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乔雾好苦。
乔雾好累。
赚钱好难。
乔雾用汤勺舀了一勺面疙瘩,混着苏致钦给的牛肉粒,生无可恋地享受掉了今晚唯一的一口荤腥。
阿芙罗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视线从两人身上来回游移,最终落在了乔雾的脸上,微笑着用俄语问她:“乔雾,你是怎么爱上维克多的?”
来了来了!
这题她准备了!
优等生乔雾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充满着押对了题的兴奋。
“其实在很多年以前,我就注意到先生了。”
苏致钦握酒杯的手微微一顿,晦暗不明的余光不轻不重地扫到了乔雾神采飞扬的脸上。
“但那个时候,我跟先生云泥有别,我怕我炙热的情感冒犯到他。”
苏致钦垂着眼帘,沉默地抿了一口红酒。
“我来俄罗斯留学,也是为了先生,因为我希望我能够离他近一些,也许是我的祈祷感动了上帝,结果他就安排了我们的重逢——前不久我遭遇了一次袭击,是先生挺身而出救了我,在看到先生出现的那一刹那,我告诉自己,既然这是上天的安排,那我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抓住机会,于是,我就对先生展开了热烈的追求。”
她尽可能把对方的形象描绘得伟光正,更何况,对男人来说,这种倒追桥段应该挺受用的。
总不能让人家姐姐知道,她弟弟一开始对她图谋不轨,却被她无情拒绝的事实吧?
当乔雾发表完一通自我感动的演说,用崇拜的目光作为中场收尾,看向苏致钦的时候,却发现,对方根本就不给她的独角戏任何反应。
乔雾:“……”
算了,我们挡箭牌就是工具人属性。
乔雾,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工具人了,必须自己支棱起来。
“在相处的过程当中,我发现先生是一个特别绅士且随和的人。”
个人喜好捂得极其严实,默不作声也能吃完长得像面疙瘩的蛋炒饭。
“而且先生记忆力特别好,我说的所有话,他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记隔夜仇的本事,他敢说第二,这世上没人敢称第一。
“学什么都快,我真的特别崇拜他。”
反PUA大师,现学现用十级特长选手。
“而且我认为,我们彼此之间有非比寻常的默契,我心里想的,他第一时间就能知道,并作出最完美的应对。”
读心术恐怖如斯,如果可以,请离我远一点,谢谢。
阿芙罗拉晃着手里的红酒杯,笑着对旁边的莎娃打趣道:“真的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还是第一次知道维克多是这么温柔的一个人。”
莎娃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不甘心的目光看向苏致钦,像是赌气似地问道:“那先生喜欢乔雾什么呢?”
诚然,这个中国娃娃的确长得不错,但这样的美人,俄罗斯遍地都是。
维克多要是能被这么拙劣的倒追钓上钩的话,那不就显得她这些年跟只菜鸡没什么两样吗?
苏致钦淡淡地瞥了乔雾一眼,视线落在她额角的创可贴上。
“……精力充沛。”
低头嚼面疙瘩的乔雾偷偷翻了个白眼:“……”
她有理由怀疑,苏致钦今晚在摆烂。
这什么狗屁理由?
精力充沛你就喜欢我啦?
能不能说点别人会信的鬼话出来?
如果你能见识到我为了吃肉而打出的一套降龙十八掌,我都怕你会爱上我。
后半顿的晚餐吃得人兴致缺缺。
阿芙罗拉是一个非常善解人意的大美人,懂得恰到好处的暖场和递话,在乔雾和莎娃之间,做着一个知情知趣的端水大师,而小美人莎娃也不是一只没有眼力的小孔雀,她很有涵养,虽然含蓄地对苏致钦表达了爱意,但也不会对乔雾释放出过分的敌意,以至于,乔雾今晚所有痛苦的根源,居然是苏致钦给她安排的面疙瘩。
乔雾:……万万没想到。
当仆人询问苏致钦餐后喝茶还是咖啡的时候,阿芙罗拉温柔地提议要不要尝尝莎娃的哥哥从危地马拉带回来的咖啡。
莎娃扬起娇怯但不失明艳的笑容:“哥哥前不久受邀参加了茵赫特庄园的百年庆典,他们给每一个贵宾都赠送了用于欧洲皇室内供的咖啡豆,这个品种的咖啡豆干燥过程繁琐,损耗很大,但对豆子的筛选标准又极其严格,所以产量非常稀少。”
莎娃的家族是俄罗斯有名的咖啡豆供应商,几乎垄断着国内50%以上的咖啡豆销量。
僚机阿芙罗拉趁机推荐道:“我想,兴许你也会喜欢这个味道,特地拜托她把这个礼物带过来。”
苏致钦微笑着点头,礼貌地感谢对方的好意。
乔雾闷闷不乐地喝着面汤,闻着咖啡特有的炭烧苦味——
她搞不懂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喝咖啡,明明都能苦到舌头发麻,不是自虐么?
