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骁的话让大长公主猝不及防地愣住了。
大长公主身为女子,又是身处高位的贵人,自诩多年来见过无数痴男怨女,也深知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情分在利益面前的脆弱。
她虽亲眼目睹了钟璃和祁骁的情深,却从不认为男子能真的为了一个女子放弃一切。
祁骁的话,看似轻飘飘的,可落在大长公主耳中却无异于是重重击在心口的一记重锤。
大长公主吃惊无话的瞬间,祁骁收敛了眼中的冷意,对着她恭敬有礼却又带着疏远地说:“虽已弄清此事是误会,可大长公主奔波前来只怕也是累了,此时折腾着回去也是辛苦,不如就在此处暂时落脚,稍事修整。”
说完,不等大长公主说话,祁骁就对着身旁的柏骞承说:“去将大长公主落脚的地方安置好,请大长公主与其随从前去休息。”
祁骁意味不明地停顿了片刻,淡淡地说:“只是此处匪患横生,向来都不安生,现在又有敌军细作混入,只怕更不安稳,你稍微用心些,务必要将护守的人安排得妥妥当当,确保一只外来苍蝇也难以靠近,明白吗?”
祁骁的话看似在为大长公主的安全考虑。
实际上却是在变相地将大长公主限制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大长公主何等聪明的人。
她听出祁骁的意思,当即就是脸色大变。
“你什么意思?!难道因我说了你不愿意听的话,你就要软禁我吗!”
祁仲四下看了一眼,为难地苦着脸低声说:“镇南王,你……”
祁骁打断了祁仲的话,漫不经心地说:“大长公主多虑了,本王只是忧心您的安危罢了。”
说完,他看似惆怅地叹息了一声,说:“毕竟这里并非是什么安全之所,您虽是贵人,可到底是女子之身,若是在此受了冒犯,那又该如何面对祁家的列祖列宗?”
“您于大褚而言意义深远,于百姓而言,更是万千女子的德行楷模,万万不能在此出任何差错,谨慎一些总是无错的。”
祁骁这话看似合情合理,可内里的深意却是让人心惊胆寒。
他将大长公主轻慢钟璃的话一句不落地还了回去。
也当场就让大长公主脸色骤变,一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全是难以言喻的青紫。
大长公主从未想过祁骁会如此忤逆自己,气得胸口不住起伏说不出话。
祁骁却不再有耐心与她周旋
祁骁背对着她摆了摆手,说:“请大长公主前去休息。”
大长公主震怒不已。
“祁骁你敢!”
祁骁无声冷笑。
“我有何不敢?”
气氛一度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僵持。
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的祁仲心中发苦,迟疑了一下决定装聋作哑,低着头当哑巴。
柏骞承等人唯祁骁马首是瞻。
虽对上大长公主杀人似的目光心中有些打怵,可还是硬着头皮按祁骁说的去做了。
大长公主带来的人全在第一时间被控制起来。
柏骞承特意派了心腹将这些人圈在了一个可活动的范围之内,时刻让人紧紧地盯着这些人的动向。
除此外,盛怒中的大长公主也被霍云齐一掌劈晕,紧接着被跟上来的紫荆等人搀扶着送回了休息的营地。
大长公主走了,耳边终于清净了。
可祁仲的心里却翻江倒海似的难以平静。
他看看祁骁,又看看大长公主离开的方向,头疼地说:“祁骁,那是养你护你的姑母。”
不管为何,祁骁对大长公主这么做,都是绝对的冒犯。
祁骁闭上眼睛缓缓呼出了一口气,笑容似讥似讽,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
“她若一直是我姑母,我又何至于如此?”
他声音太轻,祁仲听不清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你说什么?”
祁骁没说话,一直藏在人群中的赤珠不太确定地说:“那什么,我想说句话。”
祁仲狐疑地看向了她。
祁骁也微微掀起了眼帘。
众目睽睽之下,赤珠艰难地咽了咽唾沫,声线越发飘忽不定。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大长公主与那位绑走阿璃的人,长相极为相似。”
准确的说,不仅仅是相似。
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若不是听闻过大长公主一生未育,赤珠几乎都要以为,那个叫斯琴南的男子与眼前的大长公主有什么不可说的关系。
祁仲听了,想也不想地就说:“怎么可能?”
赤珠眨眨眼不说话。
祁骁却说:“为何不可能?”
