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一接起来,就听到了一道她并不想听见的声音。
是顾柏宇这个狗比。
大、意、了。
“终于肯接电话了?不装死了?”顾柏宇的声音听起来有种长期压抑的气急败坏感,“孟遥你这样有意思吗?你在网上发那些东西是为了什么?毁掉我的事业,还是你想干脆毁掉我整个人?”
看得出来这次的事情搞得有些大,顾柏宇现在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分不清重点。
孟遥愣了一下,一时不知说什么,下意识想挂电话。
不过在她挂断之前,还是听见对方不停地问:“你说话啊?孟遥我告诉你,赶紧给我去澄清!!去告诉所有人那些都是你编出来害我的!!不然你也别想好好活着!!”
他的声音实在有些大,濒临崩溃且颐指气使,以至于不用开免提,也能在封闭的车厢中,清清楚楚地传进另一个人的耳朵里。
孟遥暗自咬了咬牙,快速将电话挂断,并且利落地把这个号码也加入黑名单中。
真的大意了。自从她将那些石锤找营销号发到网上去之后,顾柏宇就不断地发微信、打电话,一直在找她。孟遥已经将顾柏宇还有何家父女的一切联系方式拉黑。
甚至,因为事出当天,她妈妈沈玉兰女士就直接打来电话责骂她,孟遥只好干脆连沈玉兰的微信和电话也全部拉黑。
不仅如此,这几天,陌生号码她一律不接,不给顾柏宇一点骚扰她的机会。
直到刚刚。
电话被挂断以后,车子里终于重归安宁。
车里的两个人虽然刚刚认识不久,但在这样的情形下,十足默契地谁也没有说话。
一直到开过前面的路口,车停在警察局前的露天停车场时,才终于听钟知贺悠悠开口:“遇到人身威胁,最好报警。”
声音和着窗外簌簌的风声,衬得别样动人。
虽仍是平时那样散漫的做派,语气中却带了一些显而易见的郑重。
孟遥顿了一下,反应过来以后方才张了张口:“好,谢谢。”
这么片刻的功夫,驾驶座上的男人已然解开了安全带,骨感的长指探向车门,瞥了孟遥一眼,没什么表情,只是撂下两个字。
“走了。”
……
孟遥和钟知贺严格来讲只是目击了受害人的受伤情况,并没有看到嫌犯的正脸,叫他们两个过来其实也只是走一下流程,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事情需要他们。
所以不到两小时,他们两个人就一同出了警察局的大门。
按照孟遥一贯的性格,这个时候,是绝对不会再想麻烦钟知贺的。不过,按照《钓凯子学基础理论》中的条文来看,再不麻烦对方就没戏了。
是以,孟遥干脆将刚刚被打断的话题重新提起:“贺先生。”
“?”
走在前头的男人顿下步子,转头来看她。
他面上一如之前,没什么表情,只瞧着略有几分闲适和慵懒。
孟遥深吸了一口气,不知为何,他看她的时候目光明明没有什么内容,却让她不自觉紧张起来:“这两天一直麻烦你送我接我,实在很不好意思,不如我请你吃饭吧?”
男主挑了挑眉:“现在?”
“如果你有空的话,”担心对方拒绝,孟遥想了想,又补充半句,“如果没有我们可以再约啊。”
“那就下次。”
“……”
拒绝的也太直接了。
孟遥没好意思再说,故作轻松地转换了话题:“你好像很忙?”
“很忙。”
他重复了一遍后两个字。
言简意赅地表达了他的繁忙程度。
警察局的大门距离露天停车场并不远,不过几步路,两个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钟知贺那辆黑色宾利前。
停车场殊为安静,尽管是露天停车场,却也没有其他响动,仿佛只听得见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
钟知贺径直往驾驶座的方向走,一手打开车门,发现孟遥没动,淡声道:“上车。”
孟遥摆摆手:“其实很忙的话不用送我回去的,我打车就可以。”
这是《钓凯子学基础理论》核心条文,按孙又菡的话来说,这叫以退为进。
现在看起来,唔,果然,很有用啊。
因为下一秒,她就听见开车的男人冷冷说:
“别废话了,上车。”
-
从警察局到孟遥住的酒店,这一路上,孟遥和钟知贺两个人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
这归结于钟知贺实在太忙了。短短二十分钟的路程,他光是电话就接了三通,虽然他开口只是寥寥数语,可听得出,都是深思熟虑的决策。
所以孟遥一路十分礼貌地保持缄默,努力不给对方添麻烦。
旧金山晚间灯火通明,半明半暗的浑浊夜色与华灯相映,和世界上每一个现代化都市一样,略微蚕食掉一些白日里钢筋水泥的冷漠感,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回去的时候正巧赶上晚高峰,酒店门口的马路边不许停车,没等孟遥说话,钟知贺就打着方向盘,径直将车子开进了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空气中只有车轮与地面摩擦的点点声响。
车子一停下来,孟遥就自觉地伸手去解身上的安全带。
“啪嗒”一声,安全带的卡扣打开,将驾驶座上男人的目光从车外的方向吸引过来。
孟遥刚想开口道谢,还未出声,却被对方抢了先。
“等等。”
他叫住她,少顷,向着车前,对面车位的方向抬抬下颌。
“啊?”
