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逾的设想很美好,想从矛盾的根源入手解决冲突,也壮起胆子尝试了,可现实并没有那么理想。
桑珏的心眼没她的那么实,面上是答应休战了,实则背地里小动作不断,在她和父母面前全然是两副面孔,两头通吃。
这下桑逾也不知道拿桑珏怎么办了。
只能是过一天算一天,祈祷桑珏有朝一日良心发现。
南方的回南天潮得惊人。
阴雨连天,降雨量多到离谱。
不管是第几层,地面都湿漉漉的,像是暴雨天气从外面回来,拎着刚收的伞在家里走了一圈。
从墙壁到被褥都在渗水,而且没太阳可晒。
家里的木制品全发霉了。
桑黎川花两万块让书画院的名家绘制的,名为“金玉满堂”的金鱼图也没能幸免。
好不容易让用人将家里的霉菌除干净了,天气也变好了,一家人却要搬到北方去了。
这就好比冲锋陷阵的将士们眼看着就要打一场胜仗了,后方坐在营帐里指点江山的将帅宣布投降,命令我方撤军。
如果只是气候让人憋气赵毓芳还不至于生气,关键是她看中了他们家附近的一所中学。
硬件设施、教学资源、管理模式,方方面面都挺让她满意的。
尤其是升学率。
到了北京,人生地不熟的,符合心理预期的学校哪有那么好找?
要人脉没人脉,要靠山没靠山,闯荡江湖讲的就是投奔亲近的势力,求个照应。
桑黎川在北京新结识的那些朋友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赵毓芳将她的忧虑说给桑黎川听后,桑黎川觉得她咸吃萝卜淡操心。
“你未免担心得也太多了,都没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就这也怕那也怕的。谁说我在那边没人脉,江董不是现成的人脉吗?你放心好了,孩子们的学校不会没着落的。我们过去请江董出来吃个饭,送点礼巩固巩固感情,还愁他不对咱孩子多多关照吗?”
赵毓芳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人情总是要还的。那小门小户的还好,可以礼尚往来,多来往来往渐渐也就熟了。可你要麻烦的是江董,他家我们家怎么攀得起啊。”
桑黎川死皮赖脸道:“又不是皇亲国戚有什么攀不起的?一朝天子一朝臣,老爷子都卸任多久了,早就是过去式了。”
赵毓芳急得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你这张嘴收敛一点!提醒过你多少次慎言,就是不长记性!我看咱们家迟早毁在你手里!”
桑黎川不耐烦道:“知道了。那你说不靠江董还能靠谁?只能靠孩子自己。阿逾的性格自然没话说,可阿珏的脾气你这个当妈的最清楚,要是在学校闹出什么事,你要让她自求多福吗?”
提起桑珏,赵毓芳就发愁。
她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看着桑黎川郑重其事地说:“桑黎川,这个女儿,除了她将来的夫家,我不可能把她交给别人。而且我很严肃地告诉你,她要真是个哪吒,我会大义灭亲。所以要么你就一管到底,要么就对她严苛到底,你要是摇摆不定,今后必出乱子,你看着办。”
桑黎川绕到赵毓芳身后,扶着她两侧的肩膀说:“不要把话说得这么绝对,小孩子而已,还没到那么严重的程度,别自己吓唬自己。”
赵毓芳瞪了桑黎川一眼:“不信算了,你就等着后悔吧。”说着推开了他。
桑黎川见赵毓芳是认真的,连忙说:“好好好,我严,我肯定严,任她哭闹绝不心软。”
赵毓芳一听就知道他说的话里带了玩笑的成分,嗤之以鼻:“算了,到时候席上我自己跟江董讲,靠你算是完了。”
“行,我去约江董。”桑黎川也是心累,“至少人给你约到,省得你成天说我中看不中用。”
赵毓芳不置可否。
桑黎川确实是有几分薄面,连江海平这样的大人物都约到了。
一家四口在京城落脚的第二天,江海平就以东道主的身份宴请了他们一家。
桑逾听说这件事以后,第一反应就是问桑黎川“江憬也会来吗”。
她一向沉默寡言,不轻易说出自己的想法,更别提询问旁人来与不来了。
桑黎川没料到她会这么问,脑子一下没转过弯来,“嗯”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他也不知道。
可是桑逾闻言后嘴角明显牵出了一丝弧度,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像她已故的生母。
桑黎川有一瞬的恍惚,不忍辜负她的期待,于是专程给江海平打了个电话,逢场作戏般笑着说:“江董啊,你看我们一家子在您的地盘蹭吃蹭喝,怪不好意思的,您把令郎也叫来吧。不然我们这一家子对着您一个,心里也过意不去啊。”
