完话,她迈着步子朝民宿那边去。
呆在原地看了一阵,徐迟还是跟了上来。
他伸手搀住苏愿久,淡笑道:“我箱子里也备了药,而且我跟你们来为的是玩,又不是交作业,不赶时间。”
徐迟并不是编导专业的,而是计算机专业。
标准工科男,却又不甘心只做个纯粹的工科男,反而在大二那年迷上了视频拍摄和剪辑,自己成立了个视频账号,当上了旅游探店的博主。
苏愿久刷短视频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徐迟在北鞍的视频,被他的拍摄和剪辑所吸引,两人这才联系上了。
约了见面后发现两人竟然是同一个学校的,从此才会结伴成了‘拍友’。
北鞍他已经来过好几次,熟悉得像是回家,加上这次他正好有空就正好开车带她们几个一起来。
苏愿久没拒绝,点点头在徐迟的搀扶下回了民宿。
在脚踝上喷了消肿的药水,又贴了片膏药,换上舒适的运动鞋,她脸上重新挂上了明朗的笑。
她将摄影机归置在床头,身上只背了个单反,说道:“这块你熟,带我吃点好吃的,然后就近逛逛。”
“你倒是一点不客气。”徐迟笑笑,扬着眉毛一脸痞气地朝她看,又接着问了句:“不过你现在这样子是打算放弃程大师了?”
放弃?
还没开始谈什么放弃。
只不过刚刚短暂的会面,她更加确信了,程睦年的难搞程度应该比她原本想象中还高无数倍。
而且摔倒把人家的门搞出一声巨响,确实是她惊扰到人家了,现在还往人家面前追,那不是自己撞枪口。
苏愿久耸耸肩,已经低头开始调试手上相机的参数了。
她漫不经心回了句:“先给程大师一点缓冲时间。”
徐迟点点头,眼含深意地看着她笑。
是他熟悉的苏愿久的作风。
给人家一点缓冲时间,就意味着要开始没日没夜的纠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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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着肿胀的右脚跟着徐迟把北鞍城逛了个大概,吃过晚饭之后,苏愿久回忆着白天见到的程睦年家现场的环境,将原先的拍摄计划进行了部分修改。
这之后,她早早就洗漱完睡下了。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霍冰还在熟睡中,她已经收拾好装备蹑着手脚出了房间往程睦年住的地方去。
木门严丝合缝,从外面上着铜锁。
苏愿久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七点都不到。
不知道程睦年到底是早早就出门了,还是昨天晚上根本就没回来。
她叹了口气,俯身坐到了门槛上。
伸手从背包里摸索出一个面包,撕开包装一口口往嘴里塞。
过去了一个小时,依然不见程睦年回来的踪影。
此时的阳光已经拨开云雾透了出来,撒了两道在她脚边。
她往前移了移身子,半仰着头看向蓝中透粉的天空,映衬着灰瓦白墙的建筑物,像是一幅天然的水墨画。
望着眼前的景致弯了弯唇,她从背包里摸出了素描本和铅笔,闷头将这个画面往纸上画。
一幅画画得差不多,已经不知道具体过去了多久。
将手上的素描本和铅笔都收进背包之后,苏愿久活动着酸痛的肩膀又看了一眼时间。
13:28。
不知不觉,午饭时间都已经过了。
她杵着墙面站起来,下意识又看了一眼紧锁着的门。
现在也没出现,可以排除她一开始猜测地出门晨练以及吃早餐这样的原因。
难道是为了躲着她所以到别处去了?
没道理,昨天她也没和程睦年说自己还会来。
而且看他那不可一世的样子,也不可能是为了躲一个陌生人宁可舍弃自己居所的。
无奈地摇摇头,苏愿久只好先离开,在附近随便找了个地方填饱肚子之后又匆匆赶了回来。
但直到天黑也仍然不见有人出现。
接连三天皆是如此。
苏愿久早上七点一定准时到程睦年家门口,一直等到晚上十点,午饭晚饭要么就是面包打发,要么就是徐迟顺手送过来的。
中间根本不敢离开太久,生怕会错过程睦年出现。
可这期间,屋里屋外都并没有人影。
那把铜锁始终冷冰冰地悬在那里,和初见程睦年时他的双眼一样毫无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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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上午,她来到民宿外头的时候,巷子口卖早餐的小摊和往日一样,已经三三两两支好了。
摊子上白色的热气腾腾往上冒着,和昏暗的天色对比鲜明。
望着这个场景,苏愿久第一反应是赶紧低头取下了脖颈上单反的镜头盖,然后端着相机闭上左眼,将右眼放到了取景框前。
卡嚓卡嚓连拍了几张之后,她回看了一下那几张照片,自顾自点着头将相机重新盖好,这才朝着早点摊走过去。
她选了一个卖饼的小摊站定到面前。
摊子后头的老奶奶一头银发,手上正搅和着面糊,在侧脸和旁边卖包子的中年女人聊天。
苏愿久微微俯着身子看了看面前手写的菜单,食指停在第二行,说:“奶奶,我要一个鸡蛋饼。”
听见声音,老奶奶立刻转脸过来望着她笑,点头道:“好嘞,马上!”
