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璃猜得不错。
斯琴南的确猜到了来救自己的人有蹊跷。
可就算这样,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还是不得不闭着眼睛跳进了钟璃设置好的陷阱里。
他原本想的是先借此人的手从南疆王的监视下脱身,然后再想办法脱困。
斯琴南的脑子的确好使。
在绝境之下仓促安排的后路也足够周密。
可再周密的计划,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下都毫无用处。
从南疆王的控制范围中脱困后,斯琴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更为可怕的杀局之中。
可等他意识到自己已经难以脱身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对他恨之入骨的潜伏镇国军将他拿下,打晕后灌了让人全身无力的软筋散,塞进了麻袋中就朝着说好的地点送了过去。
斯琴南落网的时候,南疆王心中不切实际的奢望也彻底宣告破碎。
钟璃并未因为得了斯琴南就手下留情减缓攻势。
相反,因为整个南疆没了钟璃再感兴趣的人或事,镇国军进攻的势头比起先前更加勇猛。
看架势,几乎是恨不得一战毁了南疆所有。
南疆大军节节败退。
镇国军和北漠大军,在蜀香阁的强大信息网的覆盖下,越发凶猛。
短短几日,就有了覆灭南疆的征兆显现出来。
南疆因此陷入恐慌。
南疆王也不再顾及颜面,数次派出求和的使者向这里和耶律浧求和谈判。
甚至在无法得到这两人回应的时候,还拉下了老脸朝相距更为远一些的北境和东陵求援。
南疆如今已经是一团乱麻了。
只要稍微有远见的人,就能透过眼前的乱象,看出南疆不久之后的结局。
北境和东陵虽心中也跃跃欲试,想趁着祁骁身死分一杯羹,却并不会在这种时候用自己手中的兵力去成全南疆王的妄想。
南疆求援无望。
苦苦支撑半月后,终于败退到了王城。
南疆王城之下,钟璃和耶律浧各率领大军驻扎左右,形成了包抄之势的同时,也无声书写下了南疆的定局。
南疆王城被围,四下无援兵,只能在城中苦苦煎熬,也说不清是期待着敌军早些攻破王城给自己一个痛快,还是妄想着此时此刻还能有神兵突降拯救自己的绝望。
南疆人绝望了。
包围了王城的北漠大军从上到下,却是说不出的喜气洋洋。
这场战事进行得比耶律浧设想中的更为顺利。
如今已经成功包围王城,加上钟璃事先说好的承诺,整个南疆就相当于已经成为了北漠的囊中之物。
北漠近些年来对外作战数次,却无一次有显赫功绩。
这一次不费多大力气就拿下了南疆,对耶律浧在北漠的地位稳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耶律浧的视线仿佛已经穿过了眼前硝烟弥漫的战场,看到了自己未来坚不可摧的地位,心中的高兴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拿下南疆再无压力,耶律浧心中的隐晦小心思就开始活跃了。
他在营中转悠了几圈,最终决定去找与自己相距不远的钟璃聊聊。
至于是谈什么,就得看到时的情况。
作为暂时的盟友,耶律浧进镇国军大营并未费多少力气。
只是他到了之后才得知,钟璃此时不在营中。
深入南疆腹地,正值决战的关键时期,钟璃不在营中坐镇去哪儿了?
耶律浧的好奇无人解答。
负责接待他的左云洋笑得像一只成了精的狐狸,避重就轻地说:“王妃有私事处理,就暂时不方便与王爷会面,王爷有什么事儿,不如就与我说?”
耶律浧前来本就不是为的公事,跟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敷衍地拒绝了左云洋的热心,毫不留恋地出了镇国军大营。
左云洋亲自将人送到了大营门口,确定这人走了才折返回了营地。
他站在一个营帐外,谨慎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仪容,才满脸肃然地走了进去。
营帐中,钟璃正看着自己手中的东西莫名走神。
在她的下首,还坐着从进了南疆就一直没出现的霍云齐和秦鹤。
穆容辞也在。
左云洋进来了,她也只是微不可见地抬了一下眉梢,没有说话。
经过这短时间的接触,左云洋心中对钟璃的敬佩并不比对祁骁的少。
他恭恭敬敬地在营帐中间站定,刚想跪下,钟璃摆手免了他的礼。
左云洋迟疑了一下才说:“刚刚萧鼎王来了,属下按您的吩咐将人拦回去了,萧鼎王走时,并未多说什么。”
钟璃听了嗯了嗯,听不出情绪地说:“耶律浧野心不小,这次与他合作不过是缓兵之计,不宜多做接触。”
人的胃口是会被养大的。
这次拿下了南疆,难保耶律浧不会想故计重施觊觎别的地方。
钟璃打南疆是因为忍无可忍,并非本身好战。
对耶律浧一统四海的野心,钟璃半点兴趣也没有,也不想掺和。
也不想养大耶律浧的野心和实力,让他将来有可能成为覆灭镇南王府的人。
左云洋没想到钟璃能想到这么深的地方,眼中赞佩更甚的同时,忍不住好奇。
“王妃思虑深远,属下佩服,只是……不知您打下南疆后,打算如何处置南疆?”
