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簌簌地往地上落,不多久地上便结了一层冰。
杭州的腊月已是最冷的时节,空气中还有薄薄水汽,并着寒气一起往人骨头里面钻。
温迟迟是被隐隐的抽泣声叫醒的。
她一大早起身,照看阿娘吃药,给她擦拭身体,做事的间隙还拿着绣绷做一会儿绣活。忙活了一上午,这才在椅子里微微眯了一会儿。
床上躺着的女子此时正睡得安稳,温迟迟见着阿娘没被吵醒发脾气,缓缓呼出了一口气,这才推开门,悄声走了出去。
温迟迟走得急,寒风直直往鼻息里钻,她站定缓了两下,那种强势的清凉之感才没有往她的头顶钻。
她将蹲在地上掩面哭泣的小姑娘拉起来,柔声问:“阿云,怎么了?”
唤作阿云的小姑娘一把甩开温迟迟的手,头撇到一边,“夫人嫁妆本也没几匹布,前儿已经全都变卖完了,今天夫人更是要将夫人老娘留给她的唯一一块镯子变卖去,就为了换几口粮食!那还不如将我发卖了,就不该再让我回来!”
说罢,阿云又开始呜呜地哭。
温迟迟这才发现阿云一侧脸已经肿了起来,她问:“那嫂嫂的镯子现在在何处?”
阿云迟疑了一会儿,这才把镯子递给温迟迟,“东头的那个老周只叫我五两卖与他,论我如何说,他就是不肯再加一分钱。”
温迟迟问:“是他打你的?”
阿云难为情地摇了摇头。
温迟迟朝阿云微微笑,“家中还有米呢,万不会短了吃食的,我前些时候也趁着空儿做了几件绣品,只待这路没那么滑卖了打两斤肉,我一会儿再去瞧瞧嫂嫂。”又宽慰了她几句这才拿着镯子往屋子里走。
此时她的神情却没有刚才宽慰阿云那般轻松。
其实她家没这么艰难的,只怪一个月前出了事。
她家中在杭州城内做丝绸布匹生意,规模不大,说不上大富大贵,但也温饱不愁。父亲也只有母亲一个人。迟迟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两年前娶了妻,嫂嫂有了身子不久后便要生产,家庭和美,日子正是红火的时候——
父兄去北方进货遇上了雪崩,随行的几个人并着马无一幸免。
父兄去了,货也没回来,家中也欠下了一屁股债。迟迟跟着母亲变卖了家中铺子与田产,才勉强将债还清。
燃眉之急是解了,可长久的生计之困却像阴沉的低云笼在温家。温家没有男丁了,母亲守了打击一病不起,嫂嫂又生产在即,几口子需要吃饭,处处需要钱。
温迟迟将不久前遣散了家中的几个仆人,其中便有自己的贴身丫鬟迎春。迟迟的嫂嫂见了默默将自己的陪嫁丫鬟也遣散了。
温迟迟找了整整一夜才将阿云寻回去。
如今嫂嫂又要将自己仅剩的一件嫁妆抵出去。
温迟迟握紧手上冰凉的镯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张夫人正弓着身子,伸长了脖子,就着手上的茶盏喝茶,另一只空着的手撑在后面借力。
温迟迟见状立即将门给闭严实了,快步走到张夫人塌前,接过茶盏喂了她几口,“大夫说您这病需要静养,有什么事阿娘唤一声,我就来了。”又拿了一块软枕头,扶着她靠在后面。
“不过是喝一口水的事,不妨事,”张夫人摇了摇头,复又握着温迟迟的手问,“我听外面嘈杂声,可是外面讨债的又来了?”
温迟迟听着心一紧,面上淡淡笑道:“阿娘你忘了,账上的债半月前可都勾完了。刚才外面的不过是街上小孩儿打闹的声音,您只管将身体将养好。”
“胡说!”温迟迟被张夫人突起的呵斥声吓了一跳,只见她面色潮红地急道,“我是病了,可我耳朵还没聋,天寒地冻的阿云那个小丫头在外面哭我怎会听不清?咳咳咳——”
温迟迟忙给张夫人顺气,一边将尽早发生的事情说给她听。
听完温迟迟的话,张夫人一阵沉默,而后又心疼地拍了拍温迟迟的手,“好孩子,辛苦你了。你长到十六岁,阿爹和阿娘捧手里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从舍不得你做过一件事,谁知上天待我阿迟不公,让你小小年纪没了父兄!”
温迟迟忙拿帕子给张夫人擦泪水,“阿娘我没事,我还能多做些绣活,也够我们吃喝了。”
张夫人问:“那你将来嫁人呢?你还要等何家那孩子不成?”
