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以为自己听错了,再凝神去听,还是听得见哭声,同时还有另一个人的低声轻叱:“别哭了!”
难道是有小偷进到了车里?但小偷为何要躲在车里哭?若不是小偷,大白天的总不可能是有鬼吧?他壮着胆子一把掀开车帘,车里一名少年和一个满脸泪痕的小男孩齐刷刷地抬头,不明所以地对着他。
李伯:“诶?你们是谁?”
陆语儿的位置刚好能从打开的车帘看见车内,闻声回头,她也是一声“诶?”,讶然道:“你们怎么在这?”
车里坐的不是小偷,更不是鬼,而是陈渊的两个儿子:陈钧和陈铮。齐茂远回头打了个手势,示意李伯关上车帘,道:“且先随我赶路,稍后远离了祐城,我再向你们解释。”
燕晴煦唤陆语儿一声,向车厢方向递了个眼神,用口型问她车里是什么。陆语儿驱马靠过来,悄悄说:“是陈前辈的儿子,两个都在。”
是他们?看齐茂远的反应,人应该是他带来的。陈家大厦将倾,齐茂远在这个时候把陈渊的儿子带出来是何用意。他说要去怀雁,是与那二人有关?燕晴煦问陆语儿:“我们原本就要从怀雁走吗?”
陆语儿想了想,“不吧……去怀雁的话,应该离京城不远了。我记得往常我回堀州,只要走上一个月出头就到了,若是加紧赶一赶,连一个月都用不上。但是,有几回我先去了京城,这样在途中赶路用去的时间总共得要一个半月,说明这肯定是绕路了呀。”
既然如此,怀雁之行的目的大概就在于陈家兄弟吧?
下午,几人赶到了临近的小镇,找了家面馆,每人一碗阳春面,再加几道小菜,草草解决了饭食。陈钧陈铮两兄弟没有下车,齐茂远买了几个包子拿进车里给他们吃。
李伯坐上车沿,问道:“齐少侠,咱们还接着走吗?错过了这里,天黑之前可就找不到其它能投宿的地方了,不然今天就在这镇上找家客栈住下?”
齐茂远思索好一会儿,沉声说:“先前事态紧急,今日行程我未与你们商议便擅自决定了。这条路本不是原定的路线,但我有事必须尽快到怀雁去,便带着你们先赶到了这里。前面没有投宿之处,不如你们今天先在这里住下,我送陈钧和铮儿先去怀雁,随后立刻回来与你们汇合,如何?”
“你们为何要去怀雁?”陆语儿不解。
“去怀雁是因为……”齐茂远勾了勾手指,叫众人凑过来,小声说:“我要去徐家。”
“徐家?”
这世上姓徐的人不少,他们之中就有一个。国内姓徐的大族也不少,但若说起怀雁的徐家,所指的一定是特定的那家。徐卓问:“你说的是……毒蜂徐遥山的那个徐家?”
“是。”
中原武林有新旧四大家族的说法。陈渊的陈家就属于近年兴起的新四大家;除此以外,还有传承数代、有百年以上历史的四大武林世家,这四大世家又以怀雁徐家为首。
徐家有绝学无虚针,因例无虚发而得名。其针细如牛毛,辅以独门内功心法却可以发挥出巨大威力,可伤人于无形。徐家现任家主徐遥山浸淫于医毒之术,以此改良了无虚针,故而有了“毒蜂”之称。
“去徐家做什么?”问完,陆语儿想到车里的两人,恍然大悟地指指马车,“啊,你是要送……”
陈夫人是徐遥山的女儿,齐茂远定是要送陈钧和陈铮到他们的外公家暂避。齐茂远点头称是,“受人之托。这一次陈家若是不能洗清嫌疑,恐怕最后就是抄家灭族的结果。以防万一,他们托我将陈兄的血脉暗中送去徐家,徐家势大,一旦真的出事了兴许还能护住他们。”
“那我跟你一起去!”陆语儿握了握拳。
“不,你们先在镇上住下吧。这本来就不关你们的事,就别跟着我奔波……”
齐茂远话未说完就被徐卓打断,“哎,齐兄弟,你怎么又如此见外。分什么你的事我的事?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对吧?”
