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很早就开始认识这个世界了。
大概是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开始。
但是那个时候只有一片漆黑,她什么都无法认知,无法很好地活动,身体里充斥着液体,无法呼吸。
虽然如此,她并没有抵触,正相反,意识初开的她,感觉很温暖,有安全感,不愿出去。
可惜,她很快就离开了这对她来说最初也是最后的襁褓。
名为阿祖拉的女孩便这样并不愉快地来到了这个世界。
而出生没多久,她就感受到了何为“痛苦”。
被阳光照耀到的她直接燃烧而起,差点就此消失。
并不愉快的出生经历,她幻想着什么时候能再回到之前安全的避风港之中,同时看着一个老人抓着她的小手,一遍遍重复着“对不起”。
不懂,她想回去,回到母亲的子宫。
……
身体以异常的速度成长,母乳喂养不过一个月,她便无法再喝下那种难喝的东西,用力咬破了母亲的皮肤吸食到了母亲的鲜血。
那次,母亲忍着疼痛,装作无事地完成了哺乳。
但那个老人一下子就意识到了异常,禁止了母亲对她继续这种鲜血哺育。
老人尝试了各种办法希望她能吃下其他东西,但她的反应从一开始的厌恶变得愈加剧烈,甚至开始恶心,出现了强烈的呕吐等生理反应。
实在忍受不住,她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自己抓了一只小鸟。
虽然羽毛很多,味道怪怪的,量也一般,但好歹是能喝到血了。
因为没怎么藏,所以当她被找到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呆了。
于是,她被严格禁足,所在房间本就避光的窗户都被钉死,终日不得外出。
她很不愉快,她想要去外面的世界,夜晚让她活跃,只要没有该死的太阳,她就和正常人一样!
老人每天送来牲畜的新鲜血液作为她的食物。
但她很快也腻了。
她开始回味起母亲的血的味道。
但是她也知道血对于人来说很重要,不能随便喝,很遗憾。
……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自己还有一个姐姐。
其实她经常看见她,但之前母亲和那老人吸引了她大部分注意力,很晚才注意到这个和自己长得那么像的姐姐。
柔顺的黑发,美好的容颜,令人治愈的笑容……
最重要的是,她能自由地在外面的草坪上奔跑,和朋友玩乐,沐浴着阳光。
嫉妒……
明明是亲生姐妹,但为什么她就不行,而姐姐却可以。
厌恶,恨。
不过,她稍微发现自己好像能用看似平常的血液,做到一些正常人所做不到的事情。
她靠着这个力量,透过被钉死的窗户缝隙偷偷捕鸟加餐。
偶尔也有蝙蝠。
她并不饿,每天老人提供的血液已经足够满足她的口腹之欲,但她更深的恨,却只能通过这种形式发泄。
一天,那个姐姐瞒着家里人跑到外面去玩,很晚才回来,中途让家里人急坏了。
家里人都很担心,但也相当气愤,大骂姐姐是坏孩子,不听话独自离开家,这很危险。
阿祖拉不理解对方为什么拥有一切自己想要的东西,却还要跑出去,不过这件事让阿祖拉明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她原来,还有成为“坏孩子”这一选择。
脆弱的门扉拦不住她的力量,她在夜间离开了宅邸,在外面肆意玩耍。
被一个佣人发现了,那个佣人想要通知父亲和母亲,她想阻止,但失手杀了她。
很遗憾,但是她并没有什么感觉,就像是随手捏死了一只小鸟一样。
她在日出前回到了屋子里。
但很快,那个面相凶恶的老人找了过来,大声质问她为什么擅自跑出去,还随意杀人。
她被吓得愣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个老人拔出了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做地离开了。
凭什么?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难道不是因为你们的囚禁才让我想要出去的吗?如果你们放我自由的话,我也不会失手杀了那个人啊?
区区一条人命……
明明对姐姐你们也没有这样……
那个老东西,刚刚,是想杀了她?
不行……她还没完全看过外面的世界,她不能死在这里。
在对方动手前,她要先动手!
