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丝方尽

陆璟现在喜欢在蚕房看书?,上面穿着褂子,下面一条绸裤,轻松自在,说起?来还有魏晋之风。

徐惠然承认,这样穿着下的陆璟并不显猥琐浪荡,反倒是自有一股风流雅致,配上那张脸,更显倜傥无双。

徐惠然常要背转过身去,躲避陆璟的视线,这样子也?不用太担心她身上的衣衫单薄。

“这里够吵的,相公还是去书?房看书?吧。”徐惠然把身体避了?避,借着架子挡着陆璟的视线。

“‘无哗战士衔枚勇,下笔春蚕食叶声’,这里看书?最?好。”陆璟走到徐惠然对面,碧绿的桑叶,艳红的抹胸,雪白的肌肤,这里看书?是最?好。

徐惠然没接话,她不知?道?陆璟这句是对她可以如战士般勇往直前,还是指他写文?章挥笔声就像蚕吃桑叶“唰唰”一般,可以一挥而就。

蚕房的门?突然开?了?,一股冷风进来。

徐惠然打了?个?哆嗦:“娘。”

陆璟也?站了?起?来:“娘。”

陆李氏看了?看儿子和媳妇的穿着,面色不好。

虽说乡下夏日男女劳作,身上的衣服有时比这还少。但陆璟是要做大事的人,跟粗脚泥腿汉子不同。

陆李氏的脸很难不板:“五郞媳妇,你跟我来。”

“娘,我就来。”徐惠然急步走到门?边上。她不是为了?陆李氏,是为了?她的那些蚕,冻坏了?,这些日子就白干了?。她把袄子匆匆穿上,出了?蚕房,随手把门?关紧。

陆李氏一扭头,就往楼下走,脚下的地板给踩得“咯吱”响。

徐惠然听着陆李氏的脚步声,就知?道?在想什么。这个?时候,陆璟不来才对。要是来了?,怕陆李氏更是火大。

陆李氏前面走。徐惠然后面跟着。

楼梯那光线暗,住惯了?一楼的陆李氏下楼时,差点要摔。徐惠然一把拉住:“娘,楼梯有些高,不好走。”

陆李氏站稳了?,不说一句,走了?下去。

进了?陆李氏的屋,陆李氏坐下来看着徐惠然,斜眼打量着徐惠然:“五郞怎么也?在那里?”

“我跟五郞说过,蚕的声音怪吵的,怕影响了?五郞读书?。若是因为蚕房暖和,便在书?房也?给生个?火盆。五郞不要。他说,蚕是有好运的。古人说过,回廊里有了?蚕吃桑叶声,沾了?这个?气,莫说府试,就是中个?举人都不在话下。我就不敢再劝,怕坏了?五郞的运道?。”

徐惠然说完,静静看着陆李氏。

反正你要骂,就是坏了?你儿子的运道?。我可是不怕的。

陆李氏犹豫了?:“真有这个?说法?”

“这个?,五郞是这么说的。我倒是不好说了?。”徐惠然恬静一笑,陆璟适才是说过。

儿子说得总应该是有道?理的。或许这样子真对儿子考试有好处。陆李氏咳了?声,视线移到了?徐惠然的肚子那:“你嫁进来也?有段日子了?,可有什么感觉?”

徐惠然垂下了?眼。

前世,她也?曾给陆李氏叫到这来过。那天好像阳光挺好的,但是她却?跟掉在冰窖里似的。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徐惠然想不起?来了?。

身体里某处地方在跳,让她缩紧。徐惠然抗争了?下,那种感觉渐渐退去。

“那就是没有了?。”陆李氏正了?正声,“总不能?日后五郞做了?大官,连个?叫自己爹的人都没有。你织布养蚕的供五郞读书?,都不如这个?要紧。我也?不说什么,你自己看着办吧。”

再过几个?月,陆璟中了?秀才,就要去县学?,住在那里。到那时,她就可以轻松了?。

徐惠然从陆李氏的房里出来,抬起?头看了?看天。

天上有些云,太阳半遮半掩的,可徐惠然却?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感觉到了?春天的气息。一阵风吹过来,都带着春日里特有的气息和温暖。

回到了?蚕房,陆璟还在。

徐惠然把袄子脱了?,去查看吃得正欢的蚕,唇角不自觉露出了?笑。

陆璟看了?徐惠然一眼:“我有点羡慕那些蚕,得此青睐,哪怕‘春蚕到死丝方尽’,也?不枉此生了?。”

徐惠然抬起?了?眼:“相公应该知?道?‘灯下缫丝恨更长’,哪里还会不枉此生。”坐下来,继续针线活。

刚才陆李氏的话,对她还是有影响的。她这么辛苦就是想离开?陆家,几年后可以快快乐乐地生活,并不想在‘丝方尽’还是‘泪始干’。

陆璟垂下了?头,看着只知?道?吃却?不知?道?最?后就只剩了?丝的蚕。这阵才感觉在慢慢走近徐惠然,却?又疏远了?。

下去吃饭时,陆李氏问了?陆璟:“在蚕房看书?不会吵到?”

“不会。”

“听了?蚕吃叶的声音,就能?考试运气好?”

