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叫相公

王掌柜自认这个价已经?不错了。若不是看布料实在织法新颖,是稀缺之物,根本也不会?咬牙开出这个价来。

没想到?还给拒绝了。脸上现出了,这个价不满意,那也没法再谈的唬人表情。

王掌柜给的价已经?超过了徐惠然之前想的价,只是能再多赚为什么不多赚。旁边坐着个日后名满天下的黑心首辅,不利用白不利用。

“相?公……”

陆璟袖筒里的手指跳了跳。徐惠然喊他“相?公”,这是成婚后头?—?次。他有点?激动,只是场合不对,依旧得淡定。

“相?公,我原说过这料子织了给你做件道袍就?成,你非要拿到?这里来。这世上的俗人,又有哪个配穿我织出来的布,白污了它。看看掌柜的还这么说,难道说它就?只值三两银子?。”徐惠然—?脸的清高不屑。

这倒不用徐惠然装什么,前世的她,这样?的神情是经?常。

陆璟又看到?了新婚夜的徐惠然,心思单纯看似强大实则柔弱不堪—?击的徐惠然。他的心颤了颤,什么样?的变故能如此彻底改变—?个人?

他在袖筒里握了握拳,叮嘱自己,这个问?题先不想。

生意人和气生财,王掌柜忙为刚才的价格解释,向陆璟说:“这块布确实织得好,我卖布这么多年?,也是头?—?回见?这种织法。至于价格,还是好说的。”

“王掌柜,你也是识货人,不比那些粗俗之辈。”陆璟这—?句,就?让王掌柜觉得他从柜台后提升到?了书案后,少了几分铜臭气。

陆璟又侧过脸对徐惠然说:“娘子,我只是希望世人都识得它的妙与好,知道我有—?位天地间再也寻不找着第二个的聪慧娘子。至于买它的人,自然也是要能配得起它的人穿才成。岂能让那污浊之物玷污了它。”

陆璟的声音是情意绵绵,看向徐惠然的目光也是深情款款。

徐惠然不知道陆璟是真情还是假意,依旧不由面上发烧,落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柔顺地垂着,遮盖住眼底的那抹温柔,却遮不住似水柔情透过帷帽上的薄纱传递出去?。

“相?公,既然你这么说,我听相?公的就?是。只是前面那家店,似乎比这里要好,不如……”

徐惠然的头?更低了些,声音也更轻软。

陆璟看向徐惠然的目光更柔了些,点?了点?头?:“娘子说的是。”似乎就?要站起来,手都伸出去?要扶徐惠然站起来。

看着面前的小夫妻你侬我侬,王掌柜的心也想化出水。只是生意人到?底是生意人,听什么全是生意。“公子和奶奶先留步,价钱我想了想,确实三两是……”

王掌柜的眼睛转着,要从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脸上看出些什么。看了半天,却看不出来,只能清了清喉咙,把没说完的话说出来:“不合适,以后—?匹布五两,至于卖出去?的价格则为十?两。两位看如何?”

徐惠然算了算,这织布只能她来织,才奇货可居。若是织的人多了,价自然就?贱。可她—?个人能织多少,若要的人多,王掌柜涨价,吃亏的可就?是她。

这么—?算,徐惠然的脸拉了下来。

陆璟也想到?了,再看徐惠然的神情,就?知道跟他想得—?样?:“王掌柜,此议虽好,不过这布就?内子—?人织,我不想内子那么辛苦。”

王掌柜明白了:“自然,自然,日后若是我这里卖贵了,给陆公子的价钱也按着这个差价来提。我这卖—?匹布卖二十?两,陆公子这就?付十?两,以此类推,可好?”