江海平在电话那端笑着说:“他啊,可是个大忙人哟,忙起来比我还难请。行吧,我问问他有没有空。”
桑黎川奉承道:“您还真是开明,这么尊重孩子意见呢,换作我就直接通知了。孩子小,也听话,让她来她就来。”
这说来可就话长了,江海平很感慨:“每个人都是有独立人格的,孩子也一样。你是不知道尊重对于孩子的重要性。你赋予了他尊重,他才会把自己放在平等的位置上,主动去肩负他该负的责任,遇到事情也不会没有自己的主见。再者说,我早些年忙事业,没空陪在他身边,几乎是把他托付给朋友养的,没资格强行要求他做他不乐意做的事情,强迫的话只会适得其反。作为过来人我奉劝你一句,多对孩子上点心,别什么都交给你太太。毓芳她一个做母亲的,没法再替你做父亲。有空关心关心孩子,这比你接多少单都重要。”
“江董批评得是。”桑黎川也不往心上去,只管迎合,“我这些年就没为家里操过多少心,辛苦毓芳了。多亏了她,家里的事才被打理得井井有条。是我幸运,娶了个好媳妇,又得了两个乖女儿。”
“我就随口说说,也不是批评,说错了你别介意。”
“不会,多谢江董赐教,我受益良多。”
……
很快,就到了该赴约的时辰。
家里两个孩子,不患寡而患不均,做家长的讲究的就是一个一视同仁。
所以赵毓芳经常买同款衣服给桑逾和桑珏穿,当双胞胎养着。
桑逾的身高要比桑珏高,桑珏的身形要比桑逾胖,因此一般情况下上衣的尺寸买得差不多,裤子另说。
可如果是要出席庄重正式的场合,就必须要量体裁衣了。
两个孩子都还在长身体,差不多一年刚到头就地做新衣服了。
缝制日期最近的是年初,赵毓芳差人给姐妹俩定了套唐装,今晚要出席的场合恰好合适。
姐妹俩穿上这套衣服后,给人的感觉非常喜庆,像极了过年贴在门上的善财童子。
临出门前,桑逾犹豫良久,做了许多回合的心理斗争,终究是放下了面子,斗胆问赵毓芳要了口红给自己添气色。
赵毓芳惊讶于她的反应,但转念一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涂个口红也很正常。
只有桑逾知道:她是想把自己最好看的一面展现给江憬看。但凡换一个人,她都不会开这个口。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对和江憬的重逢异乎寻常地兴奋。
貌似还有一丝欣喜和渴盼。
他们分别了三个月,她就惦记了他三个月,却觉得不只是三个月。
她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度日如年。
一直处于一种,一会儿觉得没机会再见面了,一会儿又冥冥中预感一定会再相见的癫狂状态。
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她就像突然得到了抚慰,终于可以让悬着的心归位了。
桑逾满怀期待,可等到了饭店,却发现江憬没有来。
江海平说江憬有晚会要主持,可能来不了了,要看看等事情忙完了,这边的局散了没有,没有就可以试着赶过来。
这么说的话大概率是赶不过来了。
桑逾大失所望,整个人都变得很颓丧。
饭前要洗手,桑逾借着洗手的机会从包厢里出来,一抬眼,被高悬在天际的满月吸引。
今天的月亮,很圆。
桑逾鬼使神差地走出来看月亮。
月亮浅浅的清辉照在她身上。
她正仰着头,入神地望着,忽然耳边传来江憬温润的声音:“不在里面吃饭,在外面站着看什么呢。”
桑逾循声转头,看见江憬一身西装革履,正从一盏路灯下朝她走来。
他应当是从晚会现场直接过来的,身上的西装是租来的礼服。
精致的礼服将他修饰得英姿挺拔,完美的身材被细致地勾勒。
清朗的学生气里多了几分稳重,但难掩他眉宇间的英气和蓬勃的朝气。
关于他的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他不曾有任何改变。
他好像总是神采奕奕,不会气馁和沮丧,并且笑容温和又不失感染力,像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
他高大,走得近些,身影便将她完全笼住。
他的五官依旧是那样端正柔和。
在正装的衬托下,散发着玉树临风的气质。
他从光里走来,来到了她身边。
桑逾看见他,眼眶莫名就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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