孟遥有些不明所以,只好向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
隔着一条大约三米宽的过道外,对面车位上,一对年轻男女正相互紧拥着忘情激吻。
其中火热,即使隔着好几米的距离,仿佛也能烧到人脸上。
孟遥脸上不自觉爬上一缕可疑的潮红,那一小片红色,像是从皙白的肌肤中沁出来的。
不是吧?他还有看这种场面的癖……好?
还是,唔,他在暗示她什么?
越是这样想,脸上沁出的潮红便越是有如环形水波不自觉地层层荡漾扩张。
她虽然天生长了这么一张浓妍成熟的御姐脸,可在恋爱这方面一直是个废物。
学生时代只顾着学习,对任何人的追求都视而不见,工作以后又为了生计拼命工作,根本没有心思想这些事情。
算起来,顾柏宇还算是她的初恋。
虽然这个初恋来得有些晚,而且,结束的也实在有些不好看。
正因为不谙恋爱之道,经验又约等于没有,孟遥在看到这样的场面时,才实在有些掩饰不住的手足无措。
正是心绪纷扰之际,钟知贺的声音陡然在她耳边响起:“那位,好像是你朋友。”
说这话的时候,对方的目光好似落在她身上,带了些若有似无的调侃意味。
孟遥愣了一下。
确、实、是、孙、又、菡!
她是一向知道孙又菡玩得野的,也对她的私生活没有任何干涉的意思,只是,这次!她们两个只开了一间房!
“啊这……”
现在留在车上也不是,下车也不是,处境实在尴尬非常。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沉稳如孟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一旁驾驶座上的男人目光在孟遥脸上停留片刻,须臾,神情略显了然,便又转过头,重新发动引擎。
在接收到孟遥疑惑目光的一刻,钟知贺不以为意,只是抬手推了推眼镜,淡声说:“安全带系好。”
“啊?可是我要下……”孟遥话说到一半,看着对面还在激吻的两个人,连尾音都渐渐变小,“……下车了。”
“嗯?”钟知贺踩下油门,车子平稳疾快起步。他车子开得快,说话却仍是不紧不慢的调子,“你确定要留在这里,打扰别人?”
孟遥赶忙摇头,她又不是变态。不过就这样继续坐在他的车上,他们现在是要去哪呢?她不知道,干脆就问他:“那我们现在是?”
“去吃饭。”他答得理所当然。
孟遥反问回去:“吃饭?”
对方又重复一遍:“吃饭。”
三两句话的功夫,他们所乘的这辆黑色宾利已经开出希尔顿酒店的地下停车场,开上马路,成为了万千车流中被湮没的一员。
斜前方有车开了远光灯,猛然晃过来,刺得两眼生疼。
钟知贺抬手微遮,顺便随口道:“不是你说要请我吃饭,这么快又反悔?”
“当然不是了。”
“那就坐稳。”
城市的晚高峰已过,原本拥挤的路段腾出不少空隙。男人的话音一落,车子便如离弦之箭,猛然冲进夜色里,一路疾驰。
最终的目的地是当地一家高级会员制会所,比起招待零星的散客,更让这里名声卓著的是,很多各界举足轻重的人物,在此办的晚宴。
钟知贺带孟遥来到这间会所,却并没有开私人包厢,反而直接同服务生说:“蒋先生的晚宴在哪。”
然后就是由服务生带着,进了这家会所最大的宴厅。
高跟鞋与光亮的地板相触,“嗒嗒嗒”的声响入耳不绝。
走到走廊的时候,孟遥就忍不住问钟知贺:“不是说一起吃饭,怎么来这儿了?”
对方答得倒快:“是一起吃饭。”
“可这里?”
“没说单独。”
“……”
这位好像总有轻描淡写噎得人说不出话的本事。
偏偏他说的又没有错,叫人挑不出毛病。
钟知贺手插在裤袋里,步伐略快,见孟遥被噎得说不出话,似乎懒得再跟她多说,只问:“不是饿了?”
“……是。”
“那就别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