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晓静“噗”地一下就笑了出来,把乔雾往厨房的角落里一拉,咬着她的耳朵,低声道:“言言,这男人居然不嫌弃你做的饭。”
乔雾:“?”
晓静竖起大拇指:“能处。”
她原本还担心乔雾会不会遇到坏人,但两人似乎相处得挺好,关键是男才女貌,站一起多少还有点赏心悦目。
毕竟英美剧里的变态坏人,绝对不愿意吃那么难吃的食物。
乔雾白了她一眼:“我觉得,就算我做的是猪食他都会吃完。”
她知道自己做的东西并不好吃,这时候唯一能让她信服却又觉得不可能的理由只剩一个——苏致钦似乎是一个非常节约食物的人。
晓静用一种“那你以前都在吃什么鬼东西”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那你们还挺配。”
无法忍受这种羞辱的乔雾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为了我们的友谊。”
晓静迅速跳过了食物的话题,压在她耳边鬼鬼祟祟地问了一句:“怎么样,是性冷淡吗?”
乔雾“啊”了一声:“什么?”
晓静白了她一眼:“你之前聊天不是总说,俄罗斯气候高寒,生育率低跟这里的男女性冷淡脱不了干系嘛,所以我就是想问问你实践过没有。”
乔雾愣了一下,本能地就回头看了苏致钦一眼。
男人认认真真端详油画的间隙,不忘又掏了她一颗陈皮糖。
“……”
得找个时间把油画藏起来。
……算了,还是撕了吧。
不然指不定下次又被揪住头发薅一遍。
乔雾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跟先生之间,是纯洁的金钱关系。”
晓静嗤了一声:“都金钱关系了,能纯洁到哪去?”
乔雾:“……”
久经沙场的晓静怜悯地看着乔雾:“我打赌,看他的样子,就觉得他在床上应该超猛的。”
乔雾:“?”
好好说话,不准涩涩。
她本能地就想去捂她的嘴,被晓静笑着躲了过去,还被她反手拍了拍肩膀。
“有时间多锻炼身体,你得跟得上战斗民族的身体素质。”
乔雾面无表情地替她拉开门:“……再见。”
因为学院的教授去法国参加画展,所以乔雾这周连着几天都没课,苏致钦带她做完公证,第一笔的赠予金就到账了。
乔雾坐在车里快乐地将银行卡的存款余额从个十百千数到百万,觉得等真到拍卖的时候,她一定稳如泰山,忽然听到苏致钦开口问她:“你朋友为什么叫你言言?”
“这是我的小名啊。”
“哪两个字?”
反应过来的乔雾,脸上的笑容就瞬间就被摁了暂停。
她郁闷地从短信里抬头:“语言的言,先生,刚才您到底听见了多少?”
她们说话明明那么小小声了,为什么他还是听得到?
这人的耳朵是蝙蝠吧?
“不多。”
乔雾一口气还没松完。
苏致钦垂着眼看文件,连头都抬一下:“你们说得本来就不多。”
“……”
乔雾卒。
麻烦你下次把一句话完整说完行吗?
乔雾实在后悔,她本来想等公证完了就坐地铁去找老穆,苏致钦好心提议顺路送她,结果一段不长的路程,楞是让人如坐针毡。
她耳边反反复复羞耻play着跟晓静的对话,尴尬到爆炸,只觉得自己这时候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等到了目的地,乔雾几乎以一种落荒而逃的姿势打开了车门,却被苏致钦拉了一下围巾。
她步子迈得大,差点没被他勒着,以为他又想戏弄自己,正准备小小地表达一下抗议。
忽然——
骤然逼近的脸,五官的棱角硬朗而分明,凑近了才能看见真实的毛孔。
绿色的瞳孔如同迷雾森林里的宝石,清透地倒映着她因为他猝不及防逼近而微微撑圆的眼睛。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男人微凉的手背却探了一下她的脑门。
隔着几缕被冷风吹乱的碎刘海,男人的手背上抵在她的额上,能感受到他坚硬的手骨,以及手背上皮肤细腻的触感。
仿佛在确认她是否退烧。
苏致钦垂下了手,静静地看着她。
他比她高上许多,如果要平视的话,他必须微微弯腰。
冷风中能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干净的薄荷草的香味,混着大衣上高级毛料的味道。
他的睫毛纤长而浓密。
他说话的时候,吐息之间,还有陈皮糖的甜味。
“我会在下午五点准时来接你。”
乔雾从男人漂亮得富有攻击性的脸上回过神,她下意识张了张唇,想说不用专程过来接她,地址给她,她会自己过去。
他像是提前知道她的意图,截话道:“记住我们的约定。”
乔雾反应过来,温顺地眨着眼睛点了点头。
乔雾抵达旅行社在莫斯科的办事处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晓静已经等了她有一会儿了。
“你来得正好,老穆刚刚把人接进去。”
乔雾还没推门,就听见阮翌骂骂咧咧的声音。
“对!让她出来!让她给我道歉!”