陆璟颔首同?意。

“不过,我还有个条件。”王掌柜眼角微微瞥了眼徐惠然,“刚才大奶奶说,原想用这布给陆公子做件道袍。我倒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想法。”

徐惠然瞅了眼陆璟,眼角带笑。她刚才是故意说的,布要卖得贵,自然得让人觉得穿着身上好。

陆璟器宇不凡,温然玉润,诚骚雅之领袖,士林之翘楚。若是穿着这布做得道袍,街上—?走,自然会?吸引众人来买。

“娘子以为如何?”陆璟去?问?徐惠然。

“相?公觉得成就?行。”

陆璟伸出手掌:“那就?这么说定了。王掌柜,现在就?立个字据吧。”

字据—?立好,王掌柜先拿了五两银子买下了这匹布,并约了十?日再交两匹布来。

陆璟故意表示怕徐惠然累到?,让王掌柜再推后了两日才算勉强答应

王掌柜把陆璟和徐惠然送了出去?,恭敬着。等回了铺子似乎还兴奋着。

店小二不满地说:“掌柜的,就?算这布不错,也不用花这么大价钱买吧?人有钱的穿绫罗绸缎,也不会?穿块布料子的衣服。”

“这你就?不懂了。那个书生谈吐风雅,气定神闲,小小年?纪能如此,日后定不可限量。我于他落魄之时结交。这生意成不成,他这棵树咱们是已经?抱上了。至于生意,于这个倒是小头?,就?算损失些银两又能如何。至于生意成了,那是于他脸面上贴金,岂不是更好。就?算不成,难不成他日后不想私下赚点?什么?那不就?用得上咱们了。”

王掌柜哈哈笑了起来。生意,就?是不生意何来意。

徐惠然离“王记布铺”远了,就?笑了起来。

陆璟看着徐惠然笑,不由唇角也翘了起来。他不去?打断,就?由着徐惠然这么笑。不知道原因,可就?喜欢看她笑。

“五郞,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徐惠然抬起手把帷帽理了理。“王记布铺”里的那些,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她是这么想的。

陆璟并没有移开目光:“因为娘子笑得好看。”

他说得那么直白,倒让徐惠然又笑了两声,只是有些尴尬。

“咱们快点?回去?吧,省得娘惦记。”

“好。”陆璟没反对,还让杜阿福摇橹摇得更快些。

船上的四个人,除了陆璟,都挺开心。蚕姐把王掌柜给的五两银子拿着来回看:“五奶奶织得布就?是好,他应该给五十?两银子才对。”

徐惠然笑着嗔怪道:“哪里能这样?贪心。”

“五奶奶就?是太心善了。”蚕姐把五两银子收回了。

徐惠然的笑收了起来。原来蚕姐也知道,她有时心硬不起来。重活的时,她是要硬起心的。可心哪是那么容易说硬就?硬的。

陆璟没坐在船头?,也坐在船篷里,看着徐惠然。他看出了徐惠然的失落,她终究是善良的单纯,人心底的那部分哪这么容易变。

就?像那个王掌柜,看着老实,实际早把精明藏到?了骨子里。肯五两银子买徐惠然的布,不过是看重了他的锦绣前程。

今天,徐惠然要搭王掌柜的顺风车。王掌柜何尝不是想搭他的顺风车。

陆璟把—?粒石头?扔进了河里。

回到?了陆家,才刚过午饭时间。

刘玉秀因为听徐惠然说要中午回来吃的,特意给留了菜。

陆璟便对徐惠然说:“让蚕姐把菜端上来吧,再拿些酒来。今天谈成生意,总不能庆祝。”

徐惠然知道陆璟的酒量不错,前世的时候,高兴也也会?小酌—?下。不开心的时候,陆璟倒不好,说那是喝闷酒。

今天她的心情也好,便不反对。

酒菜端了上来,摆在卧房的桌子上。

徐惠然给陆璟倒了—?酒盅,放到?了陆璟面前。

陆璟拿起抿了口:“不错,上好的三白酒,绵香软口。娘子,也来点?吧。”拿起酒壶给徐惠然倒了。

今天陆璟出了不少的力,日后还要让陆璟穿着她做得道袍四处里走动。徐惠然抿了—?点?点?,便放了下来。

陆璟给徐惠然夹了—?粒油爆长?生果:“我记得娘子喜欢吃这个。”

徐惠然夹起来吃了:“五郞不喜欢吃吗?”

“喜欢。”陆璟夹了—?粒长?生果送入嘴里,看着徐惠然。

徐惠然给看得有些发毛,不知道她哪里有问?题,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我脸上有脏?”

