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晗下马走近些,杨才刚好从台上退下,那道士招了招手,四个道童抬着一张香案放到高台之上,道士开始念念有词。
足足念了一顿饭的功夫,又招手让道童撤了香案,披上蓑衣,走进雨幕之中。
元晗这才看见,一旁有数人抬着一只绑住的活猪,见道士出来,略一躬身,便跟着往江边走。道士又甩了甩拂尘,不知做了些什么,众人将活猪抛入江中,在岸边跪拜。
江水汹涌,几息便将活猪吞没卷走,不见踪影。岸边一阵喧哗躁动。做完这些,围观的人群四散开去。
元晗走上前去:“杨刺史这是在做什么?”
杨才打量元晗一行人,有些摸不准她们的身份。
青岚上前半步:“杨刺史,见了陛下还不行礼?”
杨才慌忙行了礼,这才起身答道:“这位是云游至此的陈道长。数月前,道长算出苏州境内会有水患,唯有祭祀水神可解。臣方才是请道长完成了最后一次祭祀,一个月内,暴雨必定会停。”
“除了祭祀,杨刺史还做了什么赈灾的事情?”
杨才道:“臣让人盖了棚子,安置无家可归的村民。”
她虽然在这些鬼神之事上有些荒唐,可还是知道要怎么做的,元晗稍稍放心了些。
“棚子呢?”
“还在盖。”
元晗瞥了道士一眼:“不是早就算到苏州境内有水患了吗?早怎么不做准备?”
“臣自月初起,便逢三日做一次法事,求水神免了这场灾祸。”
“这就是你做的准备?”元晗沉声问。
品州府应对暴雨水患,早早加固堤坝清点粮食,到了苏州府,就是三天做一次法事?
“义仓之中的粮食储备,臣已经命司仓清点了。”
“清点结果呢?”
“还在清点。”
“受灾的村子有多少?情况严不严重?水退了能不能来得及补种?粮种有没有准备好?安置的棚子和粮米什么时候到位?灾后的安置呢?瘟疫有没有防范?堤坝要不要加固?”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直将杨才问得哑口无言。
元晗见她毫无准备的模样,怒从心起:“你说陈道长算的准,她有没有算出你今年要丢官?”
杨才吓得跪地求饶。
“荒唐!”元晗怒斥,随后吩咐丁影,“押上她,咱们回苏州城。”
府衙的官吏们看着刺史大人领着人出去,却被剥了官衣当做阶下囚押送了回来。
所有人都聚在大堂之中,元晗坐在上首:“义仓之中有多少存粮?安置灾民的棚子什么时候能盖好?丰江县因为什么原因遭了水灾?医官有备下应对瘟疫吗?”
有了杨才这样的长官,元晗对于苏州府的官员们已经不抱希望。没想到的是,府衙的官员们都还很尽职,面对元晗的发问,负责的人都能答得上来。赈灾的事情虽然慢了一步,却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有了这些人的安排,哪怕杨才迷信方术胡来,苏州府也出不了大乱子。
元晗心中的郁气稍消。
杨才是朝廷直接任命的刺史,如此平庸无能,是元晗识人不明的失职。不过除了杨才,其余的人都还是能做事的。
苏州府的事务由长史暂代,元晗眼见着安置放粮的事情都走上了正轨,这才下旨,革除杨才的官职,提拔原苏州长史温南为刺史。
御驾继续南下,元晗关心的是桃州的近况。李竹的叛乱给桃州带来的影响巨大,正面的府兵伤亡惨重,附近的州府参与平叛,又耽误了农时,以至于桃州周边的几个州今年都会减产。
有了杨才的例子在前,众人都知道皇帝不是好糊弄的。仪仗行程慢,元晗又有意带着元琮多看看,给足了准备时间。
桃州南部靠海,北面依山。元晗的仪仗从南面进入桃州。沂州和高丽隔海相望,元晗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海,但元琮和元清却从没见过。
二人兴奋地在沙滩上跑来跑去,元晗则在一边和渔民们说话。
她们三人衣着不凡,身边跟着护卫,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游。几人都说着官话,两个孩子像是从来没见过海的样子,便知不是本地人。
元晗也笑着应了:“我们从京城来,是来访友的。孩子从没见过海,便带她们来玩玩。”
这些贵人对从没见过的事情有几分好奇,在岸边织网的渔夫便捡一些新奇的事情说。
“有一回岸边来了一艘船,船上都是黄毛绿眼睛的妖人,说的话我们也不懂。那都是好多年前了,当时里长是我妻主的祖母,就大着胆子上前查看。她们大概七八个人,比比划划说了半天,倒是让祖母明白了,她们在海上遇到了风浪,船触礁了,要在我们这里修补好才能出发。”
“她们是吃人的妖怪吗?”不知道什么时候,元清和元琮都跑过来,听着渔夫说话。
渔夫笑了:“她们当然不是吃人的妖怪,她们也吃米面粮食,要喝干净的水,也会生病的。”
“那后来呢?”
“她们在我们村里住了半个多月,修好了船。那些人对金银没有兴趣,却喜欢我们的茶叶和茶具,走的时候带了好多走,还留下了一锭金子。”
元清现在对于钱已经有了概念,不由惊叹:“这么多钱?”
“对呀,好大一笔钱。那些茶叶是我们自己园子里种的,虽然比不上贡茶,也是品质不错的了。茶具是镇上的窑里烧的,品相也很好。但也不值这么多钱。祖母说,就当做是一场梦,不让人往外说,把金子给村里的人分了。”
元晗心中一动:“这些人是不是后来还来过?”
渔夫点头:“娘子说的不错,这些人不知道从哪里来,听母亲说,她们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有时候一年来一次,有时候好几年都不来。我嫁过来十多年,也就见过四五次。”
元晗看着村里新修的房屋,孩子们红润的脸庞,得体的衣着,无不昭示着这个村子的物质条件。
“她们每次来都只要茶叶和茶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