所以,她同样不相信,一个糖果终结者,会喜欢这种苦不拉几的玩意儿。
苏致钦垂着眼帘抿了一口咖啡,深色的液体浸润唇瓣的时候,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
“怎么样,这种咖啡不加糖的话,味道有种丝滑的醇厚,对吗?”
对上莎娃期待的目光,苏致钦温和地微笑着,点了点头:“口感很好。”
莎娃的脸上有按耐不住的雀跃:“那先生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让哥哥再多选一些豆子,您喜欢口感酸的,还是带着果味儿偏甜的?”
“都可以。”
模棱两可的回答。
苏致钦似乎非常擅长隐藏自己的喜好。
莎娃开始高谈当今的咖啡市场跟种植条件,这是她擅长的领域,而阿芙罗拉也会适时提问,即给足了莎娃发挥的空间,也能够帮助莎娃吸引苏致钦的注意。
苏致钦冷眼看着白瓷杯里的液体,正等着它彻底放凉后让仆人撤换,却是忽地,下颚线陡然绷紧,呼吸一滞——桌子底下,有只柔软的手,鬼鬼祟祟、不安分地爬上了他的膝盖,甚至往前又进了一掌。
他不动神色地将左手垂下桌,本能地将那只捣乱的手,摁在了西裤上。
被扣在掌心的手指细软得像是没长骨头似的,细腻的手背则像块微凉的软玉。
男人的手掌很大,像是为了防止她挣扎似的,将她的五指虚拢成一个拳头,捏着她不让她动。
盖在手背的手掌又热又烫,乔雾被他的五指箍得不舒服,连手指都伸不开,只好扭着手腕往旁边抽。
嫩葱般的指尖险险从旁刮过,苏致钦呼吸一滞,只觉得喉间莫名有点儿痒。
没什么情绪的余光扫过身侧,却见手的主人,仍旧在奋战她的……面疙瘩汤。
苏致钦:?
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强行拉开她的手腕,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手背,以示警告,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桌子底下细软的手指已经拨开他的手,往他的掌心地塞了一颗被玻璃纸包裹住的、圆圆的——
陈皮糖。
见苏致钦已经认出她送过来的宝贝,乔雾轻轻咳嗽了一声,放下了汤勺,假意单手托着下巴,抵在额角的食指点了点贴在脑门的创可贴。
别扣钱了,好吗?
打工人赚的每一分钱,都是血汗钱。
苏致钦:……
无聊。
他面无表情,正准备撤回手,手指却被乔雾拉了一下。
温软的指腹绕开他手心的陈皮糖,在他掌心里一笔一划扫过的时候,苏致钦只觉得心上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
——Извините。(对不起)
乔雾写完自己的信息,又露出了一副“弱小无助又可怜”的模样——
对不起,金主爸爸,别生气了,好吗?
苏致钦不动神色地敛了敛眸,在她的掌心徐徐地写出了他的答案。
男人的指尖温热,饱满的指腹裹着一层薄薄的茧子,有些硬邦邦的,挠得她掌心都有点痒——
可是写得都是什么玩意儿嘛!
——невозможно。(不可能)
苏致钦勾住糖果,笑着就想撤回手,却被少女柔嫩的五指一把扣住——
达咩!
乔雾一双眼睛瞪得又圆又生动,对着苏致钦无声却愤怒地挤眉弄眼,疯狂质问——
喂,拿人嘴软的道理,你!懂!不!懂!
苏致钦再次微微挑高了眉,被她拢住的手指像逗猫似地挠了一下她的掌心。
“维克多,你在笑什么?”
随着阿芙罗拉的声音响起,桌子底下的手早就像是被惊吓了似的,迅速退回到了面疙瘩的汤勺上。
苏致钦收回目光的同时,唇角的笑意也重归平静,如同一潭温和的、没有波浪的井,他懒懒地单手支腮:“我前不久抓到了一只狐狸,总是趁我不注意,就偷偷犯错,今天她又捣乱了。”
这个话题我可以!
莎娃眼睛一亮:“先生,如果您愿意,我们可以在圣诞节的时候,去西伯利亚猎一只更听话的狐狸,听说那里的红狐狸都很漂亮。”
苏致钦端起咖啡杯,皱着眉头抿了一口,但很奇怪,这一口,他居然不觉得苦。
男人沉默着垂着眼帘,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着这个提议。
阿芙罗拉看了眼跃跃欲试的莎娃,还是决定帮对方一把,毕竟年轻男女只要有机会在一起,总不至于什么感情都培养不出来,她笑道:“狐狸不好驯养,犯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或者确实可以试着养一只更听话的。”
苏致钦慢悠悠地放下咖啡杯,余光扫了一眼用汤勺气鼓鼓地戳着面疙瘩玩的乔雾。
“不。”
掌心里膈着一颗陈皮糖,深浓的液体映出他微微弯起的绿眼睛。
“我原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