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年关

春节前的冬比往年更冷。

窗子上的冰花和雾气显示出室内外的大温差,天气预报的低温预警用负号提醒着每个人。

开窗通风时,朔风猛疾,呼啸而过,格外张狂。

仿佛被按下慢速键的全国各地,因为农历新年的即将到来,多了几分活力。

温琅所在的小区给每家每户派发了进出小区一次性使用券,每户每周三张,仅限单人使用。

一早,温若锦在纸上列清单,温琅端坐在沙发上看早间新闻。

奔走在城市防疫一线的记着,用镜头,记录着在疫情期间的无畏付出者们。

原来,抗疫一线,并不止在j城。所有被病毒侵袭,或者尚未侵袭的地方,都是战场。

警察、辅警、清洁工,小区工作人员、社区工作者、志愿者……

就在大家因为居家隔离而百无聊赖之时,有这么一群人,用超长工作时长,无声守护。

冬霜雨雪,他们在室外坚守,用无私付出组成最强防御,阻挡病毒的入侵。

守好大家的同时,这些工作人员对小家自然无暇照顾。有些双职工家庭,更是只能把老人和孩子独自留在家中。

看着孩子一个人乖巧写作业,一个人吃方便食品,却在夜深人静之时痛哭出声,温琅双眸湿润。

岳蓉正在阳台收衣服,生活用手机响起,接起一看,是居委会工作人员。

“温琅妈妈,你在忙吗?”

闻言,岳蓉放下衣服,回答道:“不忙的。”

“现在社区正在统计,各家各户的高学历人才愿不愿意当志愿者。你们家温琅学历高,又是说外语的,要不要参加一下?”

岳蓉想了想,拿着电话走到客厅,把电话放在温琅耳边的同时,悄声报出了一个名字。

温琅吸了吸鼻子:“刘阿姨,早上好。”

“温琅啊,现在社区正在统计,就想看看像你这样有文化的年轻人,愿不愿意加入志愿者的行列。”

有文化这三个字让温琅不由挺直腰背。

她宅在家已久,每天除了养花、倒垃圾,就是吃睡看电视上网。仿佛提前过上了退休生活。

此刻一听也许有能用到她的地方,自然不会拒绝。

“刘阿姨,你说你说,我愿意。”虽然还不知道具体工作,温琅却还是立刻应了下来。

这段时间她过的太废,作息都快要日夜颠倒了。

“让你妈妈把你的微信推给我,一会儿就有人联系你。”

放下电话,温琅低落的情绪有所回升。她抱起温若锦一早用米酒煮的红枣茶,猛灌两口。嘴唇红润地跑回屋中,打算筛选些视频进行翻译。

她已经成功加入了义务字幕组,每天除了接受派给她的任务,她自己也会在各大平台上挑选一些提交上去。

随着越来越多的翻译人员加入,他们的业务范围不再仅限于短视频翻译。

针对各种谣言,及其辟谣和声明,也即将被提上日程。

照例打开软件,温琅一个个耐心刷着,不得不说,宅在家的广大群众,有着形形色色的方式派遣寂寞,娱乐生活。

当温琅看见有网友在家套圈时,她也有些心动。长大之后,就很少见到类似的游戏了,真是怀念。正想着,她把视频转给温若锦,继续翻译。

时至中午,温琅通过了一个好友,是社区志愿者的组织者。

他在询问了温琅的专业和学历后,将她拉入了一个群。名为‘一对一’的群,成员正不断壮大。

看着组织者发出的公告,温琅这才明白他们这些志愿者要做的事大概有哪些:帮助一线防疫人员的家人采买,给备考或者有需求的学生补课……

温琅在这两项之间摇摆不定,她有车,采买很方便。可她背后还有一个公司的精英,这个优势并不是谁都有,好像选择第二项也挺好。

想了想,温琅把公告转发在了公司群里。原本冷清的群,迅速热闹了起来。

“果断第二项,我们英语翻译部门随时可以提供听说读写四大类专项服务,24小时无缝在线,高分突破,不收费。”

“如果有想要读小语种的孩子,也可以提前让他们跟着我们好好感受一下。”

“没错呀,温组长,大家可都在背后撑你,快报名快报名!”

