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晗对于杨崇的事情再多心痛,可是朝政依旧是压在她肩上沉沉的担子。
御书房里日日人来人往,待得最久的还是崔致与卫弗,几乎是一整天一整天地泡在御书房里。
秋收的日子已经结束,元晗看着国库税收,和这一整年的支出两相比对,差点愁的嘴角起泡。
崔致也看了户部的折子,分析道:“自光授末年起,到泰初二十年止,近三十年的时间,南方都在战乱之中,大量田地荒废,人丁减少。北方的税收大部分都用作军费开支,所以国库不丰。”
道理元晗怎么不知道呢?泰初二十年,南北统一,可是南方依旧有小规模的暴乱,土地荒废无人耕种,除了江南富庶之地,其余都要靠朝廷调拨粮食赈济。
长达三十年的征战,不仅南方人口凋敝,北方各州折冲府征用的青壮,牺牲在战场上的不计其数,许多田地都只有男人去耕种。
大周原本的土地制度就是按丁授田,可是没有人口作为支持,什么制度都是一张废纸。
“南方暴乱,堵不如疏,让百姓有田可耕,有衣有食,自然没有人闲着参与暴乱,南朝的遗民也不足为虑。”
“泰初年间,一户人家,女丁授正田四十亩,桑田二十亩,男丁减半,另授麻田五亩。二十岁为‘成丁’,可受正田并课役,六十岁还田。每耕种满一年,可得永业田一亩,不受归还限制。授田上可循旧制,臣担心的是,南方的士族们。”
卫弗说着,看了崔致一眼。
崔致心下了然。平民的永业田不用归还,也不可买卖,这势必会导致土地越来越少。南方土地肥沃,价值大,让已经在南方立足的士族和地主们接受和平民一般的授田制度,怕是会引起不满。
若要稳定朝廷在南方的统治,单单安抚了平民还不够。既要安抚士族,又要解决田地不足的问题。
“陛下,南方耕种,耕牛用处极多。臣以为,可按照牛只数另行授田,不循永业田规制。牛只多的人家可耕种的土地也多,一方面大大提高了耕牛的利用程度,另一方面也有利于稳定。”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耕牛不允许宰杀,售价高昂,能拥有大量牛只的,必然是士族与大地主。给牛只分田,只要数量不减少,便可一直耕种,对于她们的利益也是一种保护。
“陛下还可以对这部分耕田加收税赋,平民也是一样。凡正田与永业田超出人丁应授田数,可对超出部分多征粮税。超出越多,征收越多。可以避免平民与士族多占田地,导致可授田数不足,还可以提高国库收入。”卫弗补充道。
这便是要将土地制度与税赋制度两相结合,既要给士族更多的收益,又要扼制士族的土地兼并。户部的大小官员被召到御书房,翰林院的大学士们也受召奏对,御书房里人声鼎沸。
土地税收可以算是根本制度了,一整天一整天地议事,元晗大多是独自歇在未央宫。皇室服丧以月代年,三个月后就可以召幸后宫了。
武帝已经驾崩半年,元晗除了在未央宫,多是宿在卫蕴冬处,偶尔去临华宫看看元清,连梁辰都受了冷落。
宫门戌时下钥,朝臣们依次告退,元晗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只听青岚禀报:“陛下,皇后来了。”
元晗松开手:“请皇后进来吧。”
卫蕴冬带着素锦,依旧是提着一样汤品:“陛下还没有用膳吧,臣侍宫里上了一道干贝汤,很是鲜美,陛下尝尝。”
元晗看他打开食盒盛出一碗放在桌案上,不由笑道:“都是御膳房上的膳食,怎么到了皇后宫中就格外味美?”
卫蕴冬放下汤碗,转到元晗身后,为她揉捏肩膀:“陛下心系政事,以百姓之苦为苦,自然是食不知味了。”
元晗品着鲜美的汤汁,感受着卫蕴冬不轻不重的揉捏:“冬儿这手法倒是长进了不少。”
卫蕴冬笑着说:“臣侍这手法是和王美人学来的,陛下不如召他来,让臣侍这个学生可以歇歇。”
元晗愣了一愣,才想起王美人是谁。自行宫侍疾之后,王恒似乎就入了卫蕴冬的眼,不止一次在元晗面前抬举他。
前几次元晗要么忧心武帝的龙体,要么有其他的事情,没放在心上。这几日连日议事,身子困乏得很,卫蕴冬这么一提,元晗也有些意动。
“青岚,你去传旨,召……”
话说到一半,着实想不起王恒被安排去哪个宫里了,只能看着卫蕴冬。
卫蕴冬替她说完:“召飞鸾宫王美人侍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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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岚听罢对着卫蕴冬一躬身,却并不退下,只等着元晗发话。
“对,召王美人来侍寝。”
青岚应声退下。这是元晗登基以来第一次召君侍侍寝,看这情形,似乎是皇后举荐。这样一来,皇后在后宫中的权势威严更甚。
承恩车辘辘的声音停在飞鸾宫门前。青岚传召宣旨的声音,回荡在宫室之间,也撞在王恒的心头。
他入元晗府上已经一年多了,像是被遗忘在角落里的人。安安静静,恪守本分,他看得清楚形势。知道自己没有张疏桐那样的相伴之谊,也没有梁辰那样作为近臣的姐姐。若是要在这后院中生存下去,只有找到个依靠。
正君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卫蕴冬得宠,育有嫡长女,地位稳固,也不介意锦上添花。现在飞鸾宫门前的这辆承恩车就是最好的答案,他选对了。
皇帝召幸王美人的事情,飞快在后宫里传开了。福熙宫中,阿福听着承恩车滚过宫道的声音暗暗出神。
他跟在元晗身边这几年,知道她是个念旧情的。她的确如了他的愿,将他纳入后宫。可没想到,这么久的时间,他居然再没有机会见到她。
还不如留在御前当个宫侍呢。阿福自言自语。
后宫中君侍不多,张疏桐梁辰这两个高品级君侍听到这个消息,毫无波动,只是道一句“知道了”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