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燕晴煦睡醒时有些头痛,推窗看看日头,已是午后。
昨晚她最后的记忆,是在师妹处喝酒。当时南海和师妹两个好像在聊徐卓,具体的她印象有点模糊。
后面的事,她一概记不起来。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还穿着出席宴会的那套宫装,她猜想大略是陆语儿见她喝醉,直接将她送回了房间。
她应该没有对语儿她们胡说吧?
心中稍有忐忑,她打算先去师妹那里打探一下。洗了把?脸、重新梳了头发,再去换件她平常穿的衣物,换下里衣摸到颈间,她忽觉差了点什么。
燕子坠没有挂在她颈上。
在屋里扫了眼,侧边的几案上有张帕子,帕子上摆着墨玉的燕子坠。但燕子仅有一只,是原先给了韩江容的那个,她自己常年贴身戴着的那只不在。
再仔细找一遍,到处都没有看见?那只燕子的踪影。她奇怪这东西从不?离身,怎么会跑到案上,难不成?是她喝多了到处扔自己身上的东西,师妹帮她捡回来的?
匆忙穿好衣服来到陆语儿的院子,燕晴煦第一句便问有无看到她的燕子坠。陆语儿说没看到,吩咐了几个下人帮着在院里找。
“我昨晚没有失态吧?”她问陆语儿。
陆语儿摇头,“没啊,你昨儿可安静了,只顾着喝,一声都没吱。”
那就好。燕晴煦再问:“是你送我回房的?”
“文蕊送的你。”说着,陆语儿将文蕊叫进来,问道:“昨晚你送我师姐回去,可有看到她把?项链摘下来?”
文蕊心想那一路只顾着跑了,哪有空摘什么项链,面上仍得体地答:“不?曾看到,兴许是链子断开掉在哪了?”
送她回房的文蕊也没见过她的吊坠,燕晴煦心中困惑,她屋里那只燕子显然是有人特地摆放的,若不是文蕊,难道是她自己?
接着又听文蕊说道:“要不?燕小姐去问问后来送你回去的那位公子,说不定他知道些什么。”
公子?什么公子?思及宴上那些个心思昭然若揭的公孔雀,燕晴煦心下一紧。
没等她说什么,陆语儿先开口问了,“昨晚不?是你和青桃去送我师姐的?”
“起先是我们,后来碰上位公子,南姑娘说把燕小姐交给他就成,拉着我们就跑了。我不?大放心,送完南姑娘又折回去看了,见?燕小姐好生睡在屋里才回来的。”
“那公子是谁,你认识么?”陆语儿问。
“认识,不?然奴婢哪敢把燕小姐交给他?”文蕊答道:“他是和小姐你们一起过来的,好像叫韩……韩什么。”
“韩江容?”
“对对对,应该是。”
听说送自己回去的是韩江容,燕晴煦顿时放下心,然而马上又紧张起来。
她竟然神智不清地见了韩江容?那燕子不?会是他放在帕子上的吧,他为何如此,可别是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
倒吸一口凉气,匆匆同?师妹告辞,燕晴煦快步往韩江容的屋子去。
临到门外,她又停住了。
来此做甚呢,她是想确认自己昨日的行为,可这话她又没法?问。无事发生还好,万一昨晚她真的做了什么,见?面岂不?尴尬?
原地转了半圈,她迈开脚步就要开溜,背后却传来开门的声音,他唤她:“燕姐姐?你怎么来了?”
距离太近,她不好装作听不见?,只好停住脚步再转半圈面对他,“听说昨晚是你送我回房的,想来问问你,可有看到我的那个燕子坠?”
她没期望他知道玉坠的下落,只是找个话题缓解尴尬,他却从领子里抽出一条红绳,绳上挂着燕子坠,“在我这里。”
怎么在他那?
“你给我的,说话算话,就别再要回去了。”他说。
还是她亲手送的?所以昨夜一定发生过什么。一时间她头脑里冒出了各种可怕的猜测,轻则对着他乱说话,重则借着酒劲把他给非礼了。
不?敢再往下想,她把心一横豁出去了,决定问个明白,“昨夜我……”
他对她笑了笑,“燕子坠是我向你要来的,昨夜什么事也没有。”
“真?没有?”
他状似无辜地眨眨眼睛,“你想有什么?”
她忙不?迭摇头,“没有就好,我……我先回去了。”
“等等。”他上前两步,“明日我就要启程回北郡了。”
“明日?”
是了,如今各方计划已经拟定,王府中各家各派之人陆续折返就位,开始着手?准备布局。明日,韩江容、齐茂远和南山南海兄妹就将结伴出发。
而燕晴煦和陆语儿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琼素派这边就交给齐茂远代为转达交涉。
过去的小半年里,她已经习惯了每日见他,习惯了他就在不远的某处。想到分离,她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不?舍之感。
闹成这样,曾经约好要一起去做的事,大概也不?会做了吧?
