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车内的气氛有一瞬的尴尬。
乔雾轻轻咳了一声,故作矜持地追问了一句:“会怎么样?”
苏致钦以为她会被猜中心事两耳通红顾左右而言他,没想到乔雾居然大着胆子直接顺杆子爬了上来。
他愣了半分钟,转脸看窗外:“想好了再告诉你。”
窗外暮色渐沉,一盏一盏的路灯飞掠而过,映照出苏致钦侧脸干净利落的下颚线,他垂下眼帘的时候,纤长、鸦羽似的睫毛在他白皙的下眼睑投落疏影。
男人的五官轮廓纤浓有度,骨相从一个专业的美术生的角度来判断,也趋近于完美。
乔雾发现,虽然恶龙先生给她定了很多的规定,但她轻轻拉一下恶龙先生的胡须,好像也并不会怎么样。
所以她决定在危险的边缘试探一下——
“那如果先生可以不扣我薪水的话,我保证,我脑袋里什么奇奇怪怪的念头都不会有。”
就在乔雾以为对方完全不会搭理她的时候,苏致钦忽然用眼尾睨了她一眼:“看你今晚的表现。”
有戏!
“那先生,您跟那两个姐姐的关系好吗?”
乔雾在打工这件事情上,有着过分的认真和热情,每次掏出手机备忘录记笔记的时候,都像个决意要考高分的优等生。
苏致钦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她们跟我都不是一个母亲生的。”
对上乔雾略带诧异的目光,苏致钦平淡地陈述道:“我父亲终生未婚,但他有很多个情人,我母亲只是其中一个,他喜欢在众多的子嗣里,挑选最优秀的继承人。”
乔雾有一瞬的错愕,但很快就理解了,在如苏致钦他们这种家族的世界观里,爱跟性从来都是可以分开的,爱是毁灭的,但性可以带给人欢愉、财富、下一代,以及一切不需要负担责任的东西。
“金色头发的叫阿芙罗拉,是大姐,棕色头发的叫卓娅,是二姐,她们带过来的女人叫莎娃。”
乔雾一一记了下来:“那莎娃喜欢先生,对吗?”
苏致钦没有对这个问题做任何正面的回答,只是告诉她,对方想做他的情人。
乔雾做完阅读理解,觉得上岗第一天的工作形势还是有些严峻的——且不说阿芙罗拉和卓娅可能是她财富路上的拦路虎,还有莎娃这个外人竞争上岗的风险?
看来跟她一样,见色起意的人不少。
乔雾在手机上开始啪啪啪地打今晚的作战计划和注意事项。
苏致钦见她半天不说话,忍不住睁开眼睛,有些不悦地提醒道:“乔雾,我还在生气。”
乔雾做笔记的思路被打断:“就因为我不听话把自己弄伤了吗?”
呵,男人,小心眼。
果然全天下的甲方爸爸都很难搞。
乔雾叹了口气。
她不是一个能一心二用的人,有去猜他心思的功夫,她还不如好好想想晚上该怎么应付那三个人。
所以,面对苏致钦的情绪,她选择躺平、摆烂。
“先生,我也是第一次干这种工作。”
“您不如直接告诉我,要怎么做您才会不生气。”
苏致钦沉默地静静看了她一会儿。
“你确定?”
“是的,我确定。”
乔雾应得有气无力。
让我们多一点真诚,少一点套路。
“力所能及,我的先生。”
他从始至终都已经订好了规则,她又拒绝不了,这种对话简直太假惺惺了。
但对上男人侧眸看过来的眼睛,乔雾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苏致钦每次在捉弄她之前,漂亮的宝石绿眼睛都会比在正常情况下,更亮一些,而唇角的笑意也能够直接蔓延到眼底,就像是——
他在捉弄那只叫路易斯的小雪豹时,露出来的笑容。
苏致钦挑了一下眉,回复了他脸上常见的、温和的笑容:“或许,你可以亲吻我?”
“……”
果然。
“当然,你要是介意的话,就算了。”
他半开玩笑似地看她反应。
对上男人揶揄的笑眼,乔雾眯着眼睛想了想,抿了抿唇,也弯了弯眼睛,模仿着他的口吻。
“那或许,先生可以先闭上眼睛?”
苏致钦似有一瞬的讶然,垂着眼帘沉默了半秒,笑了一下,竟真的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而与此同时,随着他阖上的眼帘,那种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的疏离,也随之隐没在了消失的绿光里,却而代之的,是一种脆弱的、易碎的美感
五官完美得像一张可以分分钟用于游戏建模的脸,中俄的混血儿,他自带的白种人血统让他的皮肤在车顶柔和的灯光照射下,脸廓的短小绒毛都分毫毕现。
男人鸦羽似的睫毛在白皙得几乎没有血色的下眼睑上,投落一片淡淡的疏影,如蝶翼似的轻轻抖动。
乔雾的注意力被他轻轻滑动的喉结所吸引。
喉结旁边有一颗不起眼的、暗红色的小痣,就像是彩铅在纸上不经意点一下那般。
她轻轻地咬了一下下唇,能听见耳边自己跃如擂鼓的心跳。
苏致钦能感受到她凑近身时散过来的温热的、柔软的气息,带着一股淡淡的橙子甜味。
她倾身而来时,单手撑在车后座的皮椅上,椅面微微下陷。
他的右手随意地放在膝上,却随着她靠过来的肩膀,手指无意识地曲了曲。
少女的呼吸扫在他的喉结上,他莫名觉得有点儿痒,柔润而饱满的唇瓣,蜻蜓点水低地在他的喉结上轻轻一碰。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苏致钦等了好一会儿,见她没有下一步的动作,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
“乔雾?”
“先生,您又没有要求我吻哪里,以及——”认真准备着作战计划的乔雾慢悠悠地从手机备忘录里掀起眼皮,对上他一脸“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的要求”的不悦,干脆揣着明白装糊涂,颇有点无辜:“吻多久。”
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她有一百种钻空子的方法。
苏致钦挑高了一侧眉,静静地打量了她半分钟,忽然就笑了声。
“把左手伸出来。”
见他不是想强行要自己把刚才耍赖的吻给补上,乔雾将信将疑地冲他伸出手。
男人的视线落在她左手腕内侧一道浅浅的、细长的刀疤上。
对上他探究的目光,乔雾冲他弯了弯唇:“高中晨跑的时候不小心伤到的。”
她想了想,又特地补了一句:“先生,这是旧伤。”
苏致钦垂着眼帘沉默不语,修长的、温润的指尖沿着她横切静脉的刀疤轻轻摩挲了一下。
乔雾本能地就想抽手往后躲,却被他一把捏住了手腕。
“你要是今晚这么想要好好表现,就该乖乖听话。”
绒布首饰盒被打开,那条一指宽的、由密密麻麻数不清的碎钻组成的手链,别致的狐狸脑袋铃铛像个吊坠般被嵌在搭扣上,精巧的设计令人心折。
在如此近距离的观察下,乔雾的呼吸都在钻石的碎光里停滞。
“小狐狸,生日快乐。”
乔雾承认,女人的确肤浅的视觉动物。
当微凉的首饰轻轻贴上皮肤、遮住她蜿蜒的疤痕的时候,她确实有一点点的心动。
但很快,她就清醒过来。
一定是钻石太过耀眼、手链的质地太过沉重。
毕竟爱情之于彼此,都是一场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