陆璟往正摆桌了?的徐惠然看,正色道?:“娘说的极是。‘春蚕食叶响回廊,却?笑人间举子忙’就是这个?意思。”

陆李氏听不明白,只因为儿子说的,就点着头。

陆构听到了?,皱着眉:“五郞,真这样,听了?蚕吃叶子的声音,就能?那个?了??”

“这个?……”陆璟垂下了?眼,“二叔,古人是这样说的。听了?就能?笑话天下那些想考举人的人了?。我没考过举人,也?不知?道?灵不灵。”

陆构看了?眼陆璜,儿子的水平知?道?的。能?中举的不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说不准蚕娘娘就会保佑呢。

“璜他娘,你也?养蚕吧。让四?郞天天吃蚕吃桑叶的声音读书?。”

小陆蔡氏“啊”了?声:“那养几条?”

“五郞,养几条够?”陆构问陆璟。

陆家的田里没种桑苗,全种了?小麦。要养蚕多?了?,地头田埂上的桑树上长得桑叶哪够。徐惠然就怕陆构惦记上她田里的那些桑叶。她可是算着桑叶养的蚕,少一筐的桑叶都不成。

可要是说养几条蚕就够了?,陆构一定不干,觉得陆璟不想让陆璜考好了?,定会要养得更多?。

徐惠然琢磨怎么把这个?局化了?:“五郞,要不就让四?郞跟你一块在蚕房外读书?好了?。这样子,也?省得再让二婶受累了?。”

陆璟冲着徐惠然点头:“娘子的主意不错。”七个?字是牙齿咬着说的。

旁人没听出来陆璟的意思,徐惠然却?是听出来,陆璟明白了?她的意思,把他也?给挪出蚕房来了?。

陆构一想,这样更好,省得陆璟耍什么花样:“四?郞,明天你就跟五郞一块读书?了?。”

“我就去让阿福在蚕房外摆上书?桌,笔砚的。吃过了?饭,四?伯和五郞就可以在那读书?了?。”徐惠然利索地就跟蚕姐说了?。

蚕姐眨了?眨眼,蚕房外尽是穿堂风,四?少爷也?就算了?,五奶奶不怕把五少爷冻坏了??

等陆璟吃好饭上去,蚕房外果然摆好了?两张书?桌和椅子,上面笔墨纸砚都已经摆好了?。他再看蚕房的门?,关得紧紧的。

陆璜拿着书?来了?,缩了?下头:“真冷,还吵,这可怎么看书??”

蚕房里暖和着呢,陆璜在这,陆璟也?不好进去了?。陆璟坐下来,提起?笔来:“四?哥,看书?吧,考试在即。”

“里面生着炭盆吧,要不我们进去?”陆璜眼睛往蚕房门?进去。

“你要进去了?,府试时我可不帮你。”陆璟的眼前晃着徐惠然只穿着薄纱的样子。

陆璜坐了?下来,不敢再说,把书?一翻开?,支着头就想睡觉。第二天,就想借故不来,又给陆构逼来了?。

每次徐惠然从蚕房出来,看到陆璜缩着脖子擦着鼻子,陆璟搓着手,心里有了?解气的感觉。

陆璜实在觉得冷:“五弟,真要在这读书??”春日里外面已经暖和了?,百花都开?了?,多?好玩。只有这里阳光晒不到,阴冷,还得吃鬼叫般的声音。

“那倒不一定。”陆璟也?不想坐这了?,“我听说,只要吃些蚕砂,或者用蚕砂做枕头,也?是可以的。”

“那简单,问五弟妹要些蚕砂就成了?。”陆璜催着陆璟去要。

陆璟进了?蚕房。

徐惠然转过脸看了?眼陆璟,又去看蚕,如今是关键的时候,马虎不得。

“你怎么进来了??”

蚕房里果然暖和,不过炭已经少烧了?,窗微微开?了?些,透着气。

陆璟走了?过来,站到了?徐惠然的身边。他的个?高,微微低头,就能?看到徐惠然的锁骨,她真瘦,很想拥怀里揉搓,好像那样就能?胖些。

“蚕砂有吗?”

徐惠然的身体突然抽了?下。

“你怎么了??”陆璟扶住了?徐惠然。掌心处飘渺,不是感觉到火炙般的烫,陆璟会以为他的手穿了?过去。

“要这个?做什么?”徐惠然移动了?下。她刚才有瞬间的空灵,周围黑暗的就像又成了?鬼。

“给四?哥。”陆璟说了?。

“你让他吃?”徐惠然看着竹箩里垫的纸上的蚕砂,“那是蚕拉得屎。”

“可以祛风除湿,和胃化浊,清肝明目。”

还可以不生育。徐惠然没有说出来。

陆璟已经在动手了?:“这个?脏,你就不要碰了?。”

徐惠然去拿了?干净的纸来,小心地换上。让陆璟抽走沾满蚕砂的纸,再把蚕砂倒在了?一个?罐子里,拿了?出去。

出去时,陆璟又看了?眼徐惠然,她到底怎么了??

陆璜看着罐子里黑色小米粒般的玩意儿:“我还是做枕头吧。今晚就睡上,那我明日不来了?。”

陆璟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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