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骁一行人火急火燎地往边关赶的时候,祁云宸的日子也着实是不好过。
外敌侵袭是一。
最让他头疼的,就是驻边军内部之乱。
以及被动摇了许久的军心。
他的太子身份能暂时稳住一时,却难稳长远。
毕竟在边疆这块地界上,大兵小卒都只认他爹和他娘的威风。
祁云宸除了有个太子身份,其余什么也不是。
而引起动乱的将领身处边疆十几年,根系深扎,哪怕是失了下边军士的心,可中层上层,还是有不少将领是与其串通一气的。
祁云宸借着身份暂时将兵权拿了过来,却很难做到真的挥如臂使。
往往他下达的一个指令,过了好几日都不见得能贯彻执行。
其中更是有不少人在浑水摸鱼,把他当作是个摆设的吉祥物,打心眼里不把他这个养尊处优的太子当回事儿。
今日,亦是如此。
祁云宸面色阴沉地看着眼前之人,冷笑咬牙。
“本殿昨日就说过,绝对不可轻心大意,绝不可追击来兵,结果你来跟我说,中了敌军的埋伏,损了整整八千军士!”
“下令追击的时候为何不曾有人来报?为何事发至今,本殿问起才有人说?”
“这到底是本殿昨日不曾吩咐明白,还是你们从头到尾就不曾把本殿这个太子当回事儿?!”
跪在地上的将领装出了惶恐的样子,嘴里说的却是搪塞的话。
“殿下有所不知,战场上兵贵神速,战机稍纵即逝,前边得了消息,等再传到您这里时,就差了火候来不及了,下令追击虽造成了损失,可到底是有所战果,并非是无效之战,而且……”
“你还有脸跟我说而且?”
祁云宸大怒之下摔了桌上的茶盏,一字一顿地说:“损了八千军士,就换回来了不到十里地,你跟我说,这不是无效之战?”
“在你心里,八千军士的性命,连十里无用之地都比不上,是这个意思吗?”
那人诚惶诚恐地用力磕头,不住地连声求饶。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十里之地的确不算多大,可在战场上,有了这十里地的差距,就可拉出无限胜利的战机,那些兵士……”
“滚!”
祁云宸怒不可遏地打断了那人的话,不等那人再开腔,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的短匕就稳稳地抵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在死一样的寂静中,他微微俯身,哑声道:“你记住,本殿今日留你这条命,不是你无罪,而是为了让你活着看着,那无数枉死之人不得安息的灵魂是怎么哭喊的。”
“等此战大胜之时,就是你的人头落地血祭之刻。”
“本殿下说话算数,且好好活着,睁眼看着吧。”
“我的大将军。”
祁云宸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中短匕,冷声道:“现在你可以滚了。”
被吓得不轻的将领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祁云宸强硬的气势瞬间一凛,眉眼间染上了一抹挥之不去的阴霾。
他苦笑着说:“我好像做不到。”
看似无人的角落里多了一个人,那人轻叹一声漫步走来,手轻轻地搭在了祁云宸耷拉下去的肩膀上。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祁云宸苦笑着不说话。
耷拉着脑袋的样子,半点看不出之前在将领面前的杀气凛然,宛若个无家可归的孩子般丧气。
一身青衣的钟离流见状无声一叹,低声道:“宸儿,你娘会以你为傲的。”
祁云宸和钟离流是在赶赴边疆的中途相遇的。
准确地说,是钟离流得知祁云宸要赶过来,提前到了中途等候。
他跟着心爱的大外甥一起到了边疆,却帮不上祁云宸任何可帮的忙。
祁云宸初到边疆,将涉事的领头将领拿下等候送回京审问。
其余的大部分或多或少有干系的将领却不能动。
牵扯其中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上到将领下到一个带队的小队长,不知多少人牵扯到了这场利益的大案中。
他若是真将这些人都连根拔了,那这本就溃不成军的镇边军,就会彻底变成无人可领的一盘散沙。
所以哪怕祁云宸心里清楚,这里很多人都不是无辜的。
甚至是罪该万死的。
可他不能贸动。
动了边疆的局势会变得更加严峻。
这里无辜的百姓,和被牵扯进战乱的士兵的鲜血,会染红这一整片苍茫大地。
那样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祁云宸赌不起。
也不敢赌。
可如今这情形,再这般忍让下去也不是办法。
祁云宸咬了咬牙,沉沉地说:“我要杀了吴郑科。”
钟离流诧异皱眉。
“你说什么?”
吴郑科,就是之前的镇边军首位将领,也是这次军饷贪墨案的主犯之一。
按朝廷律法,这样的重案罪犯,是要押解到京城问罪处置的。
正因为此,祁云宸抵达边疆的第一时间虽将人控制住了,却没把人就地杀了。
他的本意是想让涉事却没被抓的将领们知道,只要识时务,就可暂得生路。
也想让吴郑科活着,来暂时稳定镇边军溃散的军心。
可祁云宸也没想到,吴郑科活着,非但没能让这里的人警醒半分。
甚至还有人敢声称吴郑科忠心耿耿,无罪可论。
每日都有人冒着触怒他的风险,前来明里暗里地为吴郑科说情。
祁云宸飞快地闭了闭眼,哑声道:“吴郑科不能活着。”
吴郑科活着,就会给人不切实际的奢望。
认为这里发生过的事儿,其实是可以轻描淡写地抹平的。
祁云宸这个太子的话,也是可以不听的。
直接就会严重影响到祁云宸在边疆的影响力和威慑力。
他必须杀了此人。
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收服大部分各怀心思的将领。
只有将这里的散沙笼聚成了一盘,这里的战事,才会有可能逆风翻盘。
祁云宸本以为钟离流会劝阻自己。
毕竟杀吴郑科的确是不符合规矩。
可钟离流皱了一下鼻子却说:“罪大恶极之人,杀也就杀了,只要你觉得可,那就是可。”
祁云宸略显意外地看了钟离流一眼,眼底是说不出的动容。
“舅舅难道就不想阻我?”
钟离流不解挑眉。
“你又不是滥杀无辜,应死之人死了,皆大欢喜才是,我阻你做甚?”
钟离流笑着用肩膀轻轻地撞了一下祁云宸,淡淡道:“这世间不少人都要学着守规矩,因为只有把规矩守住了,才能活命,可宸儿,你跟他们不同。”
“这天下姓祁,是一家之天下,你是这个家未来的主人,也就是说,所有的规则都是由你制定的,别人坏的规矩是规矩,而你坏了规矩,则是为了不破不立。”
“再说了,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你是太子,你爹的亲儿子,不受所谓的规矩束缚,杀个罪该万死的犯人,有何不可?”
钟离流的话让祁云宸默了许久。
良久后,他才重重地抱了钟离流一下,吸了吸鼻子说:“谢谢舅舅。”
钟离流好笑地啧了一声,戏谑道:“但是丑话先说在前头,你此战胜了就罢,若是输了,可不许对人提我是跟着你一起来的。”
钟离流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轻声道:“舅舅不会打仗,但是你娘会,我跟着你娘外出征战的时候,可从未吃过败仗,你小子不能坏了我战无不胜的名声。”
祁云宸无声一笑,松开了钟离流的肩膀,抬手重重地与钟离流对了一下拳头。
“大舅舅放心,您永远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