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峡谷风景区回来,东方长青就约上白雪,回到他们位于玫瑰新村的爱巢。一翻激情之后,白雪告诉东方长青,她已经去过前夫家,见到前公公、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周纯青了。
“我说了项目的事,他同意我带你去见他。”白雪说。
东方长青笑笑,说:“真有的你啊,常务副省长都让你说动了。”白雪也笑,说:“其实周纯青对我还是很不错的,他对我和周以全的婚姻破裂很是惋惜,对他儿子恨铁不成钢。我感觉他还是个好父亲。”
白雪问东方长青什么时候去见周纯青,东方长青一笑,说:“以后再看吧,不急这一下。”白雪就觉得有些不解,说:“你不是说项目重要吗,这一下怎么又不急着去了?”东方长青就把通过万浩联系到省发改局几个处长的事说了一下,说:“如果我们去找周副省长,周副省长一个指示下来,岂不就成了我东方长青以势压人了,这样,即使人家把事情帮你办了,心里也不舒畅。我们要做的是长期朋友,而不是短期的相互利用。”
白雪说:“你们男人,心思倒是比女人还细密,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如果需要的时候,我们再去吧。”
鸿运公司的工程队进驻后,东方长青在东江寺召集了一次工程会议,文广局所有的班子成员,宗教局局长梁正辉,文物局长严冬生、鸿运公司老板满维成和工程技术员,以及东江寺的住持智慧大师等人都参加了会议,东方长青甚至还把市建筑设计院的技术人员也请来列席指导。
会上,东方长青主要强调了工程的质量,说:“东江寺是我市最大的宗教场所,又是省级文物保护单位,这次修缮东江寺,市委市政府非常重视,人民群众也非常关注,因此,质量问题和安全生产应该放在首位。特别是是工程施工方,要把每一个细部完成好。为了确保质量,经向市委市政府领导汇报,我们决定成立一个质量监督小组,由文广局、文物局和建设局抽人组成,东江寺也有人参加。”文物局局长严冬生也对工程的建设从文物保护修复的角度提了一些意见,宗教局长梁正辉也从宗教的角度谈了意见。
最后,工程方鸿运公司老总满维成作了表态性发言。
会议之后,工程就开始动工了。东方长青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可以专心地投入到南方大剧院的项目申报上去了。自从上次在大峡谷和省发改局的张斌等人取得联系后,由万浩召集,几个人已经见了几次面,关系更加密切了。
不见面的时候,东方长青也很注意不时给他们打电话,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东方长青向来觉得,人与人之间,由陌路而认识,再由认识到成为朋友,关键其实不在于利益关系,在于勤走,勤联系。他在当县长的时候,有的人一开始不认识,但他们来得勤,来的次数多了,交道多了,不知不觉间关系就变得亲密起来了,真的有润物细无声的感觉。东方长青觉得这是一种本事,一个人能做到让人第一眼就留下深刻印象的不多,但让人在不知不觉中亲近起来的更少,润物细无声,这是一种境界。
当然,钱还是要花的,中国现在的体制,还没有完全脱离官体位体制,权力在别人手中,国家的项目,给谁不给谁都可以,一些私下交易也就难免了。东方长青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后,感觉到时机成熟了,决定去张斌家里一趟。就和苏易元商量,苏易说:“局座,这事恐怕得开一个局务会研究一下再定,虽然现在跑项目要给关键人物送礼,说得不好听是单位行贿,这个潜规则大家都知道,但潜规则毕竟是潜规则,一旦内部有人发难,就难以应付了。做公家的事,个人不宜太担风险。”