此一别后,她的生活会回到原本的轨道,这场短暂而意外的绮梦终究要醒来。此次告别,也许就是命定的终结。
像是读懂她神情中的诀意,他道:“其实,我们相距不?远,你若愿意……可以随时来书剑门找我,或者我去找你也好。”
“不?必。”她一口回绝。
言辞无情,语气亦无情。按理说他该难过的,但他头脑中全都是昨夜那个可爱得过分的她,竟也难过不?起来,甚至没忍住露了些笑意。
见?他笑起来,燕晴煦满心的莫名。再也见?不?到她,难道他就这么高兴?这就让她不怎么高兴了。
“走好,明日我就不送你了。”她赌气般说罢便走。
说着不?送,次日一早,燕晴煦还是和陆语儿一起来到王府门口,为即将离开的几人送了行。数月前刚刚结伴出发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到如今,便又只剩下她们师姐妹两个。
不?过,人生么,聚散终有时,看开点便是。
……
年节过后,二月初,武林大会在继州召开。
大会第三日,武林盟主候选者之一刘进斗被徐家当场揭发了真?实面目,称其与南疆邪教无双神教勾结,残害陈家。
刘进斗自然不认,徐遥山却将人证物证一一出示,教他哑口无言辩驳不?能。自此,武林中再无金刀刘家的一席之地。
最终,盟主之位落在了本不在候选之列的徐遥山头上。新任盟主与各派话事人商议,约定于三月初集结弟子前往南疆,共同拔除无双神教这颗毒瘤。
而作为刘家及神教的靠山,冯相一党此时亦是自顾不?暇。
自年初起,冯党后院起火,初时只是些无关紧要小小不然的荒唐事,并未引起冯党核心的警觉。谁知随着调查深入,事情的牵连越来越广,眼看就要烧到几位大员的房子。
忙着救火反击的冯党,此时已无多余精力插手?武林之事,是以中原武林几乎未受到任何阻力便直捣神教总坛。
南疆山林多毒物,入山前夜,神教中的内应嵇承古联合教中新任圣女取得千余枚新生点耳阳蛊,替自中原而来的友军种上,使之不?受蛇虫瘴气影响。
五日后,神教总坛被攻陷,教主柳迹死于乱刀之下。神教教众凡愿降者,圣女可为其及家人解除点耳阴蛊,否则便只能举家给神教陪葬。
南疆百革人出生之时所种的点耳蛊,其实分为阴阳两种,各种在左右双耳。
阳蛊主生,使人无惧毒林。阴蛊则主亡,催动后即可夺人性命并化尸于无形,燕晴煦几人在怀雁城外遇到的尸身失踪便出自于此。
也就是说,所有百革人的生与死,其实都是掌握在神教手?中的。若神教需要谁死,便可顷刻之间使此人消失,这是神教最大的机密。
过去百革族人只知神教点耳予其生,却不知此物亦掌其死。此时他们才明白,神教并非救世神衹,他们的性命在神教看来如同?区区蝼蚁。
然则蝼蚁尚且贪生,余下的百革人于是不再顽抗。
大战后清查整个神教总坛,于教主的居室暗格内,找到了其与冯党要员来往信件数封,其中包括一封冯良孝许诺日后会赐南疆诸地与神教的亲笔信。
此信实际上并非冯良孝所书,而是柳迹为自保伪造的把?柄。但是,由于做得足够以假乱真,伪造与否已然不重要。
关键在于信的确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从神教发现的,神教与冯党合作之事也属事实,再加上此信,足以坐实冯良孝卖国之罪。
随后,从神教获取的信件皆由武林转交朝廷。除信件之外,自先帝在世染疾、冯相勾结后宫日渐把?持朝政时起,玄枭卫便已开始暗中搜集冯党罪证,蛰伏数年,还击之日终于来临。
截至四月中旬,冯党众人陆续被定罪,冯良孝亦入狱待审,其中波折艰辛且不?赘述。同?时,恭王世子奉皇命带兵回京,将皇城与京畿层层守卫起来,原京畿守军统帅被捕下狱。
五月,冯良孝因谋逆、卖国、贪赃、杀人等数项罪名被问斩,族人皆被流放或充军,且后世五代之内冯家族人不得入朝为官。
至此,一场大戏方落下帷幕。
待一切平息,夏蝉已经开始热闹起来,陆语儿和燕晴煦这时才得以离开王府,出发回北郡。
她们二人因属于恭王亲眷,王爷担心若与冯党斗起来对方会不?择手段伤及无辜,故令她们暂留西京王府之中,待尘埃落定后再行回归门派。
此等大事,她们也不?想出去添乱,便一直安心留在西京。
而等她们回到琼素山,小师叔与齐茂远的婚期已近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开!始!收!线!了!
话说我应该没漏掉啥线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