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玺一跃而起,砰砰拍门:“外祖母,开门!我和唐将军是切磋武艺!”
“知道。”老夫人道,“你俩好好切磋,莫要分心。”
“我们真的没什么,这不太妃快要六十大寿吗?我准备为太妃献上一套剑舞,所以向唐将军请教!”
“唔,好好好,那你继续请教。”老夫人说道,“走走走,莫耽误殿下求学。”
真带着人走了。
唐久安坐起来,抚额。
她可以理解老夫人急于把外孙从歧路上往回掰的决心,可好歹也要看看成色吧?
就她这样的,老夫人就不怕把姜玺被逼得在歧路上越走越远?
姜玺又拍了一会儿门,当真没有人理会,外面天色渐黑,暮色浓重起来。
姜玺转过身,双眼在初初降临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仿佛那是黑暗中唯一在闪亮的东西。
“我……”姜玺难得地迟疑了一下,“……我没想这样。”
“臣知道。”唐久安明白得很。
屋内再一次陷入寂静,黑暗越来越浓稠,姜玺的眼睛倒是越来越亮。
唐久安莫名给他看得有点心里发毛,联想起了夜晚狩猎的猛兽。
当看到垂涎已久的猎物时,它们就是这样的目光。
她摸索着去找点火石,姜玺比她更快一步,两人的手在黑暗中擦过,姜玺的手很热。
蜡烛被点亮,光明充盈室外,虫鸣声伴着阶前茉莉的清香飘进来,独属于夏夜的静谧在屋中弥漫。
姜玺还是盯着唐久安看。
唐久安摸了摸脸:“臣脸上应该没有花吧?”
不单没有花,还有瘀青血肿吧?
姜玺目不转睛:“原来你长这样。”
“还当臣是牡丹楼那人?”唐久安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殿下酒还没醒?”
姜玺一把捉住她的手腕。
不同于深闺弱质的纤薄,她的手腕握在手里也是充满力量的,像随时都能发力奔逸的鹿,线条利落,骨肉完美无暇。
姜玺咬着后槽牙,声音里听着喜怒难辨:“竟然还是不肯承认……”
唐久安叹气:“臣发誓,臣真的没有进过牡丹楼。”
姜玺冷哼:“你还想骗我?”
“好吧,殿下非要说是臣的话,那臣到底在牡丹楼干了什么?”
姜玺的脸迅速胀得通红:“你还有脸问!”
唐久安:……这天实在聊不下去了。
聊不下去便不聊了,唐久安抽回手,问姜玺:“关在屋子里挺闷的,殿下要不要出去?”
姜玺用一种她欠了他十万两银子的眼神看着她,冷冷:“门锁了怎么出去?”
唐久安抄起关山那把剑:“有这宝贝还怕出不去?”
这宝贝能砍断她的剑,自然能砍断锁。
只是发出来的动静极大,很快便有人提着灯笼过来。
唐久安吹灭灯,一把把剑远远地掷到院墙边,然后拉着姜玺钻进衣柜里。
下人提着灯笼进来,先是发现房门敞开,屋中无人,然后又发现了墙根下的剑。
“快去告诉老夫人,殿下跑了!”
唐久安听着外面的动静,待呼啦啦的人群都往外去找人的时候,悄悄把柜门推开一线。
只一线便推不动了,因为柜门被姜玺拉住了。
“殿下放心,现在出去肯定没人能发现……”
唐久安话没说完,姜玺低低问道:“……为什么是我?”
这太子说话没头没尾,颠三倒四,唐久安有点头疼,“什么为什么?”
“你是什么时候盯上我的?我们以前在见过吗?”
衣柜里自成一个狭小世界,说话的时候有微微的回音,听起来像是自语,像是姜玺一个人时问过无数遍,“你到底跟了我多久才下手?为何我之前对你毫无印象?”
“………………”看来这厮酒没醒。
唐久安不再管他,推开柜门出来。
外面果然空无一人。
姜玺跟在她身后,幽幽地像一道魂灵,又像一个债主,喋喋不休,“你不敢答?”
“温泉池在哪里?”唐九安问,“我今儿挨的揍可不少,浑身酸痛。”
她是故意转移的话题,却意外迅速地把姜玺从这些没头脑的车轱辘话里拉了出来,姜玺立刻带路,还问道:“你肩头的伤……”
语气虚得好像跟之前拿剑砍她时完全不是一个人。
“不妨事。”唐久安微笑,“泡一泡就好了。”
月色皎洁,晚风轻佛,唐久安的笑脸清晰地映在姜玺的瞳仁中,明净疏朗。
就像此时的夏夜。
就像此时的星空。
皇帝赐下温泉,原本就是让关山调养旧伤所用,正适合跌打损伤的唐久安。
两人悄悄避开零星的下人,来到温泉池旁。
唐久安试了试水温,吹了声口哨。
大都护,陛下赏赐的殊荣,就让属下来替您享用吧。
她抬手解衣带。
姜玺正做贼似地悄悄关上门,回身就见唐久安的衣衫已经半解。
姜玺像是被烫着了一样转身,捂脸:“你干什么?!”