祁仲惊诧地瞪圆了眼睛,落在祁骁身上的目光满是难以置信。
祁骁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别忘了,大长公主多年前也是成婚过的。”
钟璃一开始失踪的时候,祁骁还没往更深的地方想。
只顾着一味地找寻钟璃的下落。
在镇南王府过活了一辈子,见过不知道多少风浪的徐嬷嬷却对着他说,王妃身边守卫众多,行踪也极为隐秘,若无知情人通风报信,外界绝对无人可准确探知钟璃的行踪。
钟璃失踪当日是为了留下收拾大长公主寿宴后的残局,才与祁骁分别而行。
出宫前特意派人与大长公主说了一声。
出宫后的行踪,也只有大长公主及其身边的亲信知晓。
劫匪能准确无误地在钟璃回府的必经之路上提前设伏,难道真的是巧合吗?
徐嬷嬷的提醒在祁骁的心头浇下了一盆彻骨凉水的同时,也让祁骁开始关注大长公主的动向。
然后祁骁就发现了一些让人不得不怀疑的地方。
只是这些到底都只是猜测,短时间内难以证实,让祁骁下狠心的原因,还是因为大长公主今日的话。
以及,钟璃然赤珠带回来的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钟璃说:“祁门红难得,这里却是常见。”
这话听起来似乎只是一句感慨,唯独只有知晓祁门红去向的祁骁听懂了钟璃的意思。
钟璃是在提醒他,大长公主不可信。
祁骁想到自己对大长公主的盲目信任,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死死地咬紧了牙关。
祁仲听出祁骁的言外之意,震惊之余说话的调子都是打颤的。
“祁骁,你疯了吗……”
大长公主成婚多年,只在婚后第一年得过一子,只是那个孩子不幸夭折,随后驸马难受悲痛心悸而亡。
大长公主多年前丧夫寡居至今,一直都是大褚百姓权贵心中的贞洁典范,她怎会……
似乎是猜到了祁仲在想什么不靠谱的,祁骁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才说:“你怎知那个孩子当年就真的死了?”
大长公主平日里看似低调不声不响,可实际上却是个不管心机还是手腕均是顶尖的人物。
否则也不可能以一个寡居长公主的身份,有如今的地位尊崇。
这样的人,当年还有先皇的恩宠,想偷天换日让一个本该死了的孩子活着又有何难?
祁骁话中夹杂的信息实在是太大。
祁仲呐呐之下彻底无话可说。
他暴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咬牙说:“可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你……”
“你可知抓走阿璃的人叫什么?”
祁仲愣了愣,不自觉地说:“什么?”
祁骁冷冷地说:“斯琴南。”
祁仲霎时就愣住了。
南疆有个不成文的规定。
皇族男子一旦娶了外族女子,成婚的那一刻就会丧失继承王位的资格。
为表曾经的尊荣,南疆皇室会赐予该男子一个特殊的姓氏。
那就是斯琴。
而从古至今,愿意放弃皇族继承之位,娶外族女子的男子屈指可数。
故而以斯琴为姓的男子更是罕见。
从大褚建朝至今,只有一个男子姓斯琴。
那便是大长公主的已故夫婿,南疆曾经的三皇子斯琴海。
祁仲在巨大的信息冲击下彻底无话可说。
祁骁压制下眼底暴躁,冷声说:“即刻让人清查京中传言来处,另外,派人在外放出消息,说镇南王妃与大长公主一同前往相国寺中敬香祈福,无事切记不可打搅。”
大长公主是大褚女子中的德行典范,本身的地位权威自然不用多说。
有大长公主与钟璃在一起,外界对钟璃的质疑自然就会少上几分。
日后再有人提及此事,祁骁也有能用来辩驳的由头。
敖常领命而去。
祁骁静静地站着静默不语。
赤珠四下看看,不太确定地说:“镇南王真要动手拿下相国寺?”
祁骁尚未说话,她就悻悻地说:“来之前,阿璃可是仔细交待过我要将她的话一字不落地带到,如今话我也带到了,你若是还一意孤行,等阿璃回来了会不会生气,那可不保准。”
祁骁闻言咬牙不语。
霍云齐却是呵呵一笑。
他说:“王妃心智绝非常人能及,说出这样的话,必然有她的用意。”
秦鹤左右看看,也是忍不住说:“是啊,王妃定然无事的。”
身旁的人看祁骁没什么过激的反应,也不禁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话说的不一样,可大致意思却是相同。
那就是希望祁骁能听钟璃的话,别轻举妄动。
别人此时说什么,在祁骁耳中皆不中听。
可钟璃的话,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一字不落地记住了的。
祁骁沉默良久后,认输似的说:“传令下去,原地修整按兵不动,一切等王妃指令。”
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祁骁又说:“最多三日,三日后若是还无消息,就全力拿下相国寺!”
“人挡杀人,神挡杀神!”
“属下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