东方长青沉吟良久,点了点头,感慨地说:“易元,你这是一片赤诚心啊,用古时候人的话说,叫做老成谋国呢。看来我还是太急了,这也是一种功利心啊,一心想把事情办好,就急了,考虑得不远,有点不计后果了呢。”
苏易元说:“其实所谓的项目准备金,主要还不就是用于拉关系?只是,我们局才合并过来,磨合还不太好,我是担心内部出问题。在会上议,其实也不过是走走形式,一元化领导,加上我们老文化局的人毕竟占多数,最终还是能够达到目的的。”
果然,苏易元的预测不错,会议开得很顺利,大家没有发表什么反对意见,事情就敲定了。会议还确定由东方长青和苏易元一起去拜访省发改委的领导。之后,东方长青打了万浩一个电话,把准备走两个处长家的情况告诉了他,请他也一起去。
万浩就笑,说:“东方,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这些事情,你自己去办就行了,告诉我做什么。”东方长青也笑,说:“我这不是信任你嘛,我长期在基层,对这些东西确实是不懂的,向你讨个主意。”万浩那头大笑,说:“我可没什么主意,别讹赖我。”末了,还是对东方长青说:“这样吧,东方,我觉得面还是再控制一下,项目申报一般来说只要通过社会发展处就行了,就要走,就走张处长家一下吧,其他的就不用了。”
东方长青就精心选择了一个周末,上午就给张斌打电话,说:“张兄,我是东方长青呀。”张斌那头笑着说:“还用自我介绍呀,你的手机号都是放在我最亲密的朋友里了,还能听不出你来。”
东方长青听了,心里也就安慰了一些,说:“周末了,怎么安排?”张斌就以为又要邀牌,说:“老弟我听你的,你怎么安排我怎么服从,给万部长打个电话吧,还是老搭裆,输赢都是自己人用,这叫肉烂在锅里,肥水不落外人田。”
东方长青大笑,说:“张兄你家住哪儿呀,我还想来认个门呢,方不方便?”张斌那头笑着说:“方便方便,老婆孩子都去了外婆家了,我正在躺在床上想着要怎么过这个周末呢,你就打电话来了。”
弄清楚了张斌家的地址,东方长青叫上苏易元说:“易元,把钱准备好,今天我们拜门子去。”苏易元问要取多少钱,好叫出纳安排,东方长青说:“宽宽打铺窄窄睡,取个二万块吧,少了怕支吾不到。”苏易元说:“行,我去办一下,钱取出来了再给您打电话。”
张斌家住在茂华新村,那是全市房产最热的地段,房价非常之高,张斌家住的是一个复式楼,装修很是豪华。东方长青和苏易元进去的时候,不禁感慨地互相对视了一眼,心想都是公务员,分工不同,冷门单位与热门部门的待遇也就冰火两重天了。
张斌果然一个人在家,穿着睡衣趿着拖鞋把他们迎进门,笑着说:“欢迎欢迎,我接到东方兄的电话才起的床,脸都还来不及洗呢,多有得罪。你们坐一下吧,我去洗把脸来。”张斌洗漱毕,换了衣服出来,东方长青就笑,说:“张兄怕是学习诸葛亮春睡日迟迟吧,说实话,我还是很羡慕你的这种慵懒的生活的,我在市政协的时候,也经常睡到大中午才起床,感觉心里宁静得不行。自从当了这个文化局长,就再没有那个福分了。”
张斌笑着给两个人各扔了一包软中华,说:“这个没有可比性,我们是吃业务饭的,严格说不是个官,最多算个吏员吧,你老兄当局长,够得上官的称呼了。官有上升的空间,吏却难有在政治上上升的空间,所以生活上放松一点也是正常。”东方长青就笑,说:“什么官呀吏啊,文化局长,不过是个坐冷板凳的官。”
张斌微笑着看着东方长青,说:“英雄不问出处嘛,文化局长,未必就不能升市长省长?李瑞环还是木匠出身呢。不过,文化局这样的冷门局,要做事确实也是不容易。”东方长青说:“是啊,我们缁煦市现在是省里文化体制改革的示范点,我有一些想法,自己觉得是切实可行的,真正做好了,文化这一块也就盘活了。但想法归想法,实施起来还是有难度,需要弟兄们的帮助啊。”