看着迅速99+的群消息,温琅心里暖暖的,于是她果断报了第二项。

能够帮一线人员解决家庭问题,也算是他们这些享受守护成果的普通市民,所能提供的力所能及的小小回馈了。

晚上,组长给温琅根据居家距离和学生本人的需求,分配了三个孩子。在通过电话沟通和了解后,温琅把要备战中考和高考的学生,交给了公司里的人。

他们不仅仅精通某种外语,更是语数外文理兼懂的高学历人才。

至于最后一个和温琅一对一的孩子,温琅暂时没能和对方通上话。

看资料小姑娘叫婷婷,虽然只有十六岁,但她即将参加今年的高考,学霸本霸。

孩子的妈妈是房城医疗队里的一员,已经去了j城。爸爸是警察,她从十二月停课开始,就一个人在家。

温琅看了看学霸的模拟考成绩单,不由扶额,好像没什么需要她这个文化人帮忙的地方。

真是渺小而卑微。

犹豫许久,她又试着拨了个视频过去,不管怎么说,至少要先认识一下。

“你好,我是温琅。”顺利接通后,镜头里出现一个小姑娘,梳着马尾,没有刘海。

“你好。”学霸正在作业,所以错过了之前的通话,如果不是查字典,可能还会错过。她朝镜头看了看,声音波澜不惊。

“认识一下,我是和你一组的小姐姐。”温琅笑着自我介绍。

见婷婷只是看着她,并没有说话,温琅继续说:“学习上,应该没有什么需要我帮的地方吧。”

温琅手里正拿着成绩单,声音里透着几分底气不足。

“没有。”小姑娘的回答格外简短,冷静地肯定了温琅这句话。

“那……其他方面呢?”温琅眉心拧着,带着最后的倔强发问。既然小姑娘填了信息表,那肯定还是有需求的。

“我写完这张卷子回你。”说完,婷婷的目光回到卷面,可是她却并未切段通话,视频通话时长,安静增加。

温琅见她在学习,也不好出声打扰。定定看了几眼,索性拿出电脑开始翻译最新辟谣贴。

对于国外媒体的甩锅行为,让温琅气到想打人,就连按键盘的力气都大了几分。

婷婷写完一张试卷,翻页时看了温琅几眼。见这个带着熊猫发带的小姐姐正咬着牙敲键盘,姣好的脸上透着几分可爱。

傻乎乎。

键盘声隐约传来,却并不让讨厌。

已经很久没人陪她写作业了,这个家,过于安静。

***

江歇他们病区接了几位新来的病人,其中有一个白净的小男孩。他背着小书包跟在护士身后,低着头不言不语。

姜医生看了看接收通知,对江歇低声说:“这小孩儿的父母因为病症不同,在其他医院,他轻症,自己来的。”

护士小姐姐帮孩子拿着水壶,声音温柔地问:“小帅哥,几岁了?”

小男孩抬头看了护士一眼,眼前人身上白色的防护服和遮住面容的护目镜,令他无端紧张。

他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怯生生地说:“八岁。”

惜字如金。

考虑到他的性格和年龄,医护人员最终把他安排到性格开朗的中年病友边上。其他医护人员陆续前来帮他铺床,放置东西。

隔壁床的大妈把饭后水果递给了小孩,眼里全然关爱。

他并不孤单。

等他收拾好,江歇和姜医生朝他走来。面对孩子,他俩经验都不是很多。

江歇想到温琅,学着她对待孩子的神态和动作,蹲下身来平视孩子:“小朋友,叔叔给你做检查,好吗?”

小男孩正抱着书包坐在床上,眼睛里攒着眼泪。江歇的发问温柔,声音好听,透着几分安心和可靠。

“让哥哥看看你的眼睛好吗?”姜医生适时加入进来,指了指床说:“这个大哥哥是很厉害的眼科医生!”

小男孩左看看,右看看。见面前两个医生都姓jiang,低声笑出声来。

江姜医生相视一眼,虽然对笑点不明就里,可还是让孩子躺下身去,把他的小书包放在他枕边。

“眼睛的分泌物……就是脏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江歇翻开小男孩的眼皮看着。

“三天前,”说到这,孩子的情绪又发生了变化,“就是医生告诉我需要住院的那天。”

等安抚完孩子,江姜医生商量了一下病情,他们一个呼吸科医生一个眼科医生,搭伴工作时默契十足。

确定好了处方,两个人接着去忙,走前不忘给小男孩盖好被子。

**

对方舱工作人员而言,最令他们高兴的瞬间,莫过于病人出院了。眼看着在大家共同的努力下,病人痊愈,这无疑是对连日付出的最高嘉奖。

要出院的娘娘穿着考究,头发总是梳的一丝不乱。她特别热心,总会在病人入院后,第一时间给对方加油鼓劲。

离开前,她拿出本子,留下了这个病区里所有医护人员的姓名和电话。

“等我们的城市好起来,我想要感谢你们每一个人。”娘娘说着说着,眼泛泪花,哽咽的话语断断续续。

负责她的医生小姐姐,拍了拍她的背,轻声安慰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娘娘擦了擦眼泪,看着所有‘大白’说:“真遗憾,一直也没能看看你们的脸。”

