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居住的地方在临城一所中等规模的小区。
新建没有几年, 也是他们才换的新住宅，搬进来没有很久。
沈青时来的次数少，对路线也不太熟悉, 让司机小徐绕了好大一圈才找到进去的入口。
她本想自己来的, 季延礼却坚持要司机送她。
“我可以不去, ”他的语气温和，“但是这么多东西，一定要有人帮你拿。”
“……”
其实也就是几个礼盒，她没有那么脆弱。
不过沈青时也没有拒绝, 这点小事没有必要争执, 她最后答应让司机来送。
“抱歉, 麻烦你了。”
她下了车, 看司机同样下来, 去后备箱里找她拿的东西。
能一直当季延礼的司机，小徐向来沉默寡言, 闻言也只是摇摇头：“季总的安排, 都是应该做的。”
他一边说，一边从后备箱里把礼盒都提出来。
“我帮你提到电梯那边去。”
这也是季总心照不宣的吩咐, 他也知道行事要仔细。
沈青时站在一边，从他手中接过：“不用了, 也没有多重，我自己上去, 没关系。”
小徐看她拿的不算艰难, 也迟疑了下：“还是送送吧，也…”
“青时？”
一道声音迟疑着响起来，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
沈青时停下未尽的话语，偏过头, 看到两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中年女人看她望过来，立刻急匆匆走过来，惊喜道：“还以为看错了，谁知道真的是你回来了。”
她旁边的年轻女孩还带着学生气，磨磨蹭蹭的，半天才跟着走了过来。
是沈露露，也是她的继妹。
沈青时点点头，简单打招呼：“阿姨新年快乐，露露也新年快乐。”
“你也新年快乐，”李继红笑道，目光却忍不住往旁边瞥，“这位是…？”
沈青时顿了下：“这是送我来的朋友。”
她没打算说这是季延礼的司机，也知道这种说法一旦出口有多扎眼。
沈青时不想自找麻烦。
所幸小徐也跟着季延礼久了，知道轻重，闻言也没说什么，只是礼貌的打过招呼。
李继红忍不住又看了两眼，才收回目光，热情道：
“那让你朋友也上去吧。难得过年，我正带着露露出去买菜回来，都是准备招待你的。”
她才说完，小徐就识趣拒绝：“我还有工作，谢谢阿姨的好意。”
李继红却不死心，又笑着挽留两句，看他实在坚持拒绝，才说让他下次再来玩。
等小徐开车离开了，沈青时才拎着礼盒，同她们一起上楼。
上楼间隙，李继红还在笑着念叨：“你朋友还专程送你回来，对你真挺好的，一定要感谢感谢人家。”
“你爸爸上次还在念叨，说你一个女孩子住在外面，又辞职了，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她顿了顿，又笑道：“不过老沈这个人你也知道，也是关心你，只是说话急躁了些。”
话里话外都暗藏着意思，沈青时懒得理会。
她淡淡道：“谢谢阿姨。”
他们一同上楼，李继红开了门，扬声道：“老沈，看看谁来了，青时回来看你了。”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中年男人转过头来，沈青时客气道：“爸，新年快乐。”
沈父也起身，同时一个年轻男生从后面的房间里出来，戴着耳机，一声招呼都没打。
那是沈哲，也是沈青时的继弟。
不过沈家人都没说他什么，沈父也径直走过来：
“怎么今天才回来？整天一个人呆着，也没有稳定的工作。一个女孩子飘在外面，还不回家。”
李继红安排沈露露把买的菜拿去厨房，一边笑着打圆场：
“青时刚换工作，肯定很忙，工作压力又大，过年怎么能说这些？老沈，你少说两句。”
她越是这么说，沈父反而越不满意。好好地工作，怎么能说辞就辞？
沈青时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坐在客厅。
她不怎么来这里，对这处房子的布局构造也不熟悉。
其实上门的这仅有几次，也都像是登门拜访的客人一样，只觉得客套。
沈父跟着在客厅落座，又捡着一些问题关心关心了她。
而她的继母也在忙前忙后，招待她做了一桌的饭菜。
气氛还算是风平浪静。
沈青时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她也不打算争吵。
到底是在过年，她平日里也不会多打交道，不至于专程挑这个日子找不自在。
还算是平静的吃过饭，沈青时坐在客厅，和他们这家人聊天谈话。
“新工作还行，”她简单道，“工资待遇都没有比之前的差，也不用担心这些。”
她知道什么才是沈父最关心的，也没有打算废话。
沈父果然一噎，又顿了顿：“但是是小公司，肯定不如鸿途能做的长久…”
“那也说不定，”李继红插.话道，“更何况青时还年轻，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沈青时看了她一眼：“公司发展前景很好，我没有辞职的打算，也会继续做下去。”
“我对新工作没有不满意的地方，这也是我自己选的。”
她知道沈父和继母的观念，包括她那些亲戚们的。
女性最好的归宿是进体制内，其次才是在私企，还得是稳定的私企。
解释自己想“拼事业”太麻烦了，也不是她能轻易说服的。
沈青时还想再说什么，手机却震动起来。
看清楚名字，她起身，去一旁接电话：“抱歉，我有点事情去处理。”