……
那个老人很厉害,很多东西她见都没见过,她原以为其他人都很脆弱,但那个老人显然不是。
她被伤得很重,只杀了几个佣人就狼狈地逃了。
该死的老东西。
不过最好的消息便是,她跑出来了,外面的天地随她可去。
在外面玩了很久,饿了就随便抓几个人喝点血。
自由自在,心情舒畅。
但是……找不到朋友。
姐姐有很多朋友,但是她一个都找不到。
这些人太脆弱了,一碰就碎,当不了她的朋友。
所以,她分出了自己的血,发现这样能让人也变得和她一样强大。
她很高兴,一下子创造了很多这样的人,或者说让她有一定归属感的同类。
但是,不满足,因为这些人对她充满敬畏,见到她的时候除非她开口,不然一句话都不敢说。
很无聊。
这群人,估计也就只能帮忙跑跑腿了吧。
……
原本,她准备去复仇了。
她一定要那个老东西好看,摧毁掉他所有珍视的东西。
但是,她突然发现,那个家族好像收养了一个小男孩。
有着一头与众不同的红发,长得很好看,但是看起来呆呆的。
他很懂事,那个家族的人对他的各种要求,他都会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去完成。
他其他话说得很少,但是看到梅丽都会叫一声“姐姐”。
她意识到,自己也应该是这个可爱孩子的姐姐才对。
该死的梅丽,总要在这种地方恶心她。
她有些羡慕,这么一个懂事可爱的弟弟,闷是闷了点,但真心地回报着这家人对他的帮助。
她也应该有这样一个好弟弟才是。
她沉迷于看着这个弟弟长大,一下子忘记了时间,过去了好几年。
弟弟长大了,但依旧好看。
她偶尔会靠着力量摸到他的身边,不被发现地近距离看看他,或是在他睡觉的时候拥抱他,和他一起睡一觉,又在他醒来前离开。
持续了很久。
直到一天夜里,那个老东西向弟弟讲述了关于自己的事情,其中肆意抹黑着她的过往,甚至想让弟弟带着梅丽逃走。
这瞬间激起了她的愤怒。
原本沉浸在弟弟身上的美梦破碎,她回到了现实。
她要复仇。
杀死这一家人,尤其是这个老东西,还有梅丽,然后带走弟弟。
至于这会不会让弟弟感觉不适,这不重要。
漫长的时间会抹去一切的伤痛,让他也成为不死之身,两人永恒的未来中将只剩下彼此的身影。
她会满足瑞德的所有,成为他的支柱。
……
一切顺利进行,菲德斯通家族灭亡,所有让她不愉快的过去被抛在脑后。
该死的人死去,亲爱的弟弟也到手了。
不过稍微有点意外,弟弟自己把自己变成了同类,但这并没有让她不愉快,反而更加惊喜,认为这就是天意。
虽然,因为梅丽死去,他哭得很伤心。
不过,应该会没事的,她给了弟弟缓和的时间,而他们俩的时间,还会有很长很长。
在之后漫长的日子里,弟弟似乎逐渐忘却了那段悲伤。
正如她所想的那样,伤痛只会是暂时的,伤口最后终会闭合,对于吸血鬼而言甚至根本没有长久的伤痕一说。
她经常找他出去玩,带着他到处乱跑。
他应该很开心吧。
只是,有时候,弟弟会收养一些孩子。
她不太开心,因为瑞德的支柱只要她一个人就够了,其他东西都是不必要的杂质。
为了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她给了他一些深刻的教训。
姐姐教育弟弟也是很正常的吧。
反正,时间会消磨一切。
她坚信,她和弟弟会永远这样一直下去,直至永远。
他们两人将会经历沧海桑田,看遍世间的千姿百态,作为互相的支柱,永远永远地活下去。
如果时间有尽头的话,那就到时间的尽头。
所以……
所以……
……
阿祖拉倒在地上,周围的荆棘变得脆弱,花瓣开始枯萎,标志着其主人已经濒临极限。
瑞德跪在她身上,长剑刺入她的心脏,之前被压制的咒文从心脏处再度生出,而这次,阿祖拉已经无法再压制它了。
巫术咒文让她的血之力被抑制,恶质血侵占着她的身体。
再生能力已来到极限,她已然来到了生命的终末。
“为什么……伱还是放不下……”阿祖拉声音微弱。
“时间无法抚平一切……”
瑞德松开了剑柄,身体也有些脱力,俯下身,近距离看着阿祖拉说道:“至少对我来说,百年,还不够。”
“我死了,你该怎么办……”阿祖拉眼中还有一道微光,嘴唇微微动弹。
瑞德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头,看向在刚刚的战斗中被荆棘撞开的破洞。巫术城堡没有重组,敞开在那,远方的山间,一抹亮光正要探出。
“黎明要到了。”他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轻声道。
“老师!”
基拉踉跄得走来,喊道。
瑞德转头,看着基拉,不待她继续开口便道:“当初我们最早居住的那个镇子上,那栋老房子里有能补上你手臂的东西。”
基拉愣了下,然后直接怒道:“你在说什么?!你觉得我在意的是那条手臂吗?!”
“但我在意。”瑞德道。
基拉语塞。
“很抱歉,杀了你的父亲,一直欺骗你,我也给不了你什么补偿,只能到这个地步了。”瑞德继续说道。
基拉抿着嘴唇,眼睛通红,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
随后,瑞德又看向全程懵逼的黎明会众人。
“做得不错,至少你们这么长时间以来,都不曾放弃……或许曾有污秽增生,但也改变不了你们对道路的坚定。”瑞德评价道。
寇库斯张了张口,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最后只能向瑞德行礼。
黎明会其他的大师也跟着行礼。
在这一刻,黎明到来,阳光照耀而至。
瑞德的身体开始燃烧起来。
……
嗤!
瑞德原本已经闭上了眼睛,但忽然一阵剧痛让他再度睁开了眼。
阿祖拉回光返照一般地直起身,直接一口咬在了瑞德的脖颈上。
瑞德立刻要推开她,但却只摸到了一团白色的流质!
“你背叛了我,想要在最后功成身退,抛却所犯下的一切罪孽,在复仇成功的最后一刻投阳自尽?”
阿祖拉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你……”
“没有支柱的人,活在世上宛若行尸走肉,这是你说过的吧……”
阿祖拉的声音带着开怀的笑意,恨意,还有强烈的不舍。
“我要折磨你……就像当初一样,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让你对所想求而不得,在抛下一切之后永远如行尸走肉一般活在这个世界上。”
“让你看着周围沧海桑田,事物变迁,熟悉的人一个个离去,经历无数的离别之苦,孤独地走到这个世界的尽头。”
“时间抹平不了一切伤痛,这是你告诉我的,呵,我知道了。”
瑞德瞳孔震动着。
身体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白色流质全部进入自己的身体。
阿祖拉化作的恶质血全部灌注到瑞德的体内,充斥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将他的所有器官包裹,填充,取代!
阿祖拉成功掌控了恶质血,仅在此最后一刻!
阳光不再灼热,变得温暖。
身体组织不再燃烧,所有消耗恢复如初。
甚至恶质血增生带来的剧痛都消失不见。
瑞德,没有被太阳杀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