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创造,就是我全部的存在意义。
我一如既往地把趁手的小刀握在手里,开始削起切出来约有一个手大的木头。
魔法傀儡标配的魔法小刀,自如地对木材进行着加工。
不过,当然,制作手法是很重要的。
一般的魔法傀儡只会在必要的时候制作必要的道具。
但是,我因为被主人吩咐过,所以每天都在制作新道具。因此,最近我自己都能明确感觉到我制作魔法道具的技术上升了。
想要能够做出更好的东西。
那么一来,就能为主人起到更多的作用。
像这样削木头的时间,对我来说是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因为有着在帮助主人的实感。
我,正活在此刻。
此刻的幸福甚至让我这分明无血无肉的人偶,都开始会考虑这样狂妄的事情。
对于被命名为洛丝的我来说,诞生的瞬间有两个。
一个是,作为被称呼为魔法傀儡的怪物出生的瞬间。
与我同族的母体怪物,在这幽深的森林中徘徊,一点点积攒着魔力,制作出自己的分身。而那样被做出来的无数作品里,我就是其中一个。
然后,另外一个自然,就是与主人的邂逅。
那一瞬间,无名的魔法傀儡,获得了一个名为洛丝的人格。
从那一刻起,我就被主人分配了制作武器防具等各样物品的重要任务。
有时制作附加了魔法的武器防具,又有时候准备一些生活必需品或者简单的家具。
然后现在我正在阿剌克涅的巢穴,制作着前几天被破坏的武器防具。
【……】
有一道视线正在紧盯着工作中的我。
这不是主人的视线。他已经去探索森林了。
不顾我的反对。……不,这个已经可以了。
现在就算了。
现在应该在意的,是眼前的这个视线。
【……请问就这么看着很开心吗?】
【是的】
加藤身上裹着床单,嘴角漏出些微的笑容点了点头。
【很有意思呢。感觉很不可思议】
加藤这么说着,把我制作的圆盾拿到了手中。
那是表面光滑的黑色盾牌。
【材料只是纯粹的木头,但是完工以后看上去却是金属】
加藤稍稍深处指甲弹了一下黑色盾面。叮地,发出了厚重的声音。
我最近的作品,大致上都是变成了这样偏黑色的颜色。
而且变化不仅体现在外观上,就连质量上也是硬邦邦的坚不可摧。
这是与原本的木材质感截然不同的材质。
不过,这很【不可思议】吗?
我所制作的物品会变成魔法物品。因为我是魔法傀儡,而这是这种怪物所拥有的特性,所以完全没有什么地方是不可思议的。
我完全不能理解加藤究竟对哪里抱有疑问。
【这,很不可思议吗?】
【是。……咦?对洛丝小姐来说,这难道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吗】
看到了点头,加藤面露难色。
【这样啊。洛丝小姐和我们不一样,没有学过教材上的原子之类的概念呢。……这么说来,水岛前辈还说过,地球上以前有人认为燕子还是什么的,会钻到沙滩里面去变成文蛤来着】
加藤窃窃私语着。
我偶尔会和她对话,不过基本上都是沉默地削着木材。
这幅光景,最近在阿剌克涅的巢里经常能够看见。
顺便一提,莉莉姐姐大人为了疗伤在稍远些的地方休息,所以并没有加入会话。虽说活动差不多已经不成问题,但是主人还是严命她要休息到完全恢复为止。在这点上主人还真是爱操心。
不过,这样一来,加藤的说话对象就完全只能由我来担当了。
【制作魔法道具】
加藤用手指摩挲着黑色的盾牌。
【对洛丝小姐来说可能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是在我看来这是很不得了的事情。魔法这种东西真厉害呢】
【我这个只是在使用魔力而已,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魔法】
【如果厉害的不是魔法的话,那厉害的就是洛丝小姐的技术了呢。都做出了这么厉害的东西】
【十分感谢】
【真岛前辈也是这么想的,肯定是的】
听到这话我不由地抬起了头,只见加藤正露出淡淡的笑容,看着我。
她似乎很清楚,最能让我高兴的是什么。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请尽管说】
这是对我了解到什么程度才说出口的话呢。
考虑着这些事情,我将制作到现在的与之前同一规格的盾牌递了出去。