“有她这么对你们的上帝的吗?大冬天的就把我锁车里!车坏了?骗鬼呢!”
“你别给我道歉,瘪犊子你也配?道你妈的歉,我一个人在警察局的时候,你他妈怎么不来给我当孙子了?”
“赔钱?精神损失费我要二十万,少一个字儿都不行,我看你们这些穷鬼能赔多少!”
“我已经给你们差评了!我还要去平台投诉你们,傻逼公司,傻逼玩意儿!”
老穆好声好气地陪着笑。
乔雾闭了闭眼,缓缓吸了一口气,晓静拉了她一下,对她摇了摇头:“你别冲动,为这种人不值得。”
但人这一辈子,哪有那么多值得不值得,忍一时风平浪静这种话都是鬼扯,忍得越多,给自己的情绪空间就会越少,直到有天坚持不下去最终崩溃。
老穆没必要替她受这种窝囊气。
乔雾拨开她的手,直接就推门走了进去:“傻逼你骂谁呢?”
办公室里就三个人,阮翌还带了一个中国地接,戴着眼镜,斯斯文文。
阮翌原本坐在布沙发上装大爷,看到乔雾那一瞬间,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蹭”地一下就跳了起来,看着老穆,指着她的鼻子就是一顿臭骂:“乔雾你还敢来?”
乔雾气笑了。
“我怎么不敢?”
“你今天嘴巴是吃屎了这么臭?你当自己是谁,人人都得跪着跟你说话?”
阮翌被骂得都惊了,乔雾以前不怎么喜欢跟人对骂,她都是看不顺眼了直接动手。
他见过她打人的样子——高中读书那会,隔壁学校的小混混对她有意思,就想在放学路上没人的时候欺负她,结果乔雾就算是校服的拉链、袖子都被扯坏了,愣是操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一根铁棍,把混混的脑袋开了花。
纤瘦的身量,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哪里来的力气和狠劲。
那次的事情闹得很大,混混的父母来学校堵人,要校方给个说法,是她的班主任把她护在了身后。
混混的父母要乔雾赔医药费,人虽然伤得不重,但对方显然是想来讹钱,阮父自然不会赔钱,最后是那个一直教乔雾画画的老和尚,拿了寺庙里的香火钱,一口一个“阿弥陀佛”才彻底把这件事情给摆平了。
“老傻逼跟你是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吗?也不想想这钱是怎么来的!”
“趁我出事之后无依无靠装好人,从我手上骗走我妈的遗物转头就把我一脚踢开,你们这些垃圾人都不怕走夜路撞鬼吗?”
阮翌被问得哑口无言,气势一弱,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不大的办公室里,落在乔雾耳边的,是她压不住火的喘息声,余光刚一扫过放在墙角的棒球棍,晓静立马就拉住了她,可还没来得及说话——
“乔雾,这傻逼玩意儿这么过分?”
老穆二话不说一拳头呼上去的时候,别说阮翌了,就连乔雾都懵了。
老穆揪着阮翌的衣领,拳拳到肉:“你们这些傻逼怎么有脸的,啊?人一个小姑娘,为了挣点钱,大冬天练车连暖气都不舍得开,你一大老爷好意思这么欺负她?”
“她才多大呢!”
老穆块头大,挡着所有人的视线,乔雾上前拉架的时候,也趁机狠狠踹了阮翌一脚。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阮翌的哭嚎声响彻整个楼层,直到陪在阮翌身边那个斯文地接完全反应过来,终于帮着晓静一起拉开了老穆。
阮翌被打得挂了彩,用餐巾纸捂着鼻子,殷红的鲜血直往外冒,他躲在斯文地接的背后,气焰不减反盛:“你个老东西,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俄罗斯警察抓你!”
他猖狂地掏出手机,扬言要报警。
乔雾拉了一把还在气头上的老穆,冲阮翌摇了摇手机,“去啊,你赶紧的,我刚好现在就把你挨打的视频给你认识的人都发一遍,让他们看看你刚刚求饶的样子有多怂!”
阮翌这人死要面子,自然很吃乔雾这一套威胁。
他气急败坏地从地接身后探出头,冲她们张牙舞爪:“乔雾,你信不信我会把今天的事情曝光,让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乔雾操起桌上的矿泉水瓶,阮翌吓得立马又缩到了地陪背后。
“你等着!”