“还在沈家吗？”
是季延礼打来的慰问电话。
沈青时嗯了一声：“怎么现在给我打电话？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问问你情况怎么样。一会儿就回来吗？那让小徐…”
沈青时毫无犹豫：“不用，我自己就可以。”
她顿了下，意识到自己不得不做一点解释：“我继母看到小徐送我到停车场，她可能误会了什么。”
沈青时并不是看不出来。
从停车场之后，李继红的话里话外都隐隐有试探的意思。
无非是觉得她说的“普通朋友”可能掺杂着水分，而且也不信她说的。
什么朋友才会专程送她回来？骗小孩的呢。
这种情况也不好解释，但是她没打算再让他们误会和念叨。
季延礼一顿：“…误会什么？”
“……”
沈青时没有说话。她突然注意到这句话不太好解释，说实话恐怕也不太好。
倒是也不是不能说清楚。
换成是别人，她可能都不会觉得有点为难，坦然就说了。
可是，这个提问题的人是季延礼。
沈青时拧着眉头，斟酌半晌才说：“是你让他送我来的，也都没想到会被碰见，这是意外。”
言下之意，这不能怪她，也不能怪任何人。
更不能借题发挥，不高兴。
季延礼听她这么说，静了静。
他轻声道：“青时，我在你看来…是这么无理取闹的人吗？”
他问她。
“……”
沈青时也静了静。
不是。
但是显然会多出一些麻烦，她想到这点，蓦然生出一些无奈。
为什么她要想着哄季延礼，让他别不高兴？
当然，这不能说。
沈青时语气镇定的一如既往：“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和你说一声，怕事情有些复杂。”
季延礼的口吻温和，充满理解：“我知道是意外，也理解这个情况的发生，没什么。”
虽然没有考虑到，但是这确实只是一个意外。
他这样宽容大度，性情谦和的人，是不会责怪到谁头上的。
话题一带而过，沈青时又和他聊了聊一会儿的安排，她没有打算留在这儿吃晚饭。
季延礼的声音带着笑意：“我提前订好了一家餐厅，酸菜鱼做的不错，我们可以去尝尝。”
“好。”
沈青时应下来，眉头比刚才要舒展一些，神情也轻松不少。
尽管她不想承认，但是季延礼不动声色的话还是让她有些沉郁的心情好了一些。
“那我们晚上见。我父亲和继母还在等着我，我出来太久了…”
季延礼很体贴：“那快点进去吧。”
“对了。”
他说：“你还没回答我，我看起来很像是会无理取闹的人吗？”
“……”
不管之前是不是，此时此刻，季延礼都一定是。
沈青时松开眉头，叹气：“别闹了。”
她听得出季延礼的话中并不是生气的意思。
也没有太过郑重的对待这件事，更像是随口一句的玩笑。
隔着听筒，男人愉快的轻笑了一声。
“我倒是很想无理取闹一次，”他轻声调侃，“这样就能让你现在来见我了。”
她的心神微微一动。
季延礼继续道：“这样你也不用继续待下去，勉强自己不高兴。”
沈青时不期然的想起季延礼是怎么对待他的家庭成员的。
虽然她还不算了解全部，但是在这方面，对方确实比她要果断很多。
迟来的教育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她父亲不明白这一点，也不懂得保持距离。
沈青时呼出一口气：“我知道的。我一会儿就告辞离开。”
接完电话，她从那边回到客厅。
客厅的谈笑声戛然而止，沈青时瞥了眼，发现沈家四口都在这里。
沈父和沈哲坐在一起，而李继红的身边则是坐着沈露露。
刚才她不在，几个人似乎正在商量什么，眉眼间都带着笑意，现在都还来不及散去。
见到沈青时回来，李继红立刻起身：“和朋友打完电话了？快来坐，和妹妹坐在一起吧。”
“我刚才还在和老沈说，小哲今年读大学，专业和青时姐姐一样，以后姐弟俩也能多交流交流…”
继母热情的寒暄，而沈青时顿了顿，朝她走过去两步。
沈父瞥着她出去打电话，突然道：“这个时候给你打电话，是刚才送你来的那个朋友吧？”
“上次电话里说的也不清楚，你和你那个前任…”
他指的明显是小徐。
而沈父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一点都不难猜。
沈青时停下脚步，瞥了眼李继红。
后者正在弯腰摆着桌上的果盘，像是没听见他们父女俩的对话。
“不是和朋友，”沈青时简单的打断她，“是和男朋友打电话，也不是送我的那个。”
在场的几个人都愣了愣。
沈父率先开口，维持着一家之主的威严：“那是怎么回事？你又和那个前任重归于好了？”
“就是你说他骗你自己家里没钱的那个？我就说，人家也只是提高警惕心，其实不一定有坏心…”
李继红的眼中也闪过一丝异样。
“没复合，对方也订婚了，完全不可能有后续。”
沈青时简单的说：“是我重新谈的一个，工地搬砖的，没什么钱。”
“没复合？你们三年的感情，你怎么这么任性…你说你找了搬砖的？你再说一遍？！你故意气你亲爸的是不是？！”
沈父听到她后半句话，脸色都变的铁青。
季延礼是做房地产的，四舍五入也和搬砖差不多了。
沈青时悄悄对他说了一声抱歉，神色镇定：
“没气你，他就是这种普通工作，我们现在也只是合得来。”
“我没有打算这么早结婚，也不想挑恋爱对象的条件。我觉得我现在的收入足够让我有资格说这种话。”
她心平气和的对亲爹说：“就算一辈子都不结婚，我也不会缺您的养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