【那么,能请帮忙把这个扔到废弃场去吗】
【咦?这个要扔掉吗?】
【因为混入了杂念】
我把还只做了个大概的盾递给了加藤。
她做出皱眉的模样,收下了盾牌。
【该不会,我打扰到你了?】
【不是。这个和那个是两回事】
【那就好。……不过之前就开始想了,洛丝小姐做出来的失败作还真是多呢】
加藤的视线落向了不远处的木片小山包。
那些全部,都是我在这几天里重复制作又扔掉过程的失败作品。
虽说资源周围近乎无限,但是花掉的时间都显得很浪费了。
但是,在这点上我并不打算对我的作品妥协。
【我制作的武器防具关系到大家的命。所以不能拿出手哪怕是有一点不满的东西】
【啊啊。这样啊。洛丝小姐是职业工匠呢】
加藤用开心的语气说着,把接过去的失败作扔掉了。
木头是生物,各自有着各自的性格。为了加工好,必须对那些性格有着透彻的理解。这点就算是换做注入魔力为成品加工的我也不例外。
亲手去摸,仔细观察的话,自然就会明白做成怎样的形状是最合适的。
首先要削出大概的形状。不过最终的模样,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大致在脑海里完全浮现了。剩下的就只是尽量向那个方向靠近。
就在我继续工作的时候加藤回来了,再次坐到了我的面前。
拉过床单,披上肩的的她眯起了眼。从昨天空闲时候听到的谈天内容来看,她似乎是裹着床单的时候最能安心下来。不过那个【婴儿只要拿着自己的毛巾就会冷静下来】的比喻,对没有婴儿时代的我来说有点难理解。
就这样如同往常裹着床单的加藤,缓缓开口道。
【刚才失败的原因提到的【杂念】,是因为葛贝拉吗?】
啪嚓一声,我手上的木片裂成了两块。
【……】
我呆呆然地顿了一会儿。
然后当我再次感觉到时间流逝的时候,已经是在加藤一脸歉意地道歉之后了。
【抱歉。这次,似乎真的不小心打扰了工作】
【……不】
虽说原因是加藤,但是把这搞砸的还是我的失误。
我摇着头,把废了的木头放到一边。
然后再拿起一块新的。我一边重新开始开始削木头,一边询问。
【为什么会提到葛贝拉?】
【对不起。之前你和真岛前辈对话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了】
她所说的,大概是三天前早上的事情。
是我把对葛贝拉的不信任,告诉主人的时候。
既然她都已经听到了,那么事到如今再隐瞒也没什么意义了吧。
【正如加藤小姐所说】
扰乱我工作的【杂念】,其实就是葛贝拉。
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放下心中葛贝拉的事情。
主人已经原谅了葛贝拉。若是我以他的眷族自居的话,也应该原谅她。思考一下是能理解的。
然而,感情却怎么也接不上。
——我,是主人的盾。
想要用这个人造的身体,为主人挡下所有的灾厄。
哪怕结果,这个身体会化为齑粉,我也无所畏惧。
对于在心里下定了这个觉悟的我来说,没能保护好主人的那个夜晚的记忆,是如此的痛苦。
无力地被踹开,主人被夺走时候的那份绝望。
到达阿剌克涅的巢穴,看到伤痕累累的主人时候的那份愤怒。
无论哪种感情,直到现在都还埋藏在我的心里,恍若随时都会复燃的死灰散发着令人厌恶的焦灼。
只要这个心情还在,要我原谅她就会显得相当困难吧。
更别说,恐怕我们之间还有可以说得上是最致命的要素。那就是我完全无法理解,葛贝拉要做出那样的暴行的理由。
——想要独占主人。
这就是葛贝拉暴走的动机,也是她作为蜘蛛与生俱来的本能。
想要把最重要的东西据为己有,说不定是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点的感情。
不过,我这方面的感情可以说是完全没有。
但这
也不是说那边好那边差的问题。
然而可以肯定的是,由于这与生俱来就不同的性质,我将完全无法理解她。
若是想要原谅某个人,不首先去理解那个人的话是很难做到的。
而就是这点十分致命。
即便是我,也有心想要接纳已经被主人原谅了的她。
……虽然有心,但总有觉得有着芥蒂。
就是觉得她无可饶恕。哪怕明知主人并不希望我抱有这样的想法。
【……万分惭愧】
我无法顺主人的意。作为他的眷族,这是耻辱。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惭愧的必要】