打仗打仗。
说得好听点,是为了功成名就。
说得难听些,就是为了到手的好处。
千里奔袭拿下南疆,最后到手的好处自然不少。
左云洋作为沙场上厮杀出来的老将,想到在南疆的城池上插上镇南王府的徽记,心中不可避免地激荡着一股热切。
钟璃闻言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轻描淡写地说:“不处置,全线撤兵。”
这话出口,不光是左云洋愣住了。
就连穆容辞都是猛地一怔。
好不容易将南疆拿下了,不处置不划分,直接就撤?
那他们这一趟到底是为了什么?
穆容辞稍微理智些,没在第一时间提出质疑,只是不确定地说:“此次进攻南疆,咱们是与北漠联合行动的,按理说,战果理应均分,若是咱们不动南疆,诺大的南疆就会成为北漠的囊下之物。”
他迟疑了一下,语气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担忧。
“北漠本身实力不俗,这次再得了南疆,只怕更会成为镇南王府的威胁了。”
钟璃听完微妙地笑了一下,淡淡地说:“北漠得到的南疆只是一个烂摊子,短时间内是不会成为咱们的威胁的,不必在意。”
穆容辞眼中担忧不减,却像是从钟璃的回答中听出了什么言外之意,对着想说话的左云洋往下压了一下手掌,拦住了左云洋没来得及出口的话。
并未得到自己想知道的消息,钟璃心中翻涌着不耐。
眉眼间也笼罩着一股阴暗。
穆容辞识趣得很,拉上了还满脸想叭叭的左云洋直接退了出去,将剩下的空间留给了钟璃和霍云齐等人。
营帐中再无别的不知情人,钟璃压制住眼中暴躁没忍住,沉沉地开了口。
“斯琴南当真不知道祁骁的下落?”
霍云齐无声苦笑了一下,认真地点头。
“他不知道。”
似乎是怕钟璃不信,霍云齐还说:“斯琴南虽身世离奇了一些,可这些年也算是过得顺风顺水养尊处优,绝非能经历得起严刑拷打之人,下边的人亲自盯着审了两天,半点消息都没问出来,我不放心又亲自去了一趟,得出的结果还是一样的。”
霍云齐艰难地停顿了一下,几乎不敢看钟璃眼中的阴霾。
“他估计真的不知道。”
在抓到斯琴南之前,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把祁骁的下落寄托在了斯琴南的身上,想着是不是斯琴南趁乱将坠崖未死的祁骁带走了。
可事实上得到的结果却是与设想彻底背道而驰。
霍云齐不忍看钟璃的表情,只能是努力放缓了语调说:“王妃之前不是说,没消息也是好消息吗?王妃别急,咱们再慢慢地想法子找,总归会……”
“去哪儿找?”
钟璃毫无征兆地就动了怒,砰一下将手边的茶桌猛地掀翻在地,一字一顿:“天下这么大,我上哪儿去找?”
祁骁好端端的一个活人。
就这样在无数人的眼皮子底下没了踪迹。
钟璃至今不知他是死是活,不知人在何方。
这样的情况下,让她如何冷静?
面对钟璃压抑已久的怒火,霍云齐无力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激怒之下,钟璃失去了所有流浮于表面的镇定,双目猩红像一只困兽一般狰狞。
秦鹤怕死地缩了缩脖子装鹌鹑。
霍云齐忍了又忍,低声说:“王妃,您……”
钟璃突然出声打断了霍云齐的话。
“斯琴南人在哪儿?”
霍云齐猛地一顿,无奈地说了一个地点。
钟璃阴沉着脸往外走,头也不回地扔下了一句话。
“我亲自去。”
霍云齐和秦鹤对视一眼,两人纷纷起身忙不迭跟了上去。
营帐外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钟璃带着人走远后,一脸复杂的穆容辞和不明所以的左云洋才走了出来。
左云洋看着连背影都仿佛充斥着杀意的钟璃,眼中迷茫汇聚成了大海。
“王妃这是怎么了?”
穆容辞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当真什么都没猜到的左云洋,有些头疼。
“你这脑子怎么……”
左云洋不满地瞪了穆容辞一眼,咬牙说:“你鄙视谁呢?”
穆容辞无言以对地耸了耸肩,语气颇为唏嘘。
“王妃为什么打南疆,我这时候算是想明白了。”
钟璃想要的并非是南疆这个地方。
而是想在这里找到她想找的人。
如今人没找到,她要这南疆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