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说,形声字不再创造出新的字形,而是用组合的方式来创造新的字;假借和转注则根本连新的字都不再出现,而是原有文字的废物利用,因此,没有“造”,只有“用”,这样的斤斤计较其实是有意思的。
什么是转注?转注基本上是文字原初意义的辐射,通过引申、联想而延展出新的意义和使用方式来,就好像日落黄昏的“莫”字转成不宜,十字道路的“行”转成动态的行走甚至再进一步延伸为人的举止作为一样,文字的转注,在原意和新意这两者之间,保持着意义上不绝如缕的牵联——当然,在文字的长期使用之中,一个字极可能历经了太多次的一再转注,再加上文字发展过程中惯见的、使用者对于意义的误解误用乃至于单纯的写错字,形成意义上的“断桥”,再无法重建这道旅程,以至于我们今天难以辨清,究竟是文字的重复转注而迷路,或仅仅只是单纯的假借而跳跃。
也有些字,我们则从一开始就不容易分清楚,它究竟有没有原初的单一素朴意思存在而经历了意义的转注,还是它本来就极聪明地懂得用生活中的具象事物来表达一般性的抽象意念。
我们就来看原初的“初”字吧,在甲骨文中它极具形象,,左边的是象形的交衽衣服,也就是“衣”字,右边则是一把刀,它究竟原是裁制衣服的专用步骤指称呢,还是用“第一刀”的概念传达“开始”的一般性意义呢?还有,像甲骨文中的“即”和“既”这两个字,若依原始的字形来看应该是两个反义字,它们分别长成这样子:,,左边的就是称之为“豆”的当时食器。两字的差异只在于右侧跪坐的人形,是正向或背向而已,因此它们有可能原来只是进食过程中开始和结束这两个程序的专属指称,可再转注成“靠近”和“完成”的抽象概念意义,也有可能造字之初就处心积虑借助这每日得做两次(商代当时,据考证,一日吃两餐)的熟悉行为,对准了来表达如此的抽象概念。
用博尔赫斯的赖皮话来说(当然博尔赫斯本人不是真的赖皮,他是谦逊,我们才真的赖皮),还好我们不是专业的教授学者,不必花脑筋负责解决这样专业但无趣的问题,我们只要享受这些原始具象字形和今天我们理解的抽象意义之间的美好联系就行了——想想看这多好,原来“即”字的“靠近”意思之中,空气中飘漾着这么好闻的味道,饭香时节午鸡啼,连公鸡都违背职业守则跟着热闹叫起来;而“既”所表达的“完成”,更有一种酒足饭饱,从而放眼过去世界一派安乐和平的好景象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