张斌就笑,说:“你是说南方大剧院项目申报的事吧,万浩部长也告诉我了,这个设想确实是不错的,文化要办成产业,要产生经济效益。既然是你老兄在做这件事,我们慢慢来吧。”
苏易元在一旁就插嘴说:“为这个事,我们东方局长头发都快愁白了。”
张斌大笑,说:“东方兄的进取精神令人佩服,只是,有些事愁是愁不来的呀。在这里我也不瞒二位,你们市发改局领导和我们是有一些矛盾的,捧主任副主任当然不错,但事情总得下面来办呀,彼此拧了筋,气顺不过来,那大家就公事公办吧。”
东方长青大笑,说:“这倒是,俗话说千生不比一熟,中国毕竟不比西方国家,大家还是靠感情办事。”
张斌说:“南方大剧院的项目,你们还是继续报,当然得通过市发改局来报,我心里有数就行了。只是,你们的项目论证报告得重起炉灶,我建议你和程总联系一下,他在北京有一些朋友,由北京的工程咨询公司来做就更靠谱了。另外,你们回去后,要你们市政府出具一个项目配套承诺书。这个工程总投资近三个亿,是个大项目,省里也要有相应的配套资金的承诺书,这个可能要通过你们市里向省政府汇报,按项目资金配套比例,省市两级财政要配套近一个亿,数目不小。这些材料弄好了,你直接来找我吧,我审查过你们的材料后,直接带你们去北京,去国家发改委。”
东方长青感激不尽,说:“这太感谢你老兄了,我也正因为市发改局那头迟迟没有动静,迫不得已才亲自来跑这个项目啊,初初接触项目申报的事,头绪都理不清。有你来承头来帮助我们,我也就放心了。至于市里的配套,市委常务会原来就已经确实下来了的,问题应该不大。倒是省里配套资金的承诺,估计有些难办。”
张斌说:“正是,省里一般来说,为了套国家的项目,承诺书是不会有问题的,但怕的就是表空态。这也不是没有前例的,有时候省里为了套国家项目,配套资金承诺书签了,项目下来后,省级财政却不配套或少配套,这空额的配套资金就落到了项目申请地方财政来承担,给下面造成了很大的困难,这是有的。所以,如果办得到的话,还是要游说一下省政府的主要领导,得到他们的支持才行。”
三个人聊了两个小时,东方长青就建议出去吃饭,张斌笑着同意了。吃了饭后,东方长青要用车送张斌回家,苏易元找个借口回避了。东方长青笑笑,苏易元还是很懂规矩的,一般来说给对方送红包,如果是两个人一起去,对方就不可能收了,怕的是出事后送礼方有人证。东方长青把张斌送到他家楼下,张斌不要他送上去,东方长青因为红包还没有送出去,就坚决要送上楼,张斌半推半就,也就依了他。
回到张斌家里,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东方长青打开公文包,把装着一万元现金的信封拿出来,说:“张兄,项目的事全靠你了,这是一点工作经费,你先收下,如果不够,到时候我再想点办法。”张斌连忙推辞,说:“东方兄你这是做什么?是想要我犯错误呀。”东方长青笑着说:“我哪敢让你犯错误啊,你为我们报项目,这点钱也不是给你自己用,现在这个时代,找人总还是要买条把烟,吃餐把饭吧。”张斌笑笑,说:“这倒也是,我们和国家发改委的关系是相当不错的,不瞒你说,省里每年还是要拨一定的费用给我们,就是专门用来跑这些关系的。”说着,就把信封收下了。
张斌收下了信封后,东方长青不禁在心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感觉轻松起来。心想看来送礼也是不容易做的事呢,要送得自然,送得水到渠成,让人家收下而且没有精神负担,除了要克服自己的种种心理障碍之外,还要有超强的外交能力。不然,别人不但不会收下你的礼,只怕坚持下去还要让人家把礼拿到纪检委去。
出了张斌家门,东方长青开车回到吃中饭的餐馆,苏易元还在那里等着,上了车,见东方长青在笑,问:“成了?”东方长青只是笑,不回答,苏易元说:“成了就好,下步我们该怎么做?”