不过,加藤听到我的话摇头说道。
【洛丝小姐,有点太压抑自己了呢】
【压抑自己……吗?】
【虽然能理解洛丝小姐作为眷族把真岛前辈的事情放在第一位考虑的心情,为他人着想是美德。但是,要是太过头了的话,可能就会失去自我了哦?】
【这样不行吗】
对于加藤说的话,我完全把握不到头绪。
【主人决定接纳葛贝拉,而且原谅她了。那么,我就应该顺从他的意思。因为,我是为了实现主人愿望而存在的。既然如此,我自己的意思,不是怎样都无所谓的东西吗】
【虽然洛丝小姐这么想……】
加藤的语气里混进了苦笑。
【不过,如果真的变成那样,洛丝小姐完全压抑住了自己,那真岛前辈才真的是高兴不起来不是吗?】
【……那是】
我词穷了。要否定她的话是如此的困难。
主人很重视我们这些眷族。倒不如说,主人对我们重视程度,看上去甚至感觉比对他自己还要高。
【那么,加藤小姐觉得对葛贝拉的事情要怎么处理比较好呢?】
现在,我自己没法理好我自己的心情。
能够听一下加藤小姐想法的这个机会,对我来说并不坏。
那个夜晚,加藤小姐面对自己的战斗甚至连小刀都不带一把的姿态,如今也鲜明地呈现在我的脑海。她对心灵的了解,远远超出我们这些说到底不过是怪物的存在。
如果是她,说不定能够为我陷入死胡同的内心找到一条出路。
名为加藤真菜的少女,就是有着足以让人如此期待的能力。
【……只要在洛丝小姐觉得能够原谅的时候原谅,不就可以了吗】
加藤顿了一会儿口开口这么说道。
【压抑自己的心情可不好。真岛前辈也不希望你这样,若是压抑下去总有一天会出现代沟的吧】
【代沟吗】
【比如说,若是洛丝小姐吧对葛贝拉小姐的感情全部压抑住,也能看成是剥夺了她赎罪的机会吧?那样的话,无论过了多久她都没法被你接受】
【……还能这么看呢】
加藤的意见,对我来说十分新鲜。
回过神来,我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与加藤正面相对了。
与她的对话就是有着如此的价值。
【之后就看相互之间的努力了吧。葛贝拉小姐那边……相信前辈肯定会做点什么的】
加藤的视线仿佛在望着远方的某处。
阴暗的眼神。但是,视线却十分认真。
想必她眼中的世界,与我们眼中的有所不同。
【洛丝小姐也想要接纳葛贝拉小姐呢】
【是的。这是自然。不过,怎么都不觉得自己能原谅她】
【这样啊。……想来也是呢。某种意义上,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理所当然的事情”,加藤如是描述我的现状。
【因为洛丝小姐,没有自己的欲望】
【欲望……吗?】
【用这种说法,感觉给人一种不好的印象呢】
加藤轻声笑道。
【但是,就算是真岛前辈,也想要【在自己的身边能够有家族一样爱着自己的存在】呢。前辈的心愿【想要去爱这些人,而且想要诚实面对他们】,身为眷族的洛丝小姐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吧。这也是,一种欲望。我倒是觉得前辈的欲望很有自己风格】
【……欲望】
【如果“欲望”这种说法很难接受的话,那换成“愿望”也没关系。只是修辞上的细微不同而已。重要的是,这才是他所说的【人性】。关于这点,就算莉莉小姐和葛贝拉小姐也是一样的吧】
这些东西打个比方,就是莉莉姐姐大人希望【被主人所爱】,这么一回事了吧。
或者换成葛贝拉,说不定就是希望【能被其他的眷族作为同伴接纳】。
【洛丝小姐的话欲望上看去有些偏。【想要做什么】【想要被做什么】,以及【想要为他人做些什么】。欲求是有着各种各样的形式的,不过洛丝小姐的话感觉十分偏向于最后一个,【想为他人做些什么】的样子】
【这是说,我的人格是缺陷品吗?】
【不是这样】
加藤用坚定的语气否定了我的疑问。
【偏,只是说还不完全而已。绝对不会是有所缺陷】
【能这样肯定……】
【可以。能够肯定。因为洛丝小姐自得到心的那天以来,还没几个月吧?心理没有成熟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被指摘出这点,有种被趁虚而入的感觉。
确实是这样。
我诞生的瞬间有两个。
一个是作为魔法傀儡的诞生,一个是作为名为洛丝的个体的诞生。
不过,要说哪边更能称得上是本质上的【诞生】,那毫无疑问就是后者。
