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数圈圈

每房推出来的那几份在考官之间传阅,在卷子上勾着圈、写着评语。

陈询那房的卷子转到了高谷跟前。高谷看着字旁的圈圈,这是都?画满了,再看看评语“观其?落笔命意不屑纤尘,春山秀濯睛霞欝蒸似此?文境。”

高谷斜着眼看陈询,还不屑纤尘呢。高谷再翻了页,看看另几个同考官给的评语,写得都?是“爽秀恬雅,词理醇厚”、“洗尽铅华、独标清新”、“结构严密、无懈可击”。

哎呀,这是商量好?了。

高谷放下了卷子,身体往椅背上一靠。贡院的官帽椅有些硬,尤其?是坐了快要一个月了,屁股都?觉得疼。

陈询把卷子往边上叠好?,也往椅背一靠,意思是他都?看完了。

同考官们全合起了卷子,就?等着高谷来说名次。

高谷端起茶杯喝了口,放了下来:“都?看过了,这名次心里都?有了谱。你?们看头名该是哪份?毕竟是会元,若是有个偏差,那些举子们定然不干,会扯出什么科考舞弊来。其?实呀,也都?是对自己?估计太高,以为?必中无疑,好?像来了就?是必中会元。陈侍讲,你?那科的会元,是你?吧?”

“高学士,我那科的不是。我只中了个第二。”陈询笑着说。

“原来不是,我一直以为?你?是的。哈哈,可见这第一和第二,有时确实难说的。”高谷打着哈哈。

陈询也打了哈哈:“高学士说得有道?理,第一和第二确实差不多,只不过是名头好?听。那些举子又喜欢把会元的文章奉为?圭臬,说是程式相传,称为?元蹬。”

“陈侍讲,元蹬是什么?”边上的同考官问。

“就?是跟马蹬一般,踩上就?能高中飞天了。”陈询大笑了起来。

气氛一下活跃起来。高谷看着左右两?边的卷子,陈询这是想把喜公公的干儿子拉下来呀。

“说笑完了,那就?开?始定吧。我看这份不错,可以定为?第一。”高谷指着左边喜永泰的卷子,又指了指右边的卷子,“这份就?是第二吧。”

“自然,自然。”同考官里有同意的。

高谷笑了:“把墨卷和朱卷对后,这名次就?可以公布了。”

“等等。”陈询突然开?了口。

“怎么了,陈侍讲?”高谷的眉头皱了起来,“哪有问题?”

“高学士,左边那本中尚有写‘中’的,若是定为?头名不妥。”陈询指着。

高谷咬着牙,这还是你?陈询写的。高谷指着右边的:“这本里也有写取‘中’的。”右边写“中”那是高谷写的。

“可左边的交卷晚,还只是取‘中’,可见才能不够。”

“陈侍讲,你?这是鸡蛋里挑骨头。”

“我这是要让天下举子敬重我等。”陈询顶了回去,“谁不知道?喜公公的干儿子今科也考。没?考前,市井之徒都?在传是喜永泰,我等的官声难道?也要搭进去吗?”

同官们面面相觑。

高谷的眼睛垂了下来。

“开?科前,圣上再三交待我等以才取士,一心为?朝廷做事。我等岂能辜负圣上一片垂爱之心?令尊高阁老亲送我等入贡院,这等关爱之心,我等又岂能不知?”

高谷的眼皮子抬了起来,陈询连他亲爹都?提到了,牙痒痒的。

边上的同考官立刻站了起来:“我倒有个提议,这两?本卷子都?有只是取‘中’,那不如数圈吧,看哪个的圈多,就?谁是会元。”

高谷想说,你?们当这是小孩子玩,还数圈。

陈询立刻同意:“好?,就?数圈。”

“那就?数吧。”高谷也同意,不信喜永泰的圈会比另一份的少。

选了两?个同考官开?始数。

从西郊游玩回来,在大门口陆璟就?看到了宋颐,下了马迎了上去:“道?中兄,久等了吧?”

“那倒没?有。”宋颐瞥了眼骡车,知道?这是女眷坐得车,赶紧移开?了目光。

陆璟一伸手:“道?中兄请进。福顺,赶紧倒茶。”

罗妈听了,从车辕上溜了下来,裤子上都?扎到了刺,顾不得给扎到了屁股就?往里跑:“我这就?去灶上烧水。”

陆璟打了个哈哈:“道?中兄莫笑,小门小户没?那么多讲究。”

“哪里,这正是是元玉兄体恤下人。”

徐惠然等宋颐进去,才从车上下来,让蚕姐把马和骡车的钱付了。从大门往垂花门走?时,往陆璟的书房兼外客厅看了眼。

蚕姐也在张望。

书房里的宋颐明显担心多于气愤:“元玉兄,你?说真会是这样?吗?”

