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我没事

一阵秋风刮过?,地上的枯叶打着旋,扬开去。

陆璟的剑一阵乱舞下,飘散的枯叶成了齑粉,纷纷落下。陆璟收起了剑,眼睛望着被切碎的树叶,静默不动。

徐惠然走过?去,把挂在?树枝上的袍子?给陆璟披上:“天凉,刚出了汗容易着凉。”

陆璟把袍子?拉了拉:“我没事。”剑递了出去,“书房里挂好。”

福顺小心地走过?来,带着仰慕的目光望着陆璟,双手?捧着剑,一步一挪往书房去。

刚才陆璟的那路剑法已经把福顺吓到。福顺从没想到自己侍候的老爷会是?这么一个武功高手?,手?里捧着的剑都觉得是?圣物。

陆璟往正屋走。

徐惠然喊了声:“蚕姐,给老爷打热水洗澡。”

蚕姐答应着去了。

杜阿福也?跟在?后面?,到了厨房,从蚕姐手?里接过?水瓢:“我来就好。”

“五奶奶的屋子?,你?怎么能进。”蚕姐夺回了水瓢往水桶里舀着热水,“以?前?也?没见过?你?这样?。”

“那以?前?你?又?不是?我媳妇。”

蚕姐听着忍不住笑?:“那你?可不许给别的女人帮忙。”

“她们又?不是?我媳妇。”

蚕姐嘴都合不拢,指着舀好热水的木桶:“你?拎到正屋边上,我拎进去。你?再去打一桶冷水来。”

“行。”杜阿福拎起水桶就走。

蚕姐跟在?后面?真是?得意,现?在?她不是?一个人了,她是?有男人的人。

到了正屋的拐角那,杜阿福放下了热水,转身就去打冷水。蚕姐拎到了正屋边上的净屋。冷水同样?。

徐惠然把陆璟的衣服理着,耳朵听着净房那边的水声,长叹了口气,希望不会有事吧。

集祥里各家?交得白粮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就差一个领头的粮长。

保长把集祥里有头有脸的几家?聚在?一起:“就差你?们里,怎么到现?在?都没出一个粮长来。”

富户们全低着头,不说话。

保长看着张泰和:“泰和兄,要不这回还是?你?来当粮长。”

张泰和一听就跳了起来:“保长,你?要是?看上我这条命,我就在?这交给你?算了。前?两年,我当了粮长,你?看看我那家?穷成什么样?了。这里哪个不比我更适合当粮长。不说别的,就我这亲家?,人家?儿子?在?京城当官,如今只要他家?肯当,多少想来投的还不就帮着办了。”

张泰和瞪着陆构。陆璟考上秀才,他就想来沾光逃个徭役,结果给陆璟一句家?里现?在?不能张扬就给拒了。等陆璟当了官,张泰和又?想来,结果又?给陆璟一个当官得清廉,不然会剥皮揎草,又?给拒了。

保长看着坐那的陆构:“你?们陆家?……”

“保长,这可真不行。我那侄子?在?京里做官,还是?侄媳妇织着布贴补家?用呢。要是?行,我们家?怎么会不答应呢。”陆构叫着,“再说,你?看看我们家?那房子?都几年没刷了。我亲家?,还有你?们几家?可这两年全刷过?房子?吧。”

那几户富户不吭声。反正是?你?们两亲家?的事,关我们什么事。

张泰和还要说话,保长挥了挥手?:“好了,我看泰和兄你?来当粮长。那个费用呢,你?们几家?帮着分分,还有每家?也?出个人去。路上有了事也?好照应,别全是?泰和兄一个人担。”

张泰和听着,感觉这样?还成,便不在?说话。

陆构就琢磨着,他们家?派谁去。自己就一个儿子?陆璜总不能去的,老大那房三个儿子?,自然可以?去一个。

陆源就看向陆琥:“那你?们说谁去呢?”