作为没有自我意识的人偶,无论活的多久都只不过是薄薄的一张纸片。与此相比,侍奉于应当侍奉的主人的每一天,是何等的五彩斑斓。
对身为魔法傀儡的我来说,啊啊,的确是没有婴幼儿时期。但是,单从感情层面上看,我现在也就像是个刚出生的婴儿。
我的情绪还不完善,不够成熟。
远远不及拥有水岛美惠记忆的莉莉姐姐大人,甚至可能连葛贝拉都比不上。
我想为了主人活下去。为了他工作下去。为了他什么都想【为他做】。只有这件事,是我如今的一切。
就是这份不成熟,所以,我才无法理解葛贝拉那出于想要独占主人这种【想要做什么】的冲动引发的暴走。
以前的我,在听到主人过去被同学倒打一耙差点被杀死的时候,感叹过不懂人心的微妙,想来那也一定是出于这个理由。
【不过,说到底,我真的有这种欲望吗】
若说那就是【人性】的一种表现的话,身为人偶的我并不具备有完全的感情也不足为奇。
但是,加藤摇了摇头,否定了我的疑念。
【有的哦。真岛前辈希望留在身边的,一定不是只会听话的人偶吧。一定是拥有明确人格的他人。所以,才会出现像现在这样洛丝小姐与葛贝拉小姐的关系复杂的情况。那么,洛丝小姐就不可能没有自己的愿望】
【但是,我真的什么也想不到】
大概是明白了我真的感到很困扰,加藤摆出了沉思的表情。
深思了一会儿。她眉间的皱纹消失了。
【洛丝小姐到今天为止,有什么时候觉得很幸福过吗?】
【幸福,吗?】
听到加藤的询问,我歪起了头。
【是的。想要再一次感受那份幸福。如果有这种想法的话,那就是洛丝小姐的愿望了不是吗?】
【原来如此】
得到了简单易懂的其实,我开始思索。
不过为了主人鞠躬尽瘁,才是现在对我来说最幸福的事情……。
【想要为了前辈而工作,想要为了前辈派上用场,除了这些以外的哦?】
被先打了预防针了。嘛,她想说什么倒是能理解。
我所找到的自身的愿望,必须得是【想要做什么】,或者【想要被做什么】这一类的。只有这样,我才能发现至今为止都不知道的自己,才能够有所成长。
幸福。
Xingfu。
【……】
这个单词浮现脑海的时候,忽然一道灵感划过脑海。
——……不如说,因为太过幸福了反而让人害怕。
【洛丝小姐?】
这句台词,是过去不留神嘴滑说出去的话。
【想到什么了吗?】
【啊,不。这个……那个,不是这样的】
加藤留意到我细微的动作而发问,我连忙回话否定道。
比起说是掩饰,倒不如说只是在说谎。
不过,这也没办法吧。
因为,再怎么说【那个】是不行的吧。
不管怎么说,【那个】是不被允许的。
确实加藤有问我,是否在这短短的生涯中有过体会到幸福的记忆。
就这点上来说,【那个】可说是完美。那是我最幸福的一瞬间,毫无疑问与她所提出的条件完全符合。……但是,要【再体验一次】那个是不可能的。
那甚至不是要求有点高的等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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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就是所谓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不应该去奢求。不能抱有这样的愿望。
因为,我是只不过是个人偶。
【洛丝小姐,你说谎了呢】
但是,加藤毫不留情地就斩开了我的谎言。
似乎在她看来,我这拙劣的谎言脆弱得一捅就破。
【洛丝小姐想要【这么做】的事情,看来是相当发自内心的呢】
这是,会令人联想起将莉莉姐姐大人逼上绝路的那个夜晚的无情。
不同的,只有一点。
那就是那个夜晚她是为了主人。
而今天她是为了我。
说不定,她已经用天生的敏锐感性看穿了这点。看穿了这是为了让我成长,所必须的成人礼。
【我,我……】
她这份确信的态度,成为了推动我前进的一个力量。
但是,果然关键的稻草还是其他的东西。
那就是我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愿望。已经,再也无法回到一无所知的那个时候了。
哪怕只有一点,也会想要去实现自己的愿望了。
这点,对我来说才是决定性的稻草。
【我……】
下定决定,提起勇气,我将自己的愿望化成了话语。
【我想】
还是化成话语了。
【我想……让主人抱着自己】
化成了话语,尘埃落定,我为此后悔了。
想让主人抱着自己?
