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回头看了许乐一眼道:“爷爷,他们是景行哥的同学。”
老汉把最后一把杂粮撒给小鸡,眼里的光彩瞬间暗了下去,重重的一叹道:“可怜我那乖孙呐!”
叶子领着许乐进到屋里,李东留在院外,这里的一切让他有种亲切感,曾经他家里也是这样的。
“老爷子,怎么不搬到新房那边?”
景老汉哼了一声,“不抓一把粮食撒给鸡们吃,这个家还是家吗?以前小行吃的鸡蛋,都是刚从鸡窝里拣出来的,握在手心里还热乎乎的。新房没有院子鸡往哪住?”
李东点头对景老汉的话认同,以前母亲在家就养着一群精神抖擞的鸡。
景老汉伤感的看着院里两根粗壮的榆树道:“每年三四月里,榆钱儿开得最密,用面粉拌了做成榆钱窝窝,蘸了蒜汁吃,是小行最爱的吃食。”
李东看着景老汉心生可怜,“老爷子,村里动员你搬家了?”
景老汉脖子一拧骂道:“这群逑货,除了爹娘,我就跟这老房子亲,它养了我七十多年。等我断气儿了,他们把我扔出去喂狗都行!”
景老汉对老屋的倔强已经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是他的壳。
许乐环视着屋里,压得很平实的土地面,已经踩得很光滑,由于窗户不大房间里光线不足,显得有些昏暗。
让人觉得屋子里有种莫名压抑的感觉,衬映得四周的摆设更加老旧。
那些家具似乎都还是二十年前的式样,要是在当时,应该算得上是上好的材料和手工。然而经过了时间的洗礼,早已黯淡无光。
这里的陈旧使她有种乘坐了时光穿梭机,穿越到二十年前的感觉。
不过,老旧归老旧,在她视线所及的范围内,看不到一丝的灰尘和杂乱。
所有的东西都出现在它应该出现的位置,干净整洁得不像是居家过日子的地方,反而更像一个怀旧色调的陈列馆。
接着她的视线避无可避地落在了五斗柜顶衬着黑纱的遗像上,照片里的男人让她的心又一蹦一蹦的疼。
那样清俊飘逸的五官,依然如往常一样宠溺的看着她。
人世就是这样子,自己造囚笼,关着自己。自己也做上帝,自己来崇拜。生存真是一种可怜的事情……
偏房里是易景行的住处,一张小床、一张桌子和两个柜子组成屋里的一切。
许乐坐在床上打量着这里百感交集,这屋子是易景行生活过的屋子,地板是易景行走过的地板,床是他睡过的床,这里每一寸的地方都见证了他少年时代成长的印记。
“你现在还在爱着他吗?他是你的最爱吗?”叶子坐在床边看着美丽高贵的城市女孩问。
“也许爱着,因为我的心很痛,很痛。也许不爱,因为我没有奋不顾身的爱一场。”
许乐从沉思中被唤醒,痴痴的说:“到底什么是最爱呢?是经过很多年,经历过很多人后时常会想起的那一个吗?
是这个样子吗?
如果真的经历了那么多,爱,可能都会变质了,又何来的最爱?
最爱,应该是无论时间多久都不曾改变,才应该是最爱吧!
我们还需要时间验证。”
叶子想了想,又深深看了许乐一眼,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日记本:“他的心里话都在这里,你看看吧。”
许乐翻开日记,熟悉的笔体让她鼻子一酸,眼泪瞬间洇湿了日记本的字,她忙用袖子擦了擦。
一页一页,从两人的甜蜜相处一直到他病入膏盲,她随着日记走进了易景行的内心世界。同时也知道了整件事的始末。
许乐长长的吐出口气缓解下心里的压抑,母亲很爱她和许欢,但是母亲认为的幸福是自己的幸福吗?
正如父亲所说知道的越多越痛苦,一边是掏心掏肺对自己好的母亲,一边是自己的爱情……
“痛苦吗?”
叶子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默。
许乐抬起头望向她,清纯脸上挂着一抹快意,“是的,很痛苦。”
这一刻她知道叶子是故意把日记拿出来的,但是她不怪叶子,有些因果就应该由她来承受。
叶子冷笑:“呵呵,景行哥那么骄傲的人接受你家开出的条件时更痛苦。”
“我们面临的选择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我的选择轻松一些,而景行的选择比较沉重。”许乐说。
“是啊,所以他没有怪你,只怪自己不争气。”
叶子拿过笔记本放好,站起来说:“我去准备晚饭。”
许乐透过窗户看见父亲和景爷爷蹲在房檐下聊得火热便站起来说:“我帮你。”
叶子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等到了灶台上许乐才明白刚才叶子的眼神,生火做饭她什么都不会,只能在一边看着叶子轻松自如的干活。
屋外李东和景老汉越聊越开心,这些年他离开家里那片地很远很远了,在这里又勾起了他对土地的思念。
景老汉看着自家秸秆燃烧后升起的袅袅炊烟感伤,他最喜欢闻村子里做饭时的味道,吸吸鼻子都是家的味道。
现在只有自家的一缕青烟孤单的飘荡着。
他叹道:“有地种是多大的福分啊,人就是长在土地里的,如果看不起土地,伺候不好土地,那就是忘恩负义。”
李东年轻时可不这么想,大城市的灯红酒绿才是他向往的,现在年龄大了倒是很认同景老汉的话,粮食无论到什么时候都是人最宝贵的财富。
“老爷子,你的话在理,但是现在大多数人不这想了,他们想要钱,想进城,他们黑黢黢的脸能在城市里用自来水漂得跟城里人一样白。”
这也是李东当年的想法。
“土地是老人一辈一辈传下来的,不能卖。不管任何时候,卖地都是败家子的作为。”景老汉固执的捍卫着自己的土地。
但李东路过新村的时候已经看见村口贴的告示,这片老屋要成为一个加工厂,景老汉的坚持抗拒不了市场法则。
“老爷子,时代变了,以后靠人种地的时候越来越少了,农民也不再是身份而是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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