这不是?明摆着要大房出人。刘玉秀和杨如春都紧张起来,陆榉的事才过?去十年,可都没忘呢。

陆琥看了眼陆珍:“爷爷,我去吧。”他是?老大,当然得他去。

刘玉秀的眼睛死死盯着陆琥,紧紧搂住茁狗子?和牛牛,贴住又?鼓起的肚子?来。

“大哥,还是?我去吧。”陆珍说了句。

杨如春在?下面?拉着陆珍的衣服。陆珍没有理会。

“不了,三弟,你?留下照顾娘和家?里人。我不是?粮长,就是?跟着,没多大的事。”陆琥轻描淡写地说。

“大哥……”

“就这样?定了吧。”陆琥说了句,“我到了京城,还正好能见见五弟。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了。”

陆李氏听到提了陆璟:“大郞,见了五郞,你?好好叮嘱他,别让自己太累,在?外面?要小心,到底身体要紧。”还想说,怎么成婚几年,还不见徐惠然生?个一男半女。可想到这是?儿子?去,又?不能问媳妇。问儿子?,倒成了儿子?的错。这话才没出口。

“行,那我就准备行装,还要有给五郞带得东西。”陆琥没去看刘玉秀。

等散了,一进屋刘玉秀就哭了:“这种事凭什么让你?去。你?可是?长房长孙,哪家?会让长房长孙去的。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和孩子?们可怎么办。”

陆琥低着头:“爹死了,就把两个弟弟交给了我。五弟在?京城,三弟也?就一儿一女,还都这么小。再说三弟平时就是?个毛糙的人。当然得我去了。”

“三叔的孩子?小,你?的孩子?就大了?你?看看茁狗子?,才十岁,你?就想他出头挑这个家?的大梁?”

“你?放心,我真有事,三弟和五弟都会照顾他们的。”陆琥的头更低了,“我知道你?嫁给我,是?受了委屈,这回就算我欠你?的吧。”

刘玉秀趴在?床上嚎啕大哭。

茁狗子?拉着牛牛走了过?来:“娘,你?放心,我长大了,能照顾你?和弟弟了。”

“娘,我也?能。”牛牛趴在?了刘玉秀身上,“娘,你?别哭了,呜……”牛牛哭得比刘玉秀还厉害。

刘玉秀抬起了身,把牛牛搂在?了怀里,眼睛瞪着陆琥:“跟你?们爹说,这回不能去。”

陆琥叹了口气,下了楼走了。

十天后,陆琥跟着张泰和,带着陆家?给陆璟的东西,坐上装着陆家?交得白粮那条船,一路向北而去。

上船时,张泰和就交待:“出了南直隶就小心,到了通州就算没事了。大家?各自小心,别大意了。”

陆家?的信先到了陆璟的手?里。

陆璟闭上了眼,中指在?桌子?上敲着,要不要给马六提前?打个招呼。这个招呼一打,他就真成了同谋。可不打,如果马六那伙人真劫到了陆琥在?的船。钱是?小事,命呢?他就对不起大嫂和茁狗子?、牛牛了。

陈询在?天黑后,偷偷来到陆家?。

陆璟把陈询领进了书房:“先生?怎么来了?”

“如今你?去我那太招摇,还是?我来这吧。”陈询坐了下来,“马六可给你?消息了?”

“有。他们年年会挑些船下手?,今年也?是?如此?。若是?白粮全劫了,朝廷自然就要围剿他们。他们取些,再留些,这样?子?朝廷依然有税赋可收,自然也?就不会围剿他们,毕竟北边才是?重头,军费也?都集中在?那。”

“是?呀,若非有人指点,这些草莽之辈哪里会想到这些。朝政如此?,真是?令人心寒!”陈询拍了下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杯都在?跳。

“朝中还有杨阁老和先生?,倒不是?全然令人心寒。”陆璟把茶杯扶好。

陈询看着陆璟笑?了:“你?年纪尚轻,却懂得明辨是?非,还有谋有略,前?途不可估量。”

“先生?谬赞。学生?只是?因为?仰慕杨阁老和先生?,才会如此?作为?。”

陈询点着头:“我们也?就是?给你?们在?前?面?引个路,一切还是?全要靠你?们自己的。”看到桌子?上的信。

“家?里来信,问候学生?。”陆璟没有提陆琥正在?押送白粮进京。日后要是?有什么事,不想把陆琥牵扯进来。

“家?书抵万金,我那时见了家?里的信就急着看。这都多少年没回家?,也?就习惯了。”