世界上有着所谓能说的事情和不能说的事情吧。
确实,我是被主人抱过一次了。
那是主人把他的同学,一个卑鄙的男学生反杀的那个夜晚的事情。
被抱住了,然后我抱了回去,与陷入沉眠的主人相互倚靠了一晚。
对于没有睡眠的我来说,那一晚就是梦。
当然,那是极其偶然才会发生的意外。
就算是我也很清楚这点。
说到底,梦终究是梦。只有愚者才会真心去奢求那种东西。
要有自知之明。
你只不过是个人偶吧。
……哪怕这么说给自己听,事到如今也已经无法骗过自己的内心了。
这是为什么呢。
我居然会发自内心地,奢望着能够让主人抱住自己。
【……啊啊,真是的!好可爱啊,洛丝小姐!】
突然,我从正面被抱住了。
被加藤。
虽然事出突然而浑身僵硬了一下,不过回过神以后,我轻轻地压住她的双肩推开了她。
【万分抱歉。加藤小姐。请问能离开一点吗】
【啊,对不起。你看看我,一个不留神】
加藤立马身体拉开,然后做错事般地低下了眉。
这样的她莫名地语莉莉姐姐大人有点像……然后立马察觉到,并非如此。
这大概,是因为与姐姐大人所拟态的水岛美惠有相似之处。
所谓的在日常里,十分普通的少女的模样。
若是如此,这说不定才是这位名为加藤真菜的少女原本的姿态。
【洛丝小姐是想要被真岛前辈抱着,而不是被我呢】
【诶,是的。那个,不对。但是】
【怎么了?】
我怯生生地,对一脸茫然的加藤说。
【……像我这样的人偶,奢求被主人抱住什么的实属僭越吧】
【没有那种事】
这语气里似乎带着点责备。
【洛丝小姐就是说着这种话,然后放弃了的吗】
【但是,怎么能让我的这种任性,让主人烦恼……】
【若是洛丝小姐能够这样任性,真岛前辈一定也会很高兴的哦】
【高兴我的任性吗?】
【就我看来,前辈,大概是属于那种若总是被尽心照顾,心里会抱有很大歉意的人哦】
【那个……】
……“很有可能”,我不禁这么想了。
我觉得为主人尽心尽力是理当如此的事情,但他却有时候会觉得这样不好。
那么,如果我任性了对主人来说会是好事吗。
啊啊,不对,但是。
【就这样放弃不行的哦】
加藤这么说道。
她的语气与其说是恶魔的耳语,倒不如说是慈母的鼓励一般温柔。
【洛丝小姐不想让前辈困扰。那么,只要是在前辈的期望下去抱的话,就可以了吧?】
【就算说这样就可以,不过那可是千金难求的状态吧?】
那一晚的事情,的确就是这样的事情。
不能奢求再去发生第二次。
【所以说,不可以放弃啦】
加藤说着,握住了我的手。这位少女的手是如此的柔滑,娇弱。
【为了实现愿望才需要努力不是吗。而且洛丝小姐的愿望可是触手可及的呢】
【……你想说,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
加藤双眼紧盯着我。
【只要洛丝小姐能够可爱到,让真岛前辈想要抱住就可以了嘛】
【我……变得可爱?】
【是的。而且,洛丝小姐不是有着能制作道具的技术吗。做个魔女呀,母亲外貌的木块之类的,也不需要用什么特殊的舞台表演装置,只需要用一点珍藏的魔法打扮一下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可爱一点就可以了】
加藤小姐的建议,绝非不可能。
我是魔法傀儡。是持有魔法小刀的怪物。
创造,几乎就是我的全部存在意义。
那么,即便是自己的外貌,再重新制作一次也是可能的。
可是,做不做得到,并不仅仅取决于是否能做到。
【但,我只不过是个人偶,会被允许做出那种事情吗?】
【肯定可以的】
这句话,说不定是今天说的话里面语气最强烈的。
【听好了,洛丝小姐。女孩子在希望被男孩子抱住的时候,会尝试让自己变得可爱是理所当然的。会化妆,会提升自我修养。……这些行为,对女孩子来说可是相当重要的。就算是前辈也没有指责这个行为的权力】
【可是,我是人偶】
