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璟把书放下,看着徐惠然摆好了桌:“洗个手。”站起来往净房走。
徐惠然看了眼,拿着油灯跟着去了。
净房里贴着墙角放着木盆,边上有两个木桶:一个是盛干净水,一个是盛脏水。每天蚕姐一早都会把脏得倒掉,换上干净的。
徐惠然拿水瓢舀了水,向陆璟的手上浇去。
陆璟搓着手洗好:“你也来洗洗吧。”
徐惠然不喜用盆里现成的水,洗过了再用,哪能洗干净。她嫁过来,这习惯也带给了陆璟。陆璟的接受能力总是很强,对他有好处的,不用人教就能会。
她把木盆里的水倒进了桶里。右手舀了瓢水,要往左手上淋。
陆璟握在了瓢把上,贴着徐惠然的手,甚至盖上了点。挨着的地方带着冰意,像给扎了下。
他没把手挪开。徐惠然倒像怕化了,手移了开去。
陆璟的眼睛往徐惠然身上看去,穿得并不单薄,只是因为瘦,显得袄裙轻飘飘的。
“冷就多穿些衣服。”
“并不觉得冷,手凉可能是碰了冷水。”
前面不是帮你舀水了,徐惠然手凉全归到了陆璟身上。
陆璟知道,他的话还不如手中瓢里淌下的水,那个至少还淋在了徐惠然的手上。
洗好了手,两个人一前一后默默回屋吃饭。
吃饭的时候,陆璟的目光老在徐惠然的脸上打转。这让她很不舒服,再加上琢磨着吃好了饭怎么请陆璟去书房,食不知味,一粒粒米往下咽。
见陆璟放下了筷子。徐惠然也赶紧放下了筷子,利索把碗筷收拾,想着在厨房或许能遇到来找吃的蚕姐。
蚕姐在,陆璟是会回书房的。徐惠然不知道蚕姐今天白天给折腾了一天,早早把夜宵吃了,上床睡觉,这时已经在梦乡里痛打那几个乡民呢。
徐惠然等不到蚕姐,只能希望陆璟看她不回屋,知趣地回书房。
上了楼,徐惠然就知道陆璟还在卧房里待着。
进了屋,徐惠然没坐到床边缝,而是坐在圆桌边缝给老陆蔡氏做得衣服。她怕坐床边会让陆璟联想起什么。
“天不早了,今天娘子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吧。”陆璟把眼睛从书上移到了徐惠然的手上,盯着那根扎进绸缎里的针。
徐惠然的手指缩了下,悄悄指头互捻了下,没扎破:“今天辛苦五郞了,耗了大半天的功夫,耽误了五郞的功课。”
“你我夫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娘子不用如此。”
徐惠然咬了咬舌尖,尽量轻柔地说:“还是五郞学业重要。不过现在还能看会儿书,我去给五郞泡壶茶,把今天拉下的功课补回来。”
她站了起来要去泡茶,自然泡好的茶就放到了书房。
陆璟望着徐惠然往门那走:“你这是在赶我吗?”
徐惠然转过了身,垂下了头:“我只是怕五郞在旁事上多费了神,影响了学业,明年二月就要下场了。”
“读书这种事,我自己会掌控好的。至于旁的事……”陆璟停顿了一下。他也是头一回说这种事,面上感到发热,幸好油灯昏黄,且离他近,纵然热也是给油灯烤热的,“我们是夫妻,这也原属正常。”
徐惠然有些慌,没感觉到心跳,却感觉到了手心里的汗:“昨儿个还听到妈在训斥三嫂,说三嫂不要老……”她相信陆璟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陆李氏总是觉得媳妇们会把儿子的身体掏空,但凡儿子有个头疼脑热,那不是别的,全是媳妇的缘故。
陆璟显然明白,不光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还明白她心里的意思,眼神凝起,面上的热已经消退,沉吟了会儿:“娘子,你觉得我们夫妻什么时候在一起,才不会耽误我的学业?”
徐惠然的头低了下来,不敢让陆璟看到她的眼睛,那样能看把她彻底看穿,她希望永远不要是夫妻。
“娘子……”
“等五郞考上举人吧。”
陆璟考上举人还要两年后,这之后会有一件事让他根本没心思去想别的。到时自然也就不会再想这事。
“好。”陆璟站了起来,走过了徐惠然的身边,突然停住了步,看着她,“娘子,船还是河有什么问题吗?”
徐惠然的身子僵了僵,那是她不能说出来的事,她死过一回,又重新活过来了。
“那时担心蚕姐,才会看着河水和船发怔。”
陆璟把徐惠然盯了眼,这不是真话。她为什么一直没对他说真话呢?
再问下去也是没有用的,两年不过是缓兵之计。等两年过了呢?当他是好骗的孩子,你听话了就给你糖吃,其实糖永远也没有的。
陆璟转身走了,开门出去的时候扔下一句:“茶,你不用泡了。”他是不会喝勉强来的茶,那味不会好。
徐惠然听着关门的声音,在那站了一会儿才挪到了床边,倒了下去,拉起被子盖上。她知道陆璟是生气了,毕竟今天陆璟帮了她,结果她却把陆璟从屋子里赶了出去。
想到这个,徐惠然趴在床上笑了起来。怕笑声让隔壁的陆璟听到,特意蒙上了头。她笑得更厉害,蒙上的被子散了开来。
陆璟的耳朵很灵,只用一层木板隔断的屋子声音传起来又方便了些。他听到了徐惠然屋子里的声音,隐隐的,听不清。
好奇让陆璟走到了墙边,耳朵要贴住了,听清了,徐惠然在笑。拒绝了他,居然在笑。
陆璟没有吃早饭就去乡学了。
陆李氏知道了心疼着,把徐惠然狠瞪了几眼:“五郞自小就乖,从不会拉下功课,定然是昨天拉下了,今天才会这么早走的。”
徐惠然低着头,由着陆李氏说。
“也不知道会不会饿到。”
“我让蚕姐已经把早饭送去了,还多加了些点心,中间读书饿了也可以吃。”徐惠然知道要是她送去,也许陆璟把饭给扔出来。昨天没发出来的脾气,今天可能就会发出来。
陆李氏眼睛动了动,对于一时在这个上面找不到骂,看着徐惠然的袄子:“别光顾着给自己做衣服,让你给五郞做得衣服做好了吗?没见五郞的衣裳都短了?不要一天到晚就想着地里的事,那是男人该想的。”
徐惠然想到早上看到包着的料子,那是陆璟留下的。难道昨天前面去县城不是买书,是买衣料?
看在他救出蚕姐和杜阿福的份上,等回来去给他量下身吧。
徐惠然手握起又松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