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晗埋头读了四五日的大周律,看到阿福拿来的请帖时,一时都回不过神来。
“谁送来的?”
“回主子,是右相派人送来的,邀请主子明日去卫府赏梅。”
元晗这才回想起来,她授官后去御书房谢恩,在门外遇到卫弗的事情。当时卫弗说改日请她赏花,她只当是说辞,并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才四五日光景,请帖就送到了宫里。
她着实有些想不通,卫弗和她并无交情,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怎么突然就先是在御书房外示好,现在又邀请赏花?
卫弗与徐晶,这两个左右相争斗十余年,卫弗虽然身后有建阳卫氏,但皇帝更偏重徐晶,宫内有圣宠不衰的惠皇贵君。所以二人有来有往,却分不出胜负。
到了皇女这一辈,惠皇贵君有三女,徐晶无论是支持元昊还是元昀,甚至扶持元旸,可回旋的余地都很大。卫弗现在对元晗示好,不外乎是想拉拢她。
可是这也说不通。元晗今年刚刚成年,比不得之前的皇女们在朝中的经营。卫弗若是想扶持一位皇女上位,除了她之外,还有很多选择,为什么就是自己呢?
卫弗抛出来的善意虽然诱人,可没有明白她的目的之前,元晗不敢接受。
接不接受是一回事儿,宴还是要赴的。
第二日,元晗从律令里抽身,换下了官服,独自去卫府赴宴。不是她不想带侍从,而是墨儿现在在皇女府上监工,阿福的身份上不得台面,还有他伪装的相貌,还是少出来活动的好。
卫相作为权力中枢,府邸离皇城非常近,离刑部的官署也很近。
元晗刚出了官署大门,一辆马车停在门口,刑部尚书黄珊掀开帘子,笑着问:“殿下可是去赴右相的赏花宴?”
元晗颔首:“正是。”
黄尚书笑的更加和善:“殿下若是不弃,不妨与臣同行。”
原来都是去卫府的,有随从放了脚凳下来,元晗不推脱,上了黄尚书的马车。
元晗与黄尚书聊了几句最近读律法的心得,而后就听黄尚书介绍起卫府的梅花来。
卫相喜爱养花弄草,尤爱兰草和梅花,在府里养了不少名贵品种,经常邀请三五好友同僚共赏。元晗敏锐地抓住了重点,经常邀请好友同僚,黄尚书对于卫府的花草如数家珍,岂不是昭示着,她是卫相一脉?刑部乃是卫相一系掌控,自己授了刑部的官职,难道也和卫相有关?元晗心中惊疑,面上依旧和黄尚书聊着花草。
不多时,到了卫府的门前。门房看见黄尚书的马车,熟门熟路地迎上来:“黄大人来了,我家大人已经在花厅等候了。”
卫府的花园,比起御花园不遑多让。各种名贵的花草,现在是冬天,百花凋零,但是可以想象,春天的时候,是怎么一番姹紫嫣红。
还没走近,冷风裹挟着梅花的香气,萦绕在周围,当真是暗香浮动,令人精神一振。再行了几步,转过一片山石,一座玲珑精致的花厅出现在二人眼前。
一位白衣公子系着一件暗青色斗篷,推开花厅的门,向着二人走来。走到近前,领路的侍从先行了一礼:“大少爷。”
白衣公子示意他退下,又向二人行礼:“见过十五殿下、黄大人。祖母已经在在花厅备下了热茶,命我来迎贵客。”
元晗点头致谢,黄尚书显然是和他很熟了:“小冬儿,你祖母珍藏了多年的好酒这次拿出来了没有?”
卫蕴冬一边领路,一边笑着回答:“此次贵客临门,祖母自然是拿出了最好的酒款待。”
他这一笑,眉目舒展,在暗青色斗篷的衬托下,愈发肤白胜雪,不胜温柔。并不似张疏桐那般精致瑰丽的美,而是冬日里的热茶,春日里的微风,令人感到熨帖。
他说完看了元晗一眼。
元晗立时回神。贵客?难道是自己?心中益发不明白卫弗的想法。
进了花厅,凉丝丝的香气涌入鼻端。花厅里开着窗户,冰冷的风带着香气流进厅里,被燃着的炭盆一熏蒸,滤掉了那点寒意,只剩下涌动的香味。
“卫相果然雅致。”黄尚书一进门就夸赞。
“这都是冬儿那孩子的主意。”
卫相为自己孙子邀功。
已经落座的几位大人对卫蕴冬交相称赞。听着她们的话,元晗看到了厅里喝茶的几人。
御史中丞叶训,礼部尚书朱蕾和翰林院掌院学士崔雅。这几人,算上黄尚书,除了叶训上面压着个御史大夫,其余的都是各自衙门的一把手。
卫弗这一下,算是向元晗透了个底,把右相一脉的官员指给她看。
正是这样,元晗心里才更加没底。
“冬儿,来给十五殿下和黄大人上茶。”
元晗这才注意到,花厅里并无侍从,角落里架着两个炉子,炭火正旺。一个温着酒,一个烹着茶,卫蕴冬在一边照看。
这一屋子祖母母亲辈的人,留他一个年轻男子在,并没什么要紧的。但是现在有了元晗这个同辈人,却也不避讳,着实有些不合规矩。
听到卫弗的吩咐,卫蕴冬应了一声,很快端了两杯茶过来,放在元晗和黄尚书的手边。
元晗轻声道谢,端起茶盏品了一口。已经临近年关,茶叶有些陈,茶汤颜色偏暗,但许是泡茶的水别有关窍,元晗竟尝出了梅花的香气。
黄尚书也尝了一口:“茶中带着梅香,莫非是用的梅花雪水?”元晗起初也是这么想的,可细品了几口,茶中的香气却渐浓,像是浸在茶叶中的一般。
卫弗有些得意:“这是冬儿的独门秘技,怎么能让你得了去。”
元晗不由得看了角落里的卫蕴冬一眼,连坐在矮凳上烹茶的姿势,一举一动都透露着韵味。
“知道你心疼冬儿,想多留他几年,也不知道哪家的小姐有福气,能娶了冬儿去。”
“留来留去留成仇啊,我家有个侄女,比冬儿略小一岁,我来做个媒如何?”
一群长辈讨论卫蕴冬的婚事,他居然依旧稳如泰山,没有半点羞涩,仿佛说的不是自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