“那是?先生?的福气,父母具康健,大人才能在?朝里安心做官。”

陈询笑?了起来:“也?是?。好了,我走了。你?赶紧给家?里回个信,他们估计也?在?等你?的信。”

“学生?知道了。”陆璟送陈询出去。

陆璟回来,把信取了出来,开始回信。

第二日,陆璟把信带到了班房。

当官有一个好处,私信常常可以?交给去往各地的官差,顺便带去。平民百姓就没了这便利,可能等了几年才有一个返乡的乡亲,才能带信回家?报个平安。

皇帝发完天下的公文诰命,十之八九出自翰林院。陆璟更是?方便,瞧到一个往吴泽县去的便把信托了。

拿信的不过?是?个吏员,自然不敢违背。吏员走出翰林院没几步,就给陈询的书吏拦住:“陈侍讲有东西要给你?。”

吏员跟着书吏去了。

“你?在?这喝口茶。陈侍讲正在?写,一会儿就好。”书吏瞧到了吏员在?胸前?绑得紧紧的皮囊,“这个先解了下来,何苦背着不舒服。”

“这可不行。这里全是?机密,不能解,就是?睡觉也?不能解。”吏员笑?着回了句。少了一件公文,回头都是?掉脑袋的事。他可不比陈询这种,丢了什么也?就是?罚俸、挨板子?,命可不会丢。

书吏瞧着吏员不把皮囊解下来,也?不再坚持,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里面?屋子?传来陈询的声音:“让他进来。”

书吏出来催着:“陈侍讲要你?进去,赶紧着。这是?要紧的事。”

陈询看着走进来的吏员:“这个你?装进去,回头跟交给吴泽县令的公文一块交给他就成。”

吏员把皮囊解了下来,找出了带到吴泽县的那些信和公文,把陈询的夹在?了中间,正要把皮囊口扎起来。

书吏进来说:“杨阁老来了,有事要跟陈侍讲说。”

陈询指了边上的屋子?:“你?带他先去喝杯茶。”

书吏过?来拉着吏员就走:“等会儿再来,你?还怕陈侍讲会拿这些?哪样?不是?从翰林院里出去的。”

吏员一想也?是?。这些原本就是?翰林院写的,看了又?能怎么样?,回头来点点少没少就知道了。

陈询看着吏员走了,从里面?翻出陆璟的信,悄悄启封一看,不过?是?些思念家?人问候之类的话,再没别的,重新装好。

不一会吏员回来点了下,果然没少,把皮囊系好背上走了。

陈询见了杨阁老:“那确实是?封家?书,再没有别的什么。”

杨阁老叹了口气:“不得不防呀。要知道他最近跟高谷可是?走得近。他要是?脚踩两条船,把我们卖了怎么办?”

“先生?,他跟高谷走得近,也?是?学生?同意的。意在?麻痹高谷。陆璟,我瞧了这些日子?,人还是?不错的。他娘子?离他而去,他苦苦追回。不然可以?早一科中了进士。”

“他娘子?为?什么要离开他?要是?没个什么,哪个女人会放着有着大好前?途的男人跑了。”

“似乎是?他娘子?受不了婆家?的苛待。”

“哼,这还是?事?为?什么别的受婆婆苛刻的媳妇没跑,就他娘子?跑了?听说还是?个县谕的女儿,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来?”杨阁老冷哼了两声。

陈询低着头。

“陆璟跟你?是?同乡,你?再好好打听打听。”

“学生?知道了。”

运送白粮的船队出了南直隶的地界就开始小心。

陆琥躺在?船顶上看着星星,十年前?陆榉当粮长那回,他没跟着,只有陆璟说要见识京城繁华跟着的。

没想到就那回出了事。

听着船下的水声,真不敢说这里会有抢匪。可上回张泰和就给抢过?,破财保了命。

这一回张泰和还是?这样?交待的,人家?要,就给,别抵抗。

到了后半夜,隐隐有人声传来,已经回到船舱里睡觉的陆琥给人推醒,看到到处都是?火把。

听到张泰和正让人高喊:“好汉,这的粮全拿走。”

马六在?岸上笑?:“真是?孬种,问问是?哪的?”