温迟迟摇摇头:“我不嫁人了,我多做些,供着嫂嫂肚子里的孩子长大。”
“孩子话!”张夫人对着那头柜子指了指,“柜子里头那芍药缠线绣我已经修复成了,本想着传下去,但人没了,留着这些死物又有什么用,你拿去仪来楼,找周妈妈,她认识咱们杭州城内的达官贵人,想来也能卖个好价钱。”
“可......”
“去!咳咳咳——”
“好,我去,阿娘你不要着急。”
温迟迟抱着有身子那么高的绣品往院子外面去,临走前还不忘将阿云喊到屋子里照顾阿娘。
她怀里抱着的绣品是阿娘的宝贝。她外祖母是姑苏城里有名的绣娘,祖上往上数三代都做刺绣出身,这幅绣品便是自那个时候传下来的,到她祖母那时已经污损得非常了。
迟迟有记忆开始母亲就开始着手修复,但针线穿引,手法特殊,而色彩搭配,毫厘之间,却是千里只差。因为难以修复,所以显得珍贵异常。
温迟迟心疼得紧,但也知道阿娘说的是对的,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
·
一进入仪来楼,脂粉气便扑面而来。
往日里温迟迟只在外面远远地看过几眼,飞阁流丹,雕梁画栋。
此时进入了内里,眼睛亦不敢乱瞟,生怕看见什么了不得的香艳画面。
正走着,整个身子便被一股子力气裹挟着往一边去,温迟迟正要叫出声,只听门一关,一个熟悉的面孔立即出现在在了面前,“别叫,是我。”
“永娘,怎么是你?”
“嘴上说着怎么是我,其实就巴巴在那守着我呢,”永娘便提了茶壶倒了杯茶递给温迟迟,“这仪来楼你一个清白姑娘家也来得?什么事,说吧。”
永娘是温迟迟幼时一个玩伴,因着父亲爱赌,十二岁便被卖到了楼里。
“我找周妈妈。麻烦姐姐替我引荐。”
“那你等我会儿。”永娘上下打量了温迟迟一眼,叹了口气往外去。
没多久老鸨便喜笑颜开地从外面进来了,“姑娘到我这处来是来寻小倌来了?”
听了她打趣,温迟迟脸青一阵白一阵,永娘笑着道:“妈妈你快别打趣她了,她脸皮薄得紧,今日她找你可有一桩大买卖,姑苏张氏的绣品,传了好久呢。”
温迟迟将面前的绣品在桌上一一铺展开。老鸨手上打的扇子也渐渐地停了,上去端详。
虽已经年过半百,但在这销金骷里面待久了,一双火眼金睛毒辣非常,几乎一眼便辨别这绣品值不值当了,当即笑道:“哎,当真是上品呢,小娘子家里可有好几样宝贝呢。”
说着,老鸨的眼睛便也从绣品上挪到了温迟迟脸上。
温迟迟眉黛春山,秋水剪瞳,肌肤赛雪,举手投足间的灵气浑然天成,长长的睫毛上下扑闪着,似是对老鸨的话困惑极了。
温迟迟不解地说:“我家只这一件绣品。”
老鸨笑道:“姑娘今日来得巧了,今日恰好几位爷在一处喝酒呢,里头不乏在一掷千金之辈,我替姑娘问个好价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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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执隐忍男外室VS跋扈张扬长公主】
皇室长公主,擅弄权术,跋扈张扬。一念间,一把火,尚书沈家楼塌了。
那夜沈家大火,鱼缸后,躲着一个少年,衣裳破烂而神情桀骜,眼尾有一粒痣。在堆了满地的尸身中,平静地长公主对视。
沈氏沈珏,像极了已故的他。长公主摆摆手,示意侍卫放人。
沈珏被接到长公主的别院,礼乐书数、经济文章,过了段无人打搅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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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后,长公主大婚,婚后第二天长公主便来了别院。
沈珏勾了勾嘴角,镜中的他素衣轻裳,长腿细腰,与她死去的竹马应当是有几分相似的,当夜便端了一碗燕窝入了长公主的房。
披美人皮,持温柔刀,他勾她沉沦,引她与驸马关系破裂,他于暗夜中等待时机。
本该刺向她心房的刀刃却始终未能离开刀鞘,他最终还是将她圈在了府中,慢慢将债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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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低垂,云水荡漾间,她道:“阿珏。”
沈珏知道,那声“阿珏”不是唤他,而是在悼念她亡故的竹马。
起初,沈珏神情淡淡,置若罔闻地办事。
而后他应:“殿下,我是沈珏。”
后来他再听到时,力气更大,直到她一汪泪淌出来时,他终于还是放缓了动作,吻了她的泪,附在她耳边沉声道:“阿珏......你是唤我,还是在透过我看他人?殿下看清楚,我是沈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