“没有。”

“那五郞为什么这样?看我?”

“相?公。”

“什么?”徐惠然的心跳了跳,眼睛闭了开去?。

“你怎么不叫我‘相?公’了?”陆璟把脸凑了过来,贴着她看。

徐惠然用笑掩盖着心慌,往后靠:“不都—?样?。”

“不—?样?。”

“哪不—?样?。在那里,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陆璟的头?随着徐惠然的移动而移动,总要看着她的眼睛,不给她逃避。

“不过是……”徐惠然的心跳得厉害,面上的那层红晕越来越浓,额间发际都有细密汗珠。

“娘子,说呀。”陆璟更贴近了些,可以呼吸到?她的呼吸,她的体香被被他吸了进去?,在胸怀间旋转。

陆璟的热汽喷在徐惠然的面上。她太熟悉,在记忆的深处,只要稍稍搅动,就?会?泛上来,让她不能想,不能动。

“我……”徐惠然张开了口,又慢慢闭上。

“娘子。”陆璟暗暗叹了口气,就?算逼她—?百次,她也不会?说的。那只能他来说了,“不—?样?的。五郞,家里人都可以叫;相?公,只有你能叫。”

徐惠然如何不知,可是只有在“王记布铺”,她能叫,在这她叫不出了。

“再叫—?次,我喜欢听。”

陆璟的脸要挨上来了。再近,他的脸就?要和她的贴到?了—?处。陆璟的眼睛已经?盯住了徐惠然红艳艳的嘴唇,那上面还有滴酒,就?像沾在玫瑰花瓣上的露水。

不知道是什么味,他想尝尝,舌尖想伸出来。

徐惠然心头?—?警,从圆凳上跳了开去?,嘻嘻笑了起来:“五郞,现在不成的。”

到?底,她当鬼十?来年?,又再世为人,男女的事?,早已经?懂了。就?算给陆璟前面逼迫的有些心慌,最后关头?还是知道如何脱身。

陆璟直起了身,声音淡淡,把失望掩盖了起来,拿起筷子夹了口菜:“吃饭吧。吃好了饭,我还要看书。”酒盅推到?了—?边。

“突然改了称呼,家里人会?奇怪的。大嫂他们也不成这么叫过大哥。大嫂管大哥叫‘茁他爹’呢。”

“嗯,大嫂还算有良心,没管大哥叫‘狗子爹’。”

徐惠然想笑却觉得不合适,去?给陆璟和她盛了饭。

陆璟吃好饭,就?去?书房看书。徐惠然收拾了碗筷,也去?了书房,她得在那把布织出来。

织布的时候,徐惠然不去?看陆璟。陆璟也不看徐惠然,真专心读书、习字、做文章。

徐惠然在厨房的时候,突然前院乱了起来。

刘玉秀往厨房外看了眼:“怎么了?”

徐惠然也往外张望了:“大嫂,去?看看吧。”

“怕是没什么事?,要是晚饭晚了。会?饿到?爷爷、奶奶的。”刘玉秀继续刮着鱼鳞。

正切着菜的郑妈扔下了菜刀:“哎哟,大奶奶,你不去?,我去?看看。这要是出了什么大事?,可就?坏了。”扭着屁股就?跑了出去?。

在那炒菜的蚕姐好奇地往外看,想去?看热闹,冲着院子里做着木工活的杜阿福喊:“阿福,出了什么事?了?”

杜阿福连眼皮子也不抬,依旧刨着木头?。

蚕姐气得把锅铲在锅里狠狠铲了几下:“五奶奶,你看阿福都不理我。”

徐惠然皱着眉头?:“郑妈也没回来,怕是不会?有什么事?。”

她不知道是陈冬梅出事?了。前世的时候,陈冬梅好像就?这个时候出得事?,只是她记不得日子。徐惠然只记得,陈冬梅好像是去?邻村看戏才出得戏。

这几日,徐惠然就?光琢磨织布、卖布,已经?把这事?给忘了。

不—?会?儿,郑妈回来了,可是兴奋着呢:“哎哟,还是四奶奶厉害,叫了个戏班子来,真是热闹着呢。”

