篾匠也尴尬地笑了一下,说:“垮倒是不至于,不过这物件年头不浅了倒是真的,你若只是想拿回去当绣花的架子用,这个绝对能行,织布就不成了。”
看钟璃依旧纠结着没说话,篾匠又说:“如果你要的话,我给你算一个最低的价,给你清理干净了还给你送到家去,你看成吗?”
钟璃装作纠结的模样想了半天,又引得篾匠主动答应给她搭上两个小竹篓子做添头,这才咬牙答应了下来,以一百八十文的价格将这个架子买了下来,又买了两个竹子编成的竹凳,在前边带路引着人把东西给自己送到了家。
到了家里,钟璃一挽袖子就开始带着莫清晔清理吃饭的家伙什。
架子上堆积着不少灰,虽然刚刚在篾匠家已经简单清理过了一遍,钟璃不放心怕把那金贵得不得了的布料弄脏了,又打了水用帕子细心地每个边边角角都擦了一遍。
莫清晔想来帮忙,钟璃却突然想起自己还给他带了新衣服,头也不回地说:“床上那个深色的包裹里装着的是给你带的东西,你去试试合不合适,不合适我好给你改,去吧,这儿有我就行。”
莫清晔拗不过钟璃,只得乖乖地去找那个包裹出来打开。
包裹里边装着的是两套厚厚的深色棉衣。
款式虽然简单,也没什么复杂的滚边花纹,可是入手触感柔软厚实,一看就是花了钱的好东西。
在以前的莫家,这样的好东西别说是莫清晔了,就是家里最得宠的莫老大,也不见得能有这样的好东西。
莫清晔神色平静,又拿起了压在包裹底下的两双棉鞋。
鞋子是莫清晔的尺寸,棉花也是塞得厚厚的,看着就觉着暖和。
莫清晔下意识地偏头看了一眼正在弯腰忙碌的钟璃,薄唇抿成了一条锋利的直线。
他忍不住想:钟璃,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钟璃不知道莫清晔心里的复杂,自己忙活了半天忙活好了,用手背擦了擦头上的汗,这才想起回头问莫清晔:“大小合适吗?”
莫清晔笑得美滋滋地点头,抱着新买的棉衣,说:“合适,特别暖和。”
钟璃一看他眼睛都笑弯了就忍不住乐,说:“合适就行。”
莫清晔恋恋地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走到钟璃的身边,蹲着好奇地仰头问:“阿璃,你要这个大架子来做什么?织布吗?”
钟璃摇头,耐心地跟他解释了一遍自己今天是怎么跟布庄老板谈了合作,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主要做什么,以及,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架子能起到什么重要的作用。
解释完了,钟璃拍了拍架子的一角,苦笑着说:“虽然这么说好像挺惨的样子,不过现在这个的确是我们目前赚钱来得最快的一种方式了,姑且这样做着吧,等开春了就好了。”
莫清晔好奇地追问:“为什么要等到开春?我们不卖衣服了吗?”
钟璃一手撑着架子,目光戏谑地看着莫清晔:“那你为什么想卖衣服呢?”
莫清晔回答得一本正经:“卖衣服好玩儿!花花绿绿的!人还特别多!”
钟璃怎么也没想到莫清晔的理由居然是这个,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笑过了,她又跟他解释,说了暂时不卖衣服的原因。
说着钟璃忍不住低声叹气,说:“卖衣服可比做衣服来钱来得快,不过这一时半会儿也没货源卖不了,只能等着了,而且这旧衣服也不是能长期卖的,以后还是得想别的法子。”
莫清晔听了,没有说话,只是眸光时不时地闪烁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钟璃没注意到他的出神,盯着自己带回来的那些东西,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为了让她做出令人惊艳的东西,布庄老板可谓是把所有可能用得到的东西都给她配备齐全了。
从描画花样子需要用到的金色墨水纤细的画笔,还有各色各样的丝线大小的绣花针,一应俱全。
这也给了钟璃发挥的空间。
钟璃想了想,先拿出了一匹正红织金的,先在床上铺开了一小半,用布庄老板配送的卷尺丈量了一下尺寸,按照布庄老板口中的那个员外郎家小姐的身寸比划了一下大小,抓起针穿了一根黑色的绣线,在算好的一个位置记下了一个不明显的小点,准备花样绣得差不多了后,再按着这个标记的位置剪裁下来方便缝制成衣服。
然后她又调开了专门用来描画花样子的金色墨水,用纤细的画笔沾上墨水,笔尖在空中轻轻地停顿了一下,不到两秒,笔尖就果断地落在了布匹上。
一旦开始心无旁骛地做一件事,钟璃就很难再被外界的动静影响。
她手上的动作非常果敢,笔尖流畅不顿,纤细的笔尖很快就在她的手中,在布料上留下的明显又迤逦的花样。
钟璃画的,是重重叠叠的牡丹花。
这种大红色的布料很适合牡丹花这种华丽的花样。
画好后用银色金色的绣线配色,绣出来效果一定惊艳。
而且钟璃画的牡丹花也跟时下寻常的牡丹不太一样。
她笔下的牡丹大气又不失妖娆,柔美中还带着难以言喻的磅礴,仿佛那简单的花样子下一刻就会从布料上活过来一样,无声动人。
就连莫清晔也忍不住被吸引了过来,盯着钟璃的动作,静静出神没有言语。
如果说之前钟璃没有描花样子直接绣出的成品让莫清晔觉得惊讶,那么现在她认真画出来的花样,就是让莫清晔感到惊艳。
莫清晔落在钟璃身上的目光不禁多了一丝打量,还有说不出的探究。
村子里的妇人们人人都会做衣裳会绣花,可是要说做得多好多精致,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村子里流传的花样子就那么几个简单的,而且都是才剪出来了的剪纸模样,平常妇人做衣裳的时候,就直接比对着那个剪出来的花样子做。
因为想要自己画出漂亮的花样子,是需要一定的绘画基础的,而这个恰好就不是村里妇人会有的技能之一。
但是钟璃似乎不太一样。
她会画。
而且画得非常好。
饶是莫清晔自诩见过不少丹青圣手,也不得不承认钟璃笔下的花仿佛多了一股旁人画不出来的灵性。
她下笔果敢不存半分迟疑,动作间带着行云流水一般的流畅利落,仿佛这样的事情是一早就做惯了的一样。
莫清晔眼底翻涌着的探究越发浓郁,心里对钟璃这个人的本性越发好奇。
这人究竟还有多少面目,是自己不曾见过,没有想到的?这些她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
钟璃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莫清晔怀疑上了,旁若无人地泼墨近半个时辰,才终于将红色这布匹上应有的花样子画好。
钟璃揉了揉酸疼的手腕,盯着布料上华丽大气的花样满意点头,说:“还行,总算是没生疏。”
虽说前世印花技术已经发达到不能再发达了,可是在她妈妈眼里,什么机器印出来的花样都是千篇一律的,没有一个比得上自己亲手画的。
所以在亲妈的压迫下,钟璃人生的第一个兴趣爱好就是画画。
从中式的国画泼墨画到西式的油画素描,这些就没一个是钟璃不会的。
一开始钟璃心里还没底怕自己手生了画不好,成品出炉后才忍不住在心里再度感叹,还是亲妈有远见,逼着我学习,实在是太有远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