阮翌骂骂咧咧地放着狠话,带着地接逃也似地跑了。
整个办公室里一片狼藉,布艺沙发上有斑斑血迹,塑料垃圾桶被踩碎了,桌子上的文件也被扫了一地。
这里与其说是旅行社的办事处办公室,不如说是老穆的居所,他吃住都在这个小办公室里——他们挂靠的是个小旅行社,做精品定制路线,接自由行的散客居多,自然也不需要有太大的场地。
晓静低头收拾地上的东西。
乔雾跟老穆提了离职。
因为她这些乌七八糟的关系,老穆这个月的奖金多半又没了,还得背旅行社里的批评。
像她这样的学生地接不少,辞了她,也会有大把的人应聘,对方没必要为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错误买单。
老穆却揉了揉她的脑袋:“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看你就跟看我闺女一样,我闺女要是有你这么独立懂事,我在俄罗斯哪用这么辛苦?”
“傻孩子,第一次这傻逼玩意下单的时候,你就该跟我说的。”
他在替她出头。
他在替她不值。
乔雾的鼻子酸得要命。
“别啥事儿都憋心里,知道不?你怎么一直都把你穆哥当外人?”
“你要相信,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乔雾抹了一把眼泪,用力点了点头:“我相信的。”
妈妈去世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觉得自己是一个特别倒霉的人,直到她遇到了——
招她送外卖还包吃住的卤菜店老板娘、借着补课名义给她做饭的班主任、劝她不要放弃油画还免费教她画画的老和尚……
还有老穆。
“行了,别哭了。”
老穆乐呵呵地给她递了张纸。
乔雾红着眼睛担心他:“那旅行社那边——”
老穆拍了拍她的肩膀:“傻孩子,穆哥这年纪了,这种小事总处理得好。”
乔雾还要再说,晓静却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就别想东想西了,你们领队有一句话没说错,这世上啊,还是明事理里的人多。”
但很显然,苏致钦并不是一个明事理的人。
当男人撩起她的刘海,问她额角的伤口从哪里来的时候,声音是掺着冰的冷。
乔雾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才发现有干涸的血印子。
估计是在老穆背后浑水摸鱼,趁乱揍阮翌的时候被飞溅的玻璃杯碎片给伤到的。
宾利在路上飞驰。
莫斯科的夜幕还未降临,天空只是微微蒙上了一层灰蓝色,马路两侧却已经早早亮起了路灯。
“乔雾,记得分开的时候我是怎么交代你的吗?”
男人的声音带着上位的势压,安静的车内,只剩下乔雾的呼吸声。
“……对不起。”
是她大意了。
见乔雾垂着脑袋不说话,苏致钦沉着脸,在座椅侧一块玻璃的触控板上轻轻按了两下,酒柜下端的壁橱里,就被推出了一个珐琅制的深玛瑙色的小箱子。
箱子打开,各种应急药品一定俱全。
苏致钦几乎是捏着乔雾的下巴,强迫她抬起脸。
少女脸上的惊慌失措也不过眨眼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强装的镇定。
近距离的对视里,乔雾一双漂亮的瞳孔像是浸在水里的乌玉,就是眼尾有点红。
哭过?
苏致钦皱着眉,手下的动作却已经不自知地松了点力道。
微凉的酒精棉擦上额角的时候,有丝丝刺痛。
苏致钦碧绿色的瞳孔里,倒影着乔雾茫然无措的脸。
他一改惯常的温和,声线又硬又冷:“还有呢?”
乔雾被掐着下巴,她躲不了,只好迎难而上:“晚上有先生的两个姐姐想见我一面。”
试用期的第一次考核,还没开始,她就提前挂了彩。
显然不是个好兆头。
“她们还带了一个您不喜欢的女人过来。”
“……”
乔雾偷偷在他手底下小小挣扎了一下,尝试无效后,只好服软:“先生,您要是动作轻一点,我就能更好地表现了。”
苏致钦没说话,他撕开一张创可贴,硬生生地怼在了乔雾的创口上。
乔雾吃痛,惨叫声吓得司机都是一哆嗦。
苏致钦冷着眼看她泪眼汪汪地装疼。
乔雾见对方软硬不吃,只好把挤出来的眼泪收回去,再次垂着脑袋不说话。
上班第一天就惹老板不高兴,不如趁早多拿点钱跑路。
如果苏致钦身上榨不出价值,那刚好今天晚上指不定——
男人忽然屈指敲了敲她的脑袋。
“不准再继续往下想了。”
乔雾揉了揉被敲痛的头顶,抬起头有点不爽地瞪他:“我想什么了我?”
苏致钦凉凉地掀起眼皮,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如果你敢像对孙少飞母亲那样,问我每个姐姐各敲诈175万的话——”
乔雾:“?”
……倒也不必这么料事如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