东方长青一边开着车,一边说:“下一步就是要联系工程咨询公司写项目证据报告了,这事你和常局长他们去办吧,我还得去给陈信之书记汇报,把省里的配套承诺书拿下。”苏易元说:“我只怕办不了,说实话,我这个人一见领导腿就软。”
东方长青说:“易元,你也得出去锻炼锻炼了,总不能搞一辈子副职吧,以后当了正职领导,是要经常和领导打交道的。再说,张处长那里,我们已经踏出路来了,你也熟悉了,你和常局长去,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苏易元听了,说:“当正职领导,我还不敢想啊,我就跟着您好了,你到哪儿我跟到哪儿。”东方长青就笑,说:“你看准了?可别看错了呀,跟错了人可是一辈子的事。”苏易元也笑,说:“我看准了,如果您这样有能力的人都升不了官,我就更没有希望了。”
东方长青大笑,苏易元确实很可爱,表忠心也表得率真。于是说:“易元,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只是,我确实不自信,也没有那个野心。”
苏易元却说:“你应该得到提拔,不然,这官场真是叫人寒心了。”
回到家里,周娴不在家,给儿子开家长会去了。东方长青就觉得家里空荡荡的,自己睡了一小觉,也只打了个短盹就醒过来了。正躺着看书,手机就响了,一看,是智慧大师打过来的。东方长青一怔,和智慧大师交住多年了,两人的感情已经很深,但每次都是他去东江寺,智慧大师从来没有主动给自己打过电话。摁下接收键,说:“大师您好,下到市里来了是吗?”智慧大师说:“东方局长,我在寺里呢,不开会我下城里来做什么?”东方长青就笑,说:“大师方外之人,云游天下都有可能,怎么就不会来城里?”
智慧大师说:“东方局长,你有事没有,要是没事来寺里一趟。”
东方长青就问:“有事吗?”
智慧大师说:“你来吧,来了就知道了。”智慧大师的语气显得有些神秘,东方长青就想肯定是工程出了什么事,不然智慧大师不会亲自打电话叫自己上去。这么一想,心里就有些急,回答说:“我就来。”然后匆匆穿上衣服,洗漱了,下楼开了车出去。
智慧大师早就在山门等着了,见东方长青到来,微笑着迎了过来。东方局长长青问道:“大师,出什么事了?”智慧一笑,合十道:“请随我来。”说着,回过身来,自顾往前走了。东方长青满腹疑问地跟着老和尚,回到他干净整洁的宿舍里。智慧大师请东方长青坐下了,小和尚给他们泡了茶,退了出去。东方长青了解了一下工程的情况,智慧大师一笑,说:“这个工程队还算是负责,凡事都与我们商量,生活起居也还是遵照习俗,因此并没有什么冲突。”东方长青听了,才放下心来。两人谈了一会,东方长青也把自己的工作谈了一些,不知为什么,东方长青很愿意把自己的工作情况告诉智慧大师,倒也不完全是为了求教,只是因为到了这位智者面前,就有一种倾述的欲望。
聊了一阵,东方长青再次问智慧大师把自己召上山来,究竟有什么事。智慧一笑,说:“东方局长,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了,今天手谈一局,如何?”东方长青放下一肚子的疑问,说:“乐意领教。”当下智慧大师拿出自己珍爱的云子,两个人摆开阵势,对弈起来,东方长青心里狐疑,难免分神,没多久就推枰告负了。
智慧大师知道东方长青无心下棋,遂收拾了棋盘。东方长青说:“大师,您把我召到山上来,不会是专门为了和我下棋的吧?”