韩江容道:“一起走吧,不差这几步路,我们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
齐茂远觉得自己要被这群小子打败了,无奈笑道:“也好。今夜或许要露宿野外,那就委屈你们一起受累了。”
“有什么累的!”陆语儿颇有些兴奋,“正好我还从未在野外过夜呢,一定很有趣。走吧我们上路!”
“嗯,走吧。”行了两步,齐茂远又停下,嘱咐道:“这件事一定要保密,路上我也不会让他们两个在外人前露面。但是,万一被人发现了,你们只需说自己不知情,把一切都推到我的头上。”
李伯得知他们要赶夜路,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却是老大的不乐意。韩江容取了张银票给李伯,客客气气地跟他说这是额外酬谢,他这才露了笑脸拿上鞭子准备赶车。后面的路上果然没再遇上城镇或村庄,大多是荒地和树林,行至夜深人困马乏他们才停下,在林中找了一处空地休息。
深秋入夜后越发寒凉,在马背上吹了一晚上的冷风,靠在树旁坐下来以后仍是忍不住地打冷颤,几人捡了些干柴生起火堆才算是缓解了些寒意。陆语儿哆哆嗦嗦地烤着火,小声对燕晴煦说:“早知道我就把那件大裘留下了,那件特别暖和,啊冻死了。”
燕晴煦揶揄道:“你不是还说在外露宿会很有趣?”
陆语儿瘪瘪嘴,“当时年少不懂事,别当真。”
在马车里躲了一整天的陈钧从车厢钻出来,急匆匆往林子深处跑去。齐茂远叫他:“你做什么去?”
陈钧头也不回:“尿尿!”
“……”
不一会儿陈钧小解回来,和众人一起坐在火堆旁边,做了个深呼吸,“终于能出来喘口气了,憋死我了。”
陆语儿和他同岁,说起话来也更随意,“你在车里坐着还嫌憋得慌,那明天换你骑马吹一整天的冷风试试?”
“我倒是想啊,可我……”说着他想起家中的遭遇,想起今后自己也许就要这样躲躲藏藏地活着,想起亲人还生死未卜,不禁又低落下去。
齐茂远问他:“铮儿呢?”
“我弟还在车里,睡着了。”
盯着地面被火焰照亮的枯叶发了会儿呆,陈钧问道:“齐大哥,你可知道……究竟是谁害了我家?”
齐茂远沉默,摇头。片刻后又开口:“但是,昨夜府里出事后,我又去审问了那个行刺的女子,听到了些不一样的内容。昨天你娘审那个行刺女子的时候你也在,还记得那女子说了什么吧?”
“当然记得。”陈钧道:“她声称自己是打晕了看守逃跑,而后误入密室。”
“但昨夜她却对我说,她并非是靠一己之力逃出去的。昨日她被关在屋中,有人在外面勒死了看守,给她开了门。那个人对她说,所有人都已出去送葬不在府中,让她趁此时机从密道逃跑,还给她指出了密道的详细位置。”
勒死?陆语儿想起,早上燕晴煦说过陈府水井中捞出了一具被勒死的尸体,问道:“今晨发现的那具尸体,莫非就是那名看守?”
“是。”
“她果然有帮手,”陈钧问:“帮她的人是谁?”
“不知道。”
“她不肯说?”
齐茂远说:“不是,是她也不知道帮她的究竟是什么人。但是……她认识那个人。”
这话听来奇怪,既然是认识的,又为何说不知道那人是谁?这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燕晴煦稍作思忖,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她见过这个人,却不清楚此人的身份?”
“是的。”齐茂远补充道:“而且,这个人也参与了刺杀陈兄一事。”
“啊?那之前说的她为母报仇都是假的了?不应该啊,那天我师弟不是也去了,难道居然还有人能在我师弟眼皮子底下说谎?”徐卓不信道。
韩江容无语地斜眼瞧他,“师兄你别总说得那么夸张行不行,我又不是神仙……”
他的确不是神仙,可他是如何能看穿别人心中所想的呢?每天无数次被他看穿心思的燕晴煦十分纳闷。但这种问题她又没办法问出来,只能暗自神伤了。
“之前那些也不算说谎,不过是有所隐瞒。在整件事里,她只是个执行者,而非计划之人。”齐茂远说:“那女子称,在她母亲死后曾有一个蒙面人来找她,问她想不想报仇。此人替她策划了整个复仇方案,并保证最后能让她全身而退,她只需要照计划行事即可。昨天杀死看守、给她指路的,正是这个蒙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