手?下人去问。

张泰和立刻就让人喊:“南直隶吴泽县的。”

陆琥摇着头,心里暗暗骂了句,真他妈的丢人。以?后吴泽县人出来还不得给人戳脊梁骨。

马六听了,又?让问:“让他们说详细点,吴泽县哪的,最好详细到村。”

张泰和一听,就报了:“凤凰乡集祥里陆家?村的。”

陆琥气得想去揍张泰和,凭什么报他们陆家?,难道不是?应该报他张泰和家?。

“你?们姓陆?”马六喊了一嗓子?。

“是?,姓陆。好汉知道?”张泰和弓着身问。

马六一挥手?:“今天回去。”匪徒们呼拉就散了,没了综影。

张泰和奇怪着,怎么这些匪徒也?知道陆家?老五当了官,所以?不敢抢?若是?这样?,以?后年年交白粮的时候打着陆家?老五的旗号就成。

陆琥也?奇怪,盯着黑漆漆的河岸。

送白粮的船顺利到了通州,陆琥望着码头,不知道陆璟怎么样?了。

从鲁省送来了急报。

宋颐探过?了脑袋去问:“怎么了?”

“还不是?运河那块,又?有白粮给抢了。这回抢得挺厉害,好几个送白粮的船队都给抢了。”

“今年米价贵。”宋颐长叹了声,“不知道多少老百姓要吃不饱肚子?。”

“宋编修,要是?都像你?就好了。”说话的人故意往坐那的陆璟看。

宋颐也?看着陆璟:“如果我们再不为?民请命,不把民间疾苦上达天庭,寒窗苦读还有什么意义。”

“道中兄不愧是?我辈楷模。”

“不敢,我只是?不忘根本而已。”

陆璟只当没听到,拿着笔撰一道发给吏部的谕旨。

宋颐见陆璟无动于?衷,愤愤然走了出去。

高谷皱着眉:“今年怎么抢了这么多?连鲁城都提出要调兵去剿。”

高记米铺的掌柜谄媚笑?着:“马六来说,也?不算多,跟往年一样?。是?今年那些挨抢的人叫唤得厉害,实际上没有那么多。”

“让他注意些。闹大了,我也?保不了他。”高谷骂着。

“是?,是?,我这就跟马六说。”

高谷把掌柜看了眼:“还有你?,也?别太贪了。打量我不知道,说起来那米铺可是?挂着我们高家?的名号,赚得银子?中的七成倒给你?拿走了。我可告诉你?,如果真出了事,别看你?也?姓高,同是?高家?人,到时一样?保不住你?。你?就准备带着银子?去阎王那吧。”

“我自然知道。只是?如今家?大业大,要养的人越来越多。大爷,你?看上个月喜公公那就送去了一万两的银票。这各处的打点,不是?也?要银子?的。”

高谷骂了句:“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吧。”

喜公公手?指捻着,听着来报信的小太监的话:“放心,咱们拿银子?,那不也?是?为?了万岁爷爷。谁还能说咱们。他姓高的要是?心疼银子?,可以?不往这送。一万两银子?就心疼了,还给他。告诉他,咱们不是?叫花子?,这点还真看不上眼呢。”

小太监笑?了:“可不,谁不知道爷爷心里只有万岁爷爷,什么不都是?为?了万岁爷爷。”

喜公公笑?了声,眼睛又?动了动:“兴宁郡主最近还想出宫?”

“这宫里哪像王府,想出就出的。不过?,自打上回穿过?奴的衣服,郡主倒是?常穿,总在?陆璟经过?的路上等着。”

“说上话了?”

“没。郡主没上前?。怕是?不好意思。”小太监笑?了。

“去,给郡主造点机会。哎呀,郡主这么痴情,可怎么办呀。陆状元是?有老婆的,那个老婆好像还挺厉害的。”喜公公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