话音落下,老奶奶立刻点着了炉子上的火。
等待锅子烧热的时间,她打了两个鸡蛋在面糊里,搅匀之后才将面糊倒进了刷好油的锅里。
这简单的几分钟,苏愿久又捧着相机换着角度拍了好多张照片。
老奶奶没抬眼,闷头将烤好的鸡蛋饼往纸袋子里塞,笑呵呵说道:“小妹,我这小摊油乎乎的拍出来不好看的,你要去后头山上拍瀑布和桃林。不过这个季节没有桃花了,下次记得来早一点。”
苏愿久笑笑,收起相机将鸡蛋饼接到手上道了声:“谢谢奶奶,明年我花开的时候来。”
她抿抿唇,回身朝着巷尾程睦年的住处瞥一眼,问道:“奶奶,我能跟您打听个人吗?”
老奶奶才点着头还没来得及张口,一旁卖包子的大姐声音清脆地抢着说道:“梅姐可是北鞍百事通,问她就对了。”
大姐爽朗地笑着。
老奶奶也笑笑,点头道:“你问吧,知道的就告诉你。”
苏愿久侧身指了指巷子那头,微笑着开口道:“住在那边的程先生,他一直是一个人住,不和家人在一起吗?”
老奶奶踮着脚往苏愿久手指的方向望,嘴上满带疑惑地重复了一遍:“程先生?”
片刻后,才恍然大悟道:“哦,你说阿年啊。他一个人住这里,方便工作,他妹妹和爸爸在镇子西边,离得不远,隔三差五也会过来的。”
这几天程睦年不在,也没见他的父亲和妹妹来过,看来大概率是回家里住了。
苏愿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问:“那他每天除了闷在屋子里做雕刻,还做别的吗?”
老奶奶看着苏愿久,眼神中忽然漫上一阵慈祥无比又万分奇怪的笑意。
苏愿久意识到,老人家应该是想歪了。
她连连摆着手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是有个工作想请他帮忙。”
“年轻人嘛。”老奶奶和卖包子的大姐对视一眼,语气比刚刚还热情不少,“阿年一门心思都在玉雕上,但也不是时刻只会闷在屋子里,也经常到街上和我们这些老人聊天,还帮我们支摊子、搬东西。”
“阿年是个好孩子,还没对象呢。我看你好几天都朝这里过去等他,小妹,再加把劲啊!”老奶奶呵呵笑着。
一番推销加上特意补充程睦年没有对象,看来老奶奶已经默认眼前的人就是借着工作在打探程睦年的信息。
又或者说,类似这样的人可能老奶奶已经见过太多,所以最后甚至还不忘补充一句‘加把劲。’
苏愿久尴尬地笑笑,也懒得解释太多。
误会就误会吧。
至少是真的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程睦年没结婚,也没对象,那至少如果她跟在他身边软磨硬泡,就不用担心被人当成第三者。
而且,连街边一个卖早点的奶奶也一口一个阿年的叫他,还说出了那么多和他那天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不沾边的事情。
看来,他也并不是外表这么难以接近的。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到底该去哪里找他。
苏愿久抿了抿唇,干脆下了狠心。
她凑近上去,讨好地冲着老奶奶笑,声音绵绵地说道:“奶奶,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他的,但您也看到了,这几天我都没等到他,您能不能告诉我他家的地址啊?”
私自透露人家的地址不好。
但老奶奶瞥着眼前的女孩,又实在觉得和阿年相配。
更何况,左邻右舍的人都知道,程睦年是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了,可他本人似乎对这种事情根本不上心,眼里只有那些形状各异的石头。
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老奶奶抬手朝西边指,说:“那里直走过去,看见竹子林了右转,第三家就是程家。”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苏愿久心里升起一束小烟花。
秉持着不能在老人家面前不稳重的原则,她脸上还是只有甜美的笑,柔声回复道:“谢谢奶奶,到时候一定请您喝喜酒。”
作者有话要说:*
程睦年:听说我要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