“泡温泉啊。”唐久安道,手下不停,脱了外衣,“殿下泡温泉不脱衣服的吗?”
姜玺听着那衣衫摩挲的声响,脑子里宛如一团浆糊,还没答话,又听得水声哗啦。
她她她下水了。
“殿下不泡吗?”唐久安问。
“谁说我不敢?!”姜玺蓦地反问,声音之大,完全忘了自己在做贼。
幸好外头无人。
唐久安:“……”
我没有说你不敢。
姜玺一鼓作气脱了外衣,反正乌漆抹黑,谁怕谁?
池水甚大,可供七八人共浴,以汉白玉镶成石阶,温泉独有的硫磺气息充满鼻间。
但姜玺总觉得好像闻到一丝橙花香,或是松雾的气息。
鼻子出了错,老是闻见在薛家酒铺那一晚唐久安身上浴后的味道。
唐久安在温泉中深深地放松自己,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像是得到了最温柔的抚慰,她舒服得发出一声叹息。
姜玺那边水声寂静了一会儿,然后发出咬着后槽牙的声音:“泡澡就泡澡,别乱叫。”
唐久安觉得他今天一定是喝了不少,整个人忽冷忽热,简直是乱抽筋。
但人是上司,她能怎么地?
只有安安静静闭上嘴。
一时室内只余水声。
但姜玺好像还不满意:“你别出声。”
唐久安:“臣没出声。”
“水声也不行。”
“……”
得。
唐久安往池边一靠,闭上眼睛。
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寂静中的姜玺忽然低低开口:“你……第一次……嗯……我是说……那个……上……嗯……”
“十三岁。”唐久安闭着眼睛答。
“什么?!”
姜玺猛地站起来,水花溅了唐久安一头一脸。
“十三岁!”他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忍受的事情,“十三岁你就……你!”
唐久安提醒他:“小心外面有人听见。”
这提醒毫无作用,姜玺像是什么也听不进去,满脑子只有“十三岁”,翻来覆去念叨几遍,“你怎么能十三岁就,就——啊!”
掏空二十一年的语言功底都不知该如何行容此种行径。
“十三岁怎么了?别小看十三岁,北疆有些穷苦人家,十三岁都成亲了。再说,我个头原比别人高,十三岁就有五尺五寸,任谁也猜不到我尚未及笄。”
身高这块唐久安很是自豪的,当初就是靠着这过人的身高混进了军营,等书吏发现她户帖上实际是十三岁时,她已经是军中最灵敏的斥候了。
“够了!”姜玺痛心疾首,这种事情她怎么能说得如此堂而皇之,大言不惭,“唐久安你——你简直不是人!”
唐久安一脸十分理解的微笑:“很多人都这么说。”
比如被她打败的敌人,或者被她训过的兵士。
四下里漆黑,姜玺看不清唐久安的表情,但从声音里听出了她明显的笑意。
姜玺疯了,在水池里走来走去,半晌后站定,含辱忍痛问:“那我是第几个?”
唐久安没太明白,“什么第几个?”
“就、就、就那个!”
姜玺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烫着舌头。
“那可数不过来了。”唐久安随口道。
这话刚落地,就听水声“哗啦”一声响,姜玺像是鲨鱼般在水中扑过来,直接掐住了唐久安的脖子。
“我要杀了你!”姜玺嘶吼,“我一定要杀了你!”
然而手上的脖颈浸着水,触手一片腻滑,根本使不上劲。
抑或是,不舍得使劲。
有一万只猫在他心里挠,一时用的是尾巴尖,一时用的是利爪。
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种人!
为什么会有唐久安!
“喀啦”一声响,窗子被人推开。
关若飞拎着灯笼跳进来。
“我就知道你们不会跑出去,唐将军平日里一个铜板都恨不能掰成两瓣花,可舍不得花钱住客栈。只是你们还真是一点不带怕的啊,吼这么大声是嫌别人听不见——”
灯笼的光芒映亮温泉池。
池中两人俱是发丝披散,浑身湿透,此时贴得极近,息息相闻,姜玺的手还亲密地抚在唐久安的脖颈上。
“……吗?”
关若飞机械地吐出最后一个字,瞬即转身就爬上窗子。
“你们继续,我什么也没看见!”
作者有话要说:姜玺: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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