和她一同出院的病人,附和道:“就是,实在太遗憾了。你们都是救命恩人,可我们却并不认识你们。”

听他们这么说,护士长隐约间生出一个念头。

等把他们送出方舱,擅长跳国标的护士小姐姐是扭着回来的。宽大的防护服虽然遮挡住了曼妙舞姿,可举手投足间的愉快却并未受到影响。

看着空掉的病床,大家在高兴的同时,何尝不是振奋而激动。

再努力一把,迟早有一天,总能把所有人健康地送出方舱。

等温琅翻译完辟谣,她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脖子,拿起支架上的手机,她这才发现,婷婷并没有切断视频。

小姑娘端坐在椅子上,目光集中在试卷上。灯从上方打下白色的光,显得她的鼻梁越发挺直。

温琅摸了摸自己并不高的鼻梁,不由羡慕。

“你的工作,完成了?”小姑娘听到温琅收电脑,抬头问。

“是也不是。”温琅说着,开始解释她每天在做的事:“字幕组给我的活儿,我已经做完了。正打算找几个有意思或者有意义的短视频,交上去审核。”

虽然婷婷话少,可温琅和她之间的相处却很和谐。小姑娘身上的感觉,让温琅无端想到了江歇。

他们并不是很热情的性格,但是纯净的眼不会骗人。疏离并非刻意,冷静之下藏着一颗需要被人温暖的心。

温琅撑着脸,眉眼间的褶皱深了几分。

“我打扰你了吗?”婷婷看着温琅的表情发生了变化,连忙问。

“不会,”温琅回过神来,连连摇头,“我从来没见过比你更乖的孩子了,怎么会是打扰。”

“我大概还有四十分钟写完卷子。”婷婷看和温琅,冷淡劲儿少了几分。

“我用平板看视频,会戴耳机,你加油。”温琅到了现在才感觉到看似无坚不摧的小姑娘到底需要的是什么——陪伴。

婷婷低下头继续写,算是默认了温琅的建议。

于是温琅拿出装备,点开app。想了想,她在搜索栏里输入了房城两个字,她想看看有没有关于医疗队的消息。

经过挑选,还真让温琅发现了一个出自于房城医疗队护士小姐姐的视频。里面记录了下班时欢快的奔跑,记录了等疫情告一段落,她想吃的本地美食。

话语里的期盼和希望,让温琅看后心里暖暖的,因她的开心而开心。

疫情期间,各地防控严格,温若锦看着网上好几起在逃犯人主动自首的新闻,不由叫好。看着看着,竟然看到房城本地在今天也有了这么一起。

他把新闻分享给温琅,继而转头回去研究姑娘发来的套圈视频。别人都是一百一百套,没什么意思。

他摸了摸下巴,考虑要不要去银行取点现金,一沓一沓来,好像更刺激。

温琅看着小姐姐拍的j城夜色,不由回忆起了之前和江歇的闲聊。她大学的好友曾给她寄过一张塑封樱花。

粉色的花朵带着黄色的花蕊,小巧一朵被永恒保留了下来。

“想去看看吗?”那个下午,江歇捡起温琅掉在地上的书签,问。

温琅看着他的五官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更显精致,心动不已。

带着几分亲昵的发问,撩乱了她努力维持的平静:“想,很想。”

如果补全对话,这个答案的原貌是:想,很想和你一起去。

又想到了往事,温琅抿起嘴巴,强迫自己稳定心绪。

都是过去的事了,多想无益。

看了看父亲发来的小视频,温琅点了进去。监控镜头里,裹着羽绒服戴着黑色棉帽和口罩的男子站在派出所和警察说着什么。

没一会,他摘掉了帽子和眼镜。接着,警察将他拷起。

评论里一水为警察叫好,说天网恢恢。可是温琅把视频视频反复看了好多次,带着几分不敢相信按下暂停,放大截图仔细看了看正面对着监控器的男子。

好像是山寨江歇。

同一时间,因为山寨维康和h流量摸出更多线索的缉毒警察和反邪教警察,因为这个关键人物的出现,有了新发现。

盘根错节的案件,即将迎来新的进展。

郑砚浓刚刚换班,脱下防护服的他在休息室瘫坐。下巴上的胡茬长了出来,多了几分落拓。

摸出手机,有不少女孩子的嘘寒问暖。他手指加速滑动,却唯独没看到他心心念念的那个。

自嘲地笑了一声,郑砚浓正要关机,温琅的微信正好跳了进来。

他点开一看,是花的特写,和种植记录,什么时候换盆,什么时候浇水,事无巨细。

也许这是情侣间的情趣?