【你在说什么呢。请试着考虑一下。人偶精心打扮之后,被主人抱在怀里,那样不才是最自然的吗?不管洛丝小姐是女孩子还是人偶,都没有任何理由能妨碍洛丝小姐为了前辈而漂亮起来。因为,洛丝小姐可是女性人偶呢】
“不能放弃”,加藤不断重复着。
看着这一心一意的眼神,我迷惘了。
作为眷族的自己在责备着“这样做真的好吗”。
合理性思维在诉说着“就算这么做也没有任何意义”。
束缚着我前进的一切的一切。
把那一切放到天平的一边,然后把我的愿望放上去。
结果会往哪边倾斜呢。
密切关注着那个结果的我……突然,注意到了自己是何等的愚蠢。
在像这样放上天平比较的那一刻,我的愿望所拥有的重量就已经很明确了。
这不是理由。
这份感情,本就是不讲理、不合理的。
啊啊。是吗。
这就是所谓的【想要做什么】吗。
说不定直到此刻,我才终于明白了所谓人心的冰山一角。
【假设说,我努力打扮起来的话——】
我最后开口发问道。
事后回想,或许那个时候我一定是想要再有人推最后一把。
【——主人,会高兴吗?】
【一定会高兴的呢】
加藤露出了拘谨的笑容送上了祝福。
这句话并非虚言,这段鼓励的文字里面注入了她的慈爱。
现在的我,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这一点。
我真心对加藤不胜感激。若是没有她,我那份被锁在了内心的仓库中上了锁的愿望,哪怕老化生锈也不会再有见光之日了吧。
我或许就会直到化为朽木的那一天,都将无法察觉那份重要性。
不过现在,我甚至觉得自己会在将来某一天原谅葛贝拉。
虽然对她做过的事情仍然心存不满,但是,由于无法理解她这么做的动机而拒绝她的心情已经散了一些。
现在立即原谅她或许不可能,但总有一天会宽恕她的。想必,就在不远的将来……。
【当然,为了让洛丝小姐更加可爱我也会帮忙的呢。全力包装自己吧】
【十分感谢】
我在此刻的心情跨越了怪物与人类的隔阂,发自内心的对她抱有纯粹的感激。
【加藤小姐……】
所以,浮现出了这个疑问。
【……你不对我们生气吗?】
【生气?】
加藤目瞪口呆得望着我。
【我?对洛丝?到底,为什么?】
【主人已经决定要保护你了,但是我们还是一直对你保持着警戒。认为你是潜入内部的敌人。这你应该已经有所知晓了吧?】
【诶诶,嘛。之前,还被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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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面对面地这么说过了呢】
在与葛贝拉决战之前,莉莉姐姐大人对加藤小姐,把迄今为止所抱有的怀疑全部都表明了。但是,加藤却像是从根本上就没有在意一般,语气比起之前的每天也没有任何变化。
【而且,虽然说出来是在那个时候,不过早在那之前就感觉出来了】
【既然这样,一般来说你应该对我抱有怒火才对,不是吗?至少,那位叫加贺的男人,在被主人杀死之前就愤怒地发狂了】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除了加藤以外,唯一活着和主人对话过的男人的模样。只是,对面部的印象已经差不多模糊不清了。
【被当成和那个人一样的啊……再怎么说这也有点让人讨厌呢】
似乎是感到相当不愉快,加藤细长的双眉之间出现了浅浅的皱纹。
【十分抱歉】
我低头道歉。
【不过,我觉得其实我也未必有说错。被隐瞒了事情,是个人都会觉得不愉快的吧。加藤小姐会对我们有所厌恶也是不足为怪】
既然都被帮了那么大的忙,那就不能继续放着这个疑问不管了。
况且,每次加藤都会为了解决我的烦恼像这样抽出时间找我谈话。
【是呢。不过在我想来,以洛丝小姐你们的立场会怀疑我也无可奈何,但是,即便如此一般来说可能也多少会感觉有点不愉快呢】