智慧大师一笑,说:“东方局长心思缜密,你现在公务繁忙,和尚当然不会专门请你来陪和尚下棋。”说着,缓缓站了起来,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说:“东方局长,请跟我来。”
东方长青随着智慧大师向内房转去,这是东方长青第一次进入智慧大师睡觉的地方,只见素枕布被,朴素整洁,自有一番超尘脱俗的味道。智慧大师在床头摸索了一会儿,翻出一卷东西出来,微笑着招呼东方长青:“东方局长请看。”
东方长青看时,却是一卷画轴,慢慢展开,一幅墨梅图展现在他面前。东方长青细看时,却是一幅水墨纸本,略带黄色,可见年代较久,但保存还是很好。那一树老梅,虬枝劲曲,铁骨铮铮,古拙苍劲,繁花万朵,吐蕊绽放,生机盎然。整幅功用墨洒脱,气韵不凡。左上角留白处题诗一首,东方长青不禁读出声来:“藐姑仙子真清艳,香雪肌肤瘦玉身。愿嫁春风谁作主?全凭青女是冰人。”细看落款,却是一行行草:辛巳又七月作于江南东江寺,慧能大师雅属,雪琴彭玉麟,时年六十有七。款下钤“彭玉麟印”白文和“青宫少保”朱文印各一枚。东方长青看罢,不觉回过头来看了智慧大师一眼,正和大师平和淡定的笑眼相对,东方长青意识到了什么,于是把卷轴重新卷好,珍重地退给了智慧大师。
两人也不出去,就在床上坐了下来。智慧大师笑道:“近几天工程队修缮禅房,把偏殿的一面墙震垮了,僧人就去阻工,工程队施工的民工就走了。我去查看墙垣时,发现有一处墙的基脚有异样,挖开看时,却是一个倒叩密封的大坛子,当时大家很好奇,说肯定是什么宝物,倒是我灵机一动,告诉大家说本地僧人死后,都是用大坛装殓,这里面是本寺以前死的老和尚,恐怕现在已经是一具骷髅了。吓得那些人都不敢开验。其实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半夜时分才打开坛子,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只有这一轴画,却是彭雪琴的墨梅图,于是叫你来看。”
东方长青对画没有多大研究,却知道彭玉麟这个人。彭玉麟是湖南衡阳人,晚清四大中兴名臣的彭玉麟,随曾国藩创办湘军水师,平定了太平天国后,因功加太子少保。后来晋兵部尚书,受命赴广东办理防务,整修虎门要塞,加强沿海完备,多次上疏主战,战后疏请严备战守,以防后患。老年以疾病开缺回籍。以平民之身逝于衡阳江东岸寓所。赠太子太保,谥刚直。彭玉麟虽以武功名世,却又是文学才子,书画都堪称一绝。他风流倜傥,少年时和少女梅姑恋爱,梅姑不幸去世,彭玉麟悲痛万分,发誓要画一万幅梅花图以纪念这个初恋情人。因此,彭玉麟的黑梅,确实是画中珍品,不独具有文物价值,更具有艺术价值。
只是,这幅《墨梅》会不会是膺品,如果不是,它又如何会流落到东江寺呢?东方长青一时也理不清这个头绪。
见东方长青沉吟不语,智慧大师一笑,说:“东方局长是不是怀疑这幅画不是真迹,怀疑它如何流传到东江寺来?”