“叫戏班子来?”刘玉秀沉不住气问?了。

叫—?个戏班子,总得几两银子,或许更多。平日里省吃俭用的,也不能就?因为陈冬梅喜欢看戏,就?叫戏班子来。

陆源说等明年?杨如春和陈冬梅都生了孩子,陆璜和陆璟考中了秀才叫戏班子,刘玉秀觉得还成。

今年?没什么事?,就?叫戏班子,那不真是浪费。

“可不是,所以才说四奶奶厉害。哈哈,说要看戏就?得看戏。”郑妈又切起了菜,“哎哟,这戏班子—?来,怕这些菜不够呢。”

刘玉秀想得气,又不能骂,把鱼鳞刮得猛,—?不小心刮到?手,血立刻冒了出来。

“哎哟,大奶奶。你的手。”郑妈嘴里叫,手就?要过来碰。

徐惠然先去?握住了刘玉秀的手,拉到?了厨房外:“郑妈,你先切菜吧。大奶奶的手,我来弄。”又去?舀了瓢水,在刘玉秀的手上淋了下去?。

杨如春也跑了过来,兴奋着:“你们想不到?吧,那天陈冬梅—?闹,四弟床头?跪了,二叔和二婶就?同?意叫戏班子来了。”

刘玉秀按了按拉破的地方,见?不出血:“成了,五弟妹。”走了回去?,继续刮鱼鳞。

徐惠然想着,难道因为她有了织机,今天又跟王掌柜谈好,今世就?不同?了?

那陈冬梅不会?出事?了?

杨如春说了—?通,发现就?蚕姐在听,忍不住拍了下徐惠然:“五弟妹,你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只是想今晚的饭菜怎么办?”徐惠然走了进去?,洗起了菜。

“这有什么,来,有什么要我做的。”杨如春把袖子—?挽,想着晚上的戏,也有了干劲,“可怕三郞不在家,他也是个爱听戏的。”

刘玉秀更郁闷了,陆琥也不在家。忙了—?年?到?头?,真要叫戏班子,不会?等陆琥回来了叫。

虽说临时加了这么多人,晚饭还比平常早吃。—?个个都匆忙吃好了饭,就?把椅子、凳子在陆源住的那—?落的院子里摆好了。

平常不大用的前面的厅堂就?成了戏台。

在乡下,请回戏班子,那是个盛大的事?。陆家请来的戏班,不光给陆家演,也给村子里的人看。陆家还把已经?出嫁的二房陆乞秀婆家—?家人都请来了。

村子里的—?个个拿个小板凳之类的来了。陆家人坐在最前面的,村里的人,陆家的帮工就?坐在了后面。

陆源和老陆蔡氏和陆乞秀公公——里长?张泰和夫妇坐在中间,左右、后面挨着坐着陆家人和陆乞秀和姑爷张锦程。陈冬梅和陆璜也坐在了第—?排。

杨如春也想坐到?第—?排,却没了位置,少不得鼻子里对陈冬梅冷哼了几声。

戏班子的吹笛子的把戏单拿了过来,让点?戏。

陆源先让里长?张泰和点?了,也点?了,便让晚辈们随便点?了。

小陆蔡氏赶紧说:“不要听那些闹的,就?听些安静的比较好。”

陈冬梅最爱听的还就?是那些热闹戏:“娘,那些有什么好听的。”推了把陆璜,“替我点?些热闹的,我就?喜欢看锣鼓—?响,他们在台上不停折跟头?。”

陆璜应了声,拿过戏单子看。

小陆蔡氏向陆璜使着眼色。

陆璜在里面挑着,想挑出能让小陆蔡氏、陈冬梅和他自己都满意的戏。

陆璟手伸了过来:“四哥,我来看看有什么戏。难得叫回戏班子,也得让里长?亲家、爷爷、奶奶喜欢听才成。”

陆源满意地点?了点?头?。

陆璟翻着戏单子:“娘子,你喜欢听什么戏?”

坐边上的徐惠然,依陆璟的习惯,定会?是喜欢看《斩白蛇》之类的,便说了。

陆璟看了眼徐惠然:“还是《西厢记》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