加藤听到我的指摘颔首道。
【既然如此……】
【不过,其实我也不觉得有怎么生气哦】
我完全无法理解这句话。
遭受到了一般来说会生气的对待,但是加藤却说自己也没有怎么觉得不愉快。
加藤察觉到了我并没有理解,歪头道。
【……唔——,是的呢】
加藤再次拿起刚才观察过的成品圆盾,抱在了怀中。
弯起手指抵着嘴唇,做出了裹在床单中时候的思考动作。随后那淡淡的嘴唇开始编制出答案。
【简单地说,或许就是我对你们眷族感同身受吧】
【感同身受……吗?不是对身为人类的主人?】
【是的。是对身为眷族的你们】
原来如此,加藤的说法,只要除去那一点还是能够理解的。
因为与我们感同身受,所以对我们的立场有所理解,也就不觉得愤怒。
这我能懂。
然而,我搞不懂究竟为什么会感同身受。
我们是主人的眷族。为了主人付出一切就是我们的存在意义。这是在哪怕已经知道了隐藏在自己内心深处愿望的现在也不会改变的,存在于我们内心的真实。
为什么身为人类的加藤,会对我们这样的眷族拥有相同感受呢。
【而且,我很感谢洛丝小姐】
加藤接着说道。
【因为,你不是对我没什么怀疑,很平常地和我说话了吗。这么做的只有洛丝小姐一个人】
【你知道了吗?】
我惊讶地发问,加藤露出了苦笑。
【会像这样听我说话,而且就是那个晚上,也是一开始就打算带上我的吧。因为洛丝小姐性格很老实所以很够容易明白。洛丝小姐又不是能够藏住话的人,如果那只是表面说说的话立马就会在脸上写出来】
【我脸上可是什么也没有的】
【的确。所以,刚才那是玩笑】
【……】
虽然不知道加藤的言行有多少是认真的,不过我很容易懂看来是事实。
我是有所自觉的,包括主人在内,恐怕我是这一行人里面头脑最不好的一个。
说是认真诚实听起来或许还好,实际上应该是耿直地不知通融才对,我自己也知道。葛贝拉的事情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如果我对加藤有所怀疑的话,毫无疑问即刻就会对她那么说的吧。
所以,的确和加藤说的一样,我和主人、莉莉姐姐大人不同,并没怎么怀疑她。
比如说认为她会不会背叛。
又或者说会怀疑她在考虑些什么。
这种事情完全没想过。
倒不如说,我不明白有什么怀疑的理由才是真的。
说实话,关于让主人痛苦的人类这种生物,我并没有什么好印象。面对加藤,一开始也并不是那么抱有好感的。
但是,与她一起过了一段时日,在我的心里她的地位渐渐发生了改变。
这一点,大概就是我与莉莉姐姐大人的不同了。要说原因,可能就是在承担着【要保证没有战斗力的主人的人身安全】任务的我与【没有战斗力】的加藤之间,原本,就有着一定程度的亲和性。再者,我与拥有水岛美惠记忆的莉莉姐姐大人不同,自拥有自我以来,在我与他人的交往中,加藤占据了大部分。
也因此,我在白色阿剌克涅袭击的那个晚上,毫不犹豫地就带上了加藤。而且她也为了主人挺身而出了。这一点,就是我哪怕怀疑同为眷族的葛贝拉,也不对加藤有所怀疑的理由。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需要怀疑她的理由了。
……倒不如说。
虽然这是不愿意去想的事情,也更是决不能说出口的事情。
不过,在我看来,对加藤疑心重重的主人,看上去才显得更加异常。
而且比起说是异常,讲明了,感觉已经是变态的了。
话虽如此,主人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原因,显而易见到哪怕身为人偶的我都能够推测的到。
深深刻在主人心里的伤痕。那份痛苦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恐怕,只要那个伤口不愈合,主人就永远无法接纳加藤。
这已经是主人无法自行解决的心态了。