郑砚浓不明白为什么温琅不直接发给江歇,但想了想正在一线奋斗的好友,他还是把每一条都转发给了江歇,并且毫不客气地留了两个字:打钱。

等江歇下班,他们时隔一周终于有了通话的机会。两个人的声音里都透着浓浓的疲惫。

“你和温姑娘啥情况?怎么感觉别别扭扭。”上次江歇正式把温琅介绍给他,他以为没多久就能收到两个人的官宣。

但谁知道,反而越来越奇怪。温琅的态度更是让郑砚浓感受到几分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听郑砚浓这么问,江歇迟疑了。

“我也不知道……”他曾经以为,那天的不欢而散让温琅生了气。但是随着两个人之间断了联系的日子越来越长,这个念头突然没那么坚定了。

温琅不是小气的性格。

可除了那天的事,江歇实在想不出其他了。

“那你联系她,问她啊。”郑砚浓吃够了缺乏沟通的苦,他的话里夹着几分急切。

“我在一线,不想让她担心。”江歇说着,不由握紧了手机。情深不寿,这几个字仿佛烙在了他心上。

“案子的事儿尚且没出结果,我不想让她陷入危险。”情况未明,透着几分穷凶极恶。江歇不愿意让之前的努力都白费。

他只是和温琅吃了两次饭,就被脑残粉盯上。这让他丝毫不敢和温琅产生任何联系,有些事,他不愿再发生一次。

郑砚浓也能理解,便没再说这件事了。

他自己的感情都乱七八糟,也并不适合给挚友出谋划策。

结束通话,江歇给郑砚浓发了厚厚的红包。看着温琅发来的记录,他心里纷乱。

终究理不出头绪,他把视线挪到窗外。月夜投下寒影,他的落寞里夹杂着几分无可奈何。

坐在他身边的姜医生,好像也不怎么开心。他试着搜了搜江医生的名字,接着就蹦出好多照片。

江歇穿着剪裁利落的西装站在演讲台上,身材挺拔修长。虽然周身气场透着几分冷淡,可精致的五官又替他拉回一部分好感。

这样的人才是方舱第一帅吧。

姜医生微眯着眼,当下有了决定。他低声叫了江歇一声,打断了他的万千思绪。

“江医生,你知不知道病人无意中找到了你的照片,都在私下里叫你‘房城第一草’。”相较于江歇,姜医生和病区里所有病人的关系都很好。

大家也喜欢和他聊天,说着说着,就把有人搜到江医生照片的事儿给撂了底。

“嗯?”江歇听到这个称呼,微愣。

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姜医生也是帅气的,只不过在病友们心里,他就像是需要关爱的隔壁高中生。和江歇这种精英风、霸总范儿不同。

“明天你还是不要给我写‘第一帅’了,我打算换换。”说着,他吁出一口气。

虽然江歇不明白,为什么姜医生会对称号这件事这么在意,但还是配合地说了个好。

当他靠着窗边沉沉睡去,正在回复留言的护士小姐姐,悄声将车里的情况记录了下来。

穿着防寒服的医护人员们以各种姿势,靠坐在座位上睡着。车厢里安静至极,司机师傅努力让车不会出现颠簸。

记录完,护士小姐姐把队员们之前摘下护目镜和口罩的视频翻出来剪辑了一番,配上舒缓的音乐,发了出去。

温琅对记录房城医疗队的小姐姐设了特关,对方一发状态,她就能收到提示。

本打算睡去的温琅戳开视频,看了起来。

脱下护目镜和口罩,他们每个人脸上都留着明显的压痕。有些队员的鼻子和脸颊上贴着创口贴,轻轻揭开,红肿一片。

镜头里的人变换着,接着,温琅看见了剪了短发的护士长。她正朝镜头笑着,虽然眸中疲惫明显。

而后,温琅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江歇留着极短的头发,摘掉口罩,高挺的鼻梁上也贴着创口贴。他瘦了,五官更为深邃。

温琅因为暂停的画面,心里惊涛骇浪。

原来,他并不是滞留疫区,而是去了一线。

画面继续,温琅看到车里的医护人员们大多睡去。路灯明灭,更是让江歇的侧颜裹上了些许落寞。

你,还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喜欢,希望之春就在不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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