“你?觉得呢?”陆璟反问。

“希望没?有。”宋颐低下了头,“若真是一个太监的干儿子得了会元,那岂不是让天下士子寒心。”

“太监的干儿子有真才实学,那会元也是该得的。”陆璟的中指敲在桌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何况一个会元。你?我都?是寒窗十年出来的,自然明白,不论出身如何,只有自身苦读才成。”

宋颐笑了:“是小弟偏颇,只注意着‘太监’两?字,却忘了根本。还是元玉兄透彻。不过若他并无真才实学?”

“中了文章总要公告出来,你?我又有何担心的。”陆璟笑了。有人不怕丑,那他怕什么。

宋颐拍手道?:“果然如此?。你?我就?等着放榜看了。”

到了放榜的那天一早,福顺是最紧张的,在院子里蹦跶来蹦跶去,看到杜阿福在那栽花:“阿福哥,我们去看榜吧。”

“不去。”

“为?什么?”

“不是有报榜的人来,何必去看。”

福顺瞪着眼。

蚕姐听到了也瞪着阿福:“福顺,你?去看吧。”

福顺听了就?要跑出去。

陆璟在屋子里喊了声:“福顺别去。”

福顺丧气地坐在了台阶上,问蚕姐:“五少爷为?什么不许我去看?”

蚕姐撇了撇嘴:“怕你?去了,本来中了还成了没?中。”往厨房走?了去,这时候蚕姐觉得得吃些东西定定心。

徐惠然从窗户往外张望,对陆璟说:“你?不去看榜吗?”

“不去,我怕他们把我给抢了。”陆璟一本正经地,还往徐惠然靠了过来,“娘子到时也不会拉我,说不准还高兴。”

徐惠然想笑,却没?有笑。她想起了兴宁郡主。那不是“榜下抢婿”,但也可以看成是“榜下抢婿”。

“娘子?”陆璟看着徐惠然,他是玩笑话,只是希望徐惠然不要把他往外推。看着徐惠然的神情,却知道?前世定然有与此?相关的事。

“相公如此?出色,有人想抢也是自然。可惜现在倒没?有了‘榜下抢婿’。”徐惠然低下了头,把手里缝的衣服摆了摆。

“娘子,没?人能抢走?我的。”

徐惠然手里的针停住了。前世,她听到过这句。缩在墙角边听到陆璟说的,那时她很相信,结果还是投井。

陆璟握住徐惠然的手:“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徐惠然低头去看陆璟的手,把针往上提了提,还是扎到了陆璟手:“扎到了?”

陆璟看了眼:“没?事。”只蹭了点皮,确实没?事。

报榜的锦衣卫在京城里来回跑。有考生的人家?,紧张、刺激。没?考生的,也图个热闹,小孩子跑到巷口看热闹,看到锦衣卫来了,跟着跑一段。

只有这个时候,报榜的锦衣卫不让人那么害怕,反而让人觉得带来了喜气。

全京城又像在过年一般。

从上午一直报到了晚上,锦衣卫从巷口跑过去倒有几次,可一次没?进来。再不进来,就?是没?中了。

蚕姐、罗妈、福顺都?已经提不起精神,话都?不想说。

徐惠然看着陆璟,低低说:“如果我那时不走?,你?就?中进士了。”

“那也只是中进士,也许这回可以中状元。”

徐惠然苦笑着:“你?不用这么说。”手里握着拳。如果中不了,对陆璟的打击一点挺大。

外面巷口又是一阵热闹。

已经乘兴跑出,败兴而归几次的福顺,这回也没?了兴致,坐在台阶上把块小木头扔给大黄和大黑。

大门那突然人声鼎沸,门也人给捶得“咚,咚”直响,似要把门给捶开?一般。

福顺站了起来,眼睛直了,倒呆住。

阿福说了句:“还不快去开?门。”往大门走?。

外面有人高喊:“南直隶吴泽县凤凰乡集祥里陆璟,会元。”边上的人跟着喊:“陆老爷中了会试头名。”

福顺回过了神,没?往外跑,往正屋跑,边跑边喊:“五少爷中了会元,中了会元。”

陆璟走?了出来:“快去开?门,门要给砸坏了。砸坏了门,奶奶要心疼的,什么会元也抵不过奶奶的银子好?。”

徐惠然在屋里听着笑,从床边小柜里拿出几块银子喊来蚕姐:“去,给报喜的打赏。”

蚕姐拿着笑着跑了出去:“阿福,这是五奶奶给报喜的打赏银子。”

徐惠然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相公,快去吧。”

“不去,不就?几个锦衣卫,拿了银子就?走?了。”陆璟走?回了屋,“赶紧睡觉,再几天就?是殿试了。”

报喜的锦衣卫拿着银子走?了。

徐惠然没?理陆璟,又把事先准备好?的铜钱装在了竹箩里,再有来道?喜的人要给赏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读者“xiao”,灌溉营养液+5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