东方长青见智慧大师一语说出自己的心思,不由得笑了起来,说:“大师参透人心,东方不敢隐瞒,确实有这个怀疑。”
智慧大师微笑拈须,徐徐说:“老僧对书画不太在行,然也有所涉猎,依我看来,这幅画功底深厚,尤其是那一股挥洒飘逸,非真名士真英雄无此气慨。绘画技法,凡人尽可临摹,但英雄之气,却不是凡人所能临摹的。老僧在东江寺到现在也有四十多年了,以前就听老住持说过,晚清时期东江寺的方丈慧能大师是一个身世隐秘的高人,传说慧能大师四十来岁才来东江寺,来时带有两名护卫一起出家。老方丈出家几年后,曾文正公曾经来过东江寺拜佛,和方丈密谈整夜,谈的什么,不为外人知。后来民间传说曾国藩的五弟曾国华在三河镇战败后其实并没有殉国,而是临阵脱逃,被曾国藩悄悄送到东江寺来出家,便是慧能大师。由此推断,和曾国华也有战友情谊的彭玉麟赠他诗画,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这些都是民间俚语,无从证验。”
东方长青听罢,突然想到东江寺正殿的一副楹联,心里突突跳了起来。那对联字迹遒劲苍凉,内容更是超迈卓绝:“听松涛奔涌,即此便是灵山,愿我佛西来,广结无边善果;苦幻海沉沦,不必远寻觉路,看大江东去,淘尽多少英雄。”对联没有署名,东方长青第一次到东江寺的时候,就被这气势非常的对联吸引住了,因此一直默记于心。联想到这幅对联,东方长青心里就估计,这幅大气磅礴的对联,估计也应该是彭的手迹。由此,东方长青基本确认,这幅《墨梅图》是彭玉麟的真迹应该是有七八成把握了。
东方长青深思时,智慧大师一直微笑看着他,见他内心其实波涛奔涌而表面不动声色,不禁赞叹,人皆骨肉生成,能在大悲大喜中不动声色如此,除了修炼,抑有天性吧。当下,东方长青抬起眼来,微笑说:“大师,真想不到在寺里竟然藏有这样东西,也不知道这东西在墙下埋藏了多少年,如今因缘而出,得见天日。”
智慧大师一笑,说:“世上万事万物都因缘而生,如果不是东方局长当上文化局长,这修缮寺庙只怕一时也无以谈起,即使是修也不过是小处补葺,不修缮寺庙,这轴《墨梅》就不能出来,这都是因缘啊。”
东方长青问:“大师,你想怎么处理这卷画轴?”
“这正是我找你来的原因啊。”智慧大师笑着说,“和尚世外之人,虽不敢说四大皆空,也早已无欲无求,雪琴先生这幅《墨梅》放在这里,于老僧于寺庙都无用,岂不冷落了这珍品?东方局长力主修缮寺庙,功德广大,《墨梅》复出,岂不是与你有缘吗?”
东方长青听罢,心里不由得咚咚急跳起来,智慧大师话后的潜台词已经很明确了,他要把这幅画送给他东方长青。东方长青虽然不是收藏家,却也深知这幅《墨梅》的价值,这幅画和那些文人墨客的字画又有不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更有价值。虽然彭玉麟声称要画上万幅梅花图纪念梅姑,实际上目前发现的他的作品数量并不多,从收藏的角度来看,这画的价值也很是不凡。
“东方局长,这幅画只怕是佛祖被你礼敬佛教的诚心所感动,特意馈赠给你的呢。俗话说,天与不取,自取其祸,人不可逆天,这幅画,你就拿去吧。”智慧大师含笑道。
东方长青连忙推辞:“谢谢大师,只是,长青德薄,岂敢占有如此珍贵的东西。再说,我是国家公务人员,个人得到文物,是要交还给国家的。”
智慧大师一笑,说:“东方局长,你所说的,和尚不是不懂,我也还是市政协常委,岂有对政策法规一点都不懂的道理?这幅画如落到别人手中,无异明珠暗投,我是真心想送给你,对外面自然会守口如瓶,你只管放心好了。”
东方长青见智慧大师猜透了自己心事,不觉惭愧起来,说:“大师持心真诚,倒是我多想了。这样吧,蒙大师信任,这幅画我先拿回去暂为保管,日后大师如果想要,尽可来取回,长青一定完璧归赵。只是,消息却是万万不能透出的,私藏国家文物,法律不得允许,倘消息传出,这画在我手中非但无益,而是有害了。”
智慧大师手拈白须,笑着说:“东方局长尽管放心好了,你于本寺有恩,老衲岂肯加害于你。”当下两人又谈论了一会画作,就有小和尚进来告诉斋饭准备已经毕,可以用斋了。两人才收了谈兴,一起去吃了饭。然后东方长青用一卷报纸包着那幅《墨梅》,辞了大师,驱车回到市里。
回到家中,东方长青忍不住打开画轴挂在客厅里,把房里的灯全部打开,坐在沙发上细细欣赏起来,心里对刚刚的经历却仿佛还是做梦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