【我对能够相信我的洛丝小姐,是真的心怀感谢的】
其结果就是我对拥有孤独遭遇的加藤的事情一直惦记在心。
【甚至想着若是可以的话,希望能够成为朋友】
所以,当听到加藤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有点讶异的同时,也能接受了。
【朋友,吗……?】
【果然,很难吗】
我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了答案,“很难”。
她对我有恩。主人也有蒙受过她的恩情,我今天也像这样受她关心了。
不得不报答这份恩情。然而,我是眷族,她是人类。
立场不同。站的位置不同。价值观不同。然后最重要的是,种族不同。
我们之间,从始到终都充满着遥不可及的鸿沟。
所以是不可能称为朋友的。
不,但是。
重点,不在那里吗?
【……果然,不行呢】
加藤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浮现出了好似在说,【刚才只是开个玩笑】般的笑容。
看到她那有些虚幻的笑容,我感觉自己的心抽痛了一下。
不知来由的感情,在我的内心汹涌。
若是以前,我一定会把像这样冲动的感情当成是多余的东西当即压下。
但是,现在的我已经知道这是什么感情了。
这是她刚刚才让我理解的感情。
我已经很清楚地明白了,这是很重要的感情。
被内心的冲动催促着,回过神来我已经对那哀伤的笑容说出了这句话。
【若是主人下了命令,我肯定会不吝与你刀刃相向吧】
【恩?】
加藤眼睛睁地滚圆。
大概是惊呆了吧。不过就算是我自己,也很惊讶我会说出那样的话。
之后,加藤一脸不可思议地歪起头。
【为什么,突然要说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
还是知道这是理所当然的吗。
即便如此,还是要说想和我成为朋友吗。
是什么让她说出这种话的,现在的我根本无从推测。
我真的完全无法对这位名为加藤真菜的少女的内心,做出任何的推量。
但是,即便是这样想的我,也能明白一件事。
那就是她是发自内心说出刚才的话的。
那么我也必须回应她这份真诚吧。正好,正是她,教会了我何为【想要做什么】的感情。
不是想着“要怎么做才合理”,而是在那份“想要怎么做”的冲动的推动下,我做出了回答。
【如果你说这样也可以的话】
【恩】
【那么我也想,和你成为朋友】
加藤瞪大了眼。
“不懂你在说什么”,她那动摇的视线仿佛在这么传达着。
那显得童颜的五官上,渐渐地流露出了理解那句话的神色。
【啊】
仅仅一瞬间,加藤的表情变地泫然。
【……十分感谢。洛丝小姐】
不过她用惊人的精神力把表情扭了回来。
但是,她的嘴角还是展现出了一丝微笑,似乎还是无法完全控制住的样子
看着这一幕,我确信了自己并没有选错选项。
【那么,从今往后就请多多关照了呢,洛丝小姐】
加藤向我伸出了手。这幅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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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若是那晚合力对抗被色蜘蛛的暴走的再现,却又有着明显的不同。
【不过,总觉得都事到如今了还有必要特地这么做吗】
【不。这是必要的吧】
放下小刀,握住了加藤伸出的手。
【这边才是,从今往后才请多多关照了。加藤小姐】
这